方水街,林氏別府。
林末往前院走去,不知為何,此時走在院落中,心里只覺空前的寧靜,完全沒有前段時日的焦慮,甚至還有心情欣賞周遭的珍惜花卉,看那亭臺樓榭,假山流水。
有些像前世念書時,假期中提前將作業做完,可以自在的玩耍,再沒有一點憂慮的感覺。
‘人都是渴望穩定,渴望安全的,只不過相比于在前世,金錢能帶給人充足的確定感,可控感,這方世界,只有力量能讓人心安。’
他稍微思索便總結出如今的心理狀態。
走在走廊上,敏銳的五感感受得到院中各個角落或輕或重的呼吸聲。
雖然大多很有節奏,能感受得到其專業素養,但閉眼傾聽,還是能從中分辨些許紊亂。
那是不安,是對未卜前路的迷茫。
‘亂世之中,人如螻蟻,命如草芥,誰能想到不久前,即使在林瑜縣中也能稱為過江龍,八百里瑜川中也有赫赫威名的林義林氏會到這個地步?
而更可怕的是不同水球,即使再大的失敗,只要有信心,有毅力便能重來,畢竟無論怎樣,人還在就行,不過赤縣大地上,失敗卻意味著死亡,一無所有。’
林末心緒微微被觸動,不過轉瞬卻變得更加堅定。
擁有天賦珠的他,比起這片蒼天之下的萬萬百姓強上太多,甚至有足以攀上世間巔峰的資格。
最落魄的時候他都沒死,如今爬到這個地步,更是沒有任何人能讓他失敗。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步伐堅定,加速走向前院。
等來到前院時,演武場上有不少族人在錘煉身體。
左右無事可干,只能靠不斷練武舒緩心中的壓力。
林末剛進演武場,由于體型變化,自然惹來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可終歸五官底子在那,看得出本人是誰。
而限于威嚴卻也不敢開口詢問,只得暗自揣測到底發生了什么變化,而感受到林末身上更加厚重的氣息,眼里敬畏愈加之甚,恭敬地停下動作,看著林末。
“大管事還沒回來嗎?”
林末左右掃了一眼,朝身旁一個眉清目秀,嘴唇微薄,二十幾歲的男子問道。
其名為林昆,往上翻好幾代與林末也算有些關系,于前年,成年禮后來到方水街這邊干事。
因為年紀原因沒那么穩重,不過正因為如此,在跟隨林末外出處理過幾次事件后,對林末很是佩服,甚至有些類似狂熱的感覺。
“還沒回來,三爺有事嗎?”林昆愣了一下,拍了拍手,走近兩步,恭敬地問道。
林末深吸一口氣,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北風呼嘯,雪下的少了些,只有零零散散的雪花,不過溫度卻又低了幾分。
他心中思索片刻,開口道:“昆子,你去把府中所有人叫過來,清點人數,隨后簡單收拾一下東西。”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不同于在寧陽時優柔寡斷,做什么事瞻前顧后,如今他卻是有能力與實力獨斷局面。
“好!”
林昆沒有問原因,直接抱拳應了一聲,隨后轉身,又喚了幾人,四散入院子里。
整個別府瞬間動了起來。
盞茶時間后,演武場中,便多出了幾十人。
如今能留在別府據點里的,無不是林氏族人與侍奉過好幾代的家生子,都是自家人,此時聚在院落里,低聲細語著,臉上或多或少都有著一股子急躁與壓抑。
畢竟城外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多,就連出門買菜的仆役都感受得到氣氛的凝重。
“林管事,您喚我們來是有何吩咐?”見人來的差不多,人群中,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人上前一步低聲問道。
其名為林方,其實按道理,真按輩分,他應當比林末還要高一輩,能稱得上一聲伯,不過在族里集會也就罷了,外出干事時自然不會倚老賣老,惹人難做。
實際上外出干事,堂口任職,一律只稱職位,不按輩分早已成為林氏中約定俗成的傳統,為的就是防止復雜的輩分關系影響利益事件的處理。
畢竟族中任事中人,大多沾親帶故,這怎么管 場上,話音剛落,場中大多數人視線也盡皆放在林末身上。
“無論靈源事件怎么處理,如今城中已經不太安全,與其留在這城中囚籠,稍有不慎便腹背受敵,先回大宅靜觀其變更好。”
林末自然也沒有怯場,面容平靜地說道。
“意思是先行突圍?可是府外早已被安插了不少探子監視,要想安然無恙地離開林瑜城,怕不是件簡單的事。”
一旁的林君陽搶先開口,認真地回道。
他不知道林末是何打算,但怕其只是腦袋一拍做決定,暗暗提醒道。
林末饒有深意地看了林君陽一言,緩聲繼續道:
“先差人制定突襲路線,以及外面眼睛的方位,若真有強敵阻攔,一切有我。”
語氣鎮定,坦然,讓人不得不信服。
“你,突破了?”
林君陽輕聲開口問道,目光灼灼,聲音不大,剛好場中人大多能聽見。
“小有突破。”
林末點頭,并沒有隱瞞,使得眾人面色不由一喜,臉上郁氣也散了不少。
“現在先去收拾東西,主要攜帶金票,珍惜藥材寶物之類的,其余,別不用了,另外方叔帶兩個人在外面踩踩點,半個時辰后集合。”
他見士氣稍振,滿意地點點頭,笑道。
“那大管事與昊管事怎么辦?”
就在人群將要散開時,一個年輕人忽地開口問道。
其是林君昊的一個跟班,也是靈田的管理人員之一。
“昊管事?他人沒在府上?不是說了這段時間消停點,消停點?”
林末一愣,開口問道,在人群中掃了眼,果然沒人,心情忽地有些煩躁。
“他早上出去了,有人送信進府,看完信人就走了,說是去會,會那人去了,攔不住的。”
一旁的林君陽低聲解釋道。
“算了,全部先去收拾!”
林末臉色很不好看。
葉氏宅邸。
林遠峻坐在葉氏會客堂內,身旁由靈田種植的上好大雨葉茶正冒著騰騰熱氣,怡神的茶香寥寥,他卻沒有半點品鑒的心思。
一旁客房內。
“他還在等。”
說話的是一個女子,其柳眉杏眼,風姿綽約,穿著一身成熟得體的華麗衣裳,皮膚白嫩如玉,看上去卻如二十出頭的少女。
其對面則立一個白衫中年人,正憑窗而立。
男人容貌俊美絕倫,五官精致如雕刻一般,眸子似藏可以潭幽深的秋水。
“上人,我覺得我們不應該管這趟子事,現在珞珈山那邊林氏的老太爺生死已幾乎確信,上面打定主意拿林家開刀,我們明明可以沒有立場,穩坐魚臺,這般插手,怕是,怕是與大勢相抵。”
女子猶豫了會,輕聲繼續說道。
男人沉默了會,轉頭看著面前的女人,微微側頭:
“你不是早已擺明了立場了嗎?”
說罷輕笑一聲,整理了下衣衫,面容變得肅然:
“若是他不來我葉家,我不曾知曉也就罷,可是邁入了葉家門檻,難道還能裝作沒看見?
或者說,我葉上人連一個姻弟都護不住?”
說罷便朝門外走去,邁步至門檻,頓了頓,
“你去打聽一下昊兒的消息,順便與周道蔚說一聲,林氏其余人管不著,林君昊與林遠峻這兩人,我葉上人保了。”
會客堂內。
林遠峻正在焦急的等待。
前幾日,他也試著找過幾個往日里喝酒吃肉談天,相熟的朋友打聽情報,可往往要么是修煉走火入魔,閉門不見,要么就是外出游歷,人不在家。
好似一下子便眾叛親離了般,葉氏已經是最后一家,但凡有其余可能他都不愿上門詢事。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一個白衫中年人走進。
“葉兄。”
看見來人,林遠峻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你我二人卻是多年未見了。”葉上人點點頭,臉色稍霽,看著林遠峻。
“上次見著,是三年前君芙侄女去千山宗之時。”林遠峻回答,“而這次前來則是”
他思索了片刻,將全部的實情說了出來,包括蛇幫賭檔之事,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葉上人的神情。
葉上人聽完沉默了一息,“蛇幫賭檔事情我并不知情,當事人我已經罰過了,就到此為止吧,你不要著急,這段時日你就好好在葉氏休息,等風頭平了我遣人送你離開。”
林遠峻登時怔住,轉瞬笑了笑,“方水街還有那么大攤子,我怎么歇得了。”
說罷便往屋外走去,“這次叨擾葉兄了,若還有機會,定把酒言歡,好好賠罪。”
可剛走出幾步,忽然只見一片片落葉在眼前,如枯蝶般紛飛,一股子刺骨的寒意自后背升起。
踏踏,身后傳來腳步聲。
眨眼間,白色的身影便出現在眼前。
他眼皮子越來越沉,意識慢慢模糊。
“把他抬下去,好生照料。”
此時方水街林氏別府外。
周圍街道依然熱鬧,叫賣的小販,耍戲法的藝人,來往的車輛,一切如常。
可是若有在街道上討生活已久的乞兒,便會驚訝發現,這耍胸口碎大石的藝人竟然換了人,用的巨石似乎是真石頭,沒摻半點豆腐;叫賣的小販換成了五大三粗,肌肉雄健的男子;來往的車輛,更是不斷逡巡在附近......
遠處茶樓之上,靠窗的一處桌子,兩名身材魁梧的軍漢,一人通體黃銅色,光頭若沙彌,頭戳香疤,
另一人則是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男子眉心附褐色印記,裸露而出的兩條手臂附有一圈圈白色繃帶,一雙丹鳳眼一直注視著林府方向。
“那個殺害胡兵的林氏小輩還在府中吧?”中年男子低聲問道。
“是的,除卻不知蹤跡的林遠峻,其余人盡皆在此。”光頭男人應道,“他實力很不錯,雖然只是肉身境,但氣力極大,待會切記不要掉以輕心,要知道鐘田被其輕易擊敗了。”
被殺死的胡兵是中年道人的親侄子,不過因為兩叔侄面貌很是相似,道人將之視若己出。
如今胡兵慘死街頭,他怕道人被怒火沖昏頭腦,礙了大事,于是提醒道。
“放心,不過一個有了丁點天賦的小輩,力氣大了些而已,我會好生安排,
至于鐘家小子,在你我手中,不是一兩擊的事?有何可擔心的?”
道人眉心的淡褐色印記顏色愈加之深,他輕聲說道。
憤怒不會讓他失去理智,反而會使他更加強大,而在強大的他面前,林末翻不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