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光落下,倏爾一折,狀若松搖其枝,撲簌簌黛綠垂落,到角落后,輕輕一掃,下一刻,只聽一聲脆響,似有鏡面破裂的聲音傳來。
地底不起眼的角落陰影里,原本空空如也,如今隨這一聲脆響,突兀之間,出現兩個人,他們一身黑衣,縮著身子,光亮到了跟前,似乎自自然然避開,不照在兩人身上。
只是玄光三重修士的玄光已到了照物境界,此時懸于角落上空,如高舉的火炬,煙綠色的火焰熊熊燃燒,讓兩個人無所遁形。
“遮影天衣。”
史小娟看著兩人披著黑衣上如信筆涂鴉般的奇異紋理,美目微微睜大,一眼就認出對方的來歷,嬌叱道:“你們宏廊吳氏門下的人!”
宏廊吳氏即使在東南十二玄族中都是很強勢的,這樣的局面下,身為同樣東南十二玄族之一的史家自不會不關注。所以縱然宏廊吳氏小心翼翼,可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是讓人知道了,宏廊吳氏有一件真器遮影天衣,極盡隱匿之能,連真人都難以發現。
像玄門大族,一旦有厲害的道器,往常都是召集煉器師進行復制模仿,縱然不可能再次煉制出真器,可要是有足夠好的材料,再加上運氣爆棚的話,煉制一兩件“破產版”的,品階是靈器的,也不是不可能。
很顯然,這兩個偷偷摸摸潛起來藏在角落的家伙,就是披了宏廊吳氏真器遮影天衣的仿制品!
“你們倆敢跟蹤我們?”
史玉成橫眉如劍,頂門玄光之上,托舉出一架三足青銅鼎爐,鼎身上布滿枝枝丫丫的花紋,此時鼎蓋稍開,從四面八方折射過來的光線到了鼎爐前,像是掠空飛來的白鳥,緩緩放慢了步子,左右一繞,化為絲絲縷縷,垂進丹爐中。
隱隱的,地底的所有人都能聽到鼎爐內部傳來的噼里啪啦的聲音,就好像雷霆在醞釀,只要一旦激發,就是石破天驚,毀滅所有。
“大觀星辰裂紋爐。”
兩個黑衣人中稍年長的看到這鼎爐,眼皮子亂跳。
他知道,對方祭出的這一件法寶和自己身上的法衣是一個來歷,都是真器的仿制品,只是仿制品也有高下,對方的明顯品階高不少,只要靈性化慧,恐怕就能晉升玄器。
這已是接近玄器的法寶,在對方玄光三重的力量馭使下,只要發動起來,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兩人恐怕死無葬身之地。
“該死。”
吳鑫暗罵一聲,早知道如此,自己應該趁那陳玄離開之時也悄悄溜走,不應該貪心留下來來聽這剩下的史家人的動作了。
即使心里后悔,可吳鑫知道,現在可不是猶豫的時候,所以當他看到鼎爐的光芒已經映入自己的眼瞳,自己的眼瞳里都有煙綠色的雷霆光芒跳躍之時,他果斷開口,道:“史公子,我們兩人膽子再大,也不敢跟蹤公子啊。”
“那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史玉成踏前一步,他頂門玄光上的鼎爐也隨之一顫,鼎蓋再次打開一點,里面噼里啪啦的聲音更響,無比沉重,無比暴戾的能量在醞釀,隨時都會傾瀉下來。
他相信,在自己這大觀星辰裂紋爐激發到如此程度下,對面兩個人根本無法遁逃,只要想逃,死路一條。
這法寶威能確實強大,要不是激發起來不太容易,得需要足夠的時間,不然的話,那個仗劍殺人的陳玄也不能如此輕易離開!
“這,”
面對史玉成的逼問,吳鑫目光閃爍了一下,剛要開口,就見對面這位史家少爺頂門上的大觀星辰裂紋爐鼎蓋再次打開一點,從里面冒出一點星火雷霆,只是一閃,就打在自己身后的胞弟身上,胞弟悶哼一聲,聲音中有著痛苦,他身上的寶衣沒有起半點作用。
“想好再說。”
史玉成語氣陰沉沉的,殺機森然,他頂門上鼎爐的光暈映照下,這個少年身上蒙上一層慘綠色,看上去很是嚇人。
“史少爺。”
吳鑫聽出史玉成的威脅,再想到自己所見的史家門人的慘狀,不由得打了個激靈,知道對方如今正一肚子火,自己稍一不慎,就會和自家兄弟成為對方的遷怒對象,會死的很難看,于是他大聲叫道:“別動手,別動手,我說。”
“你說,我聽!”
見自己的威脅奏效,史玉成還是陰沉著臉,沒有一點高興。
要知道,這樣的事兒,以前哪里還需要自己動手。只一個眼神,早有身邊人乖乖去做,而且做的很穩妥。自己現在孤零零的,只能親自下場,真是大跌身份。
想到這里,對于罪魁禍首陳玄,他恨意更深了。
吳鑫可不知道史玉成所想,他只感覺到對面的這個史家嫡脈子弟身上的殺機越來越重,越來越濃,讓自己身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他連忙開口,道:“說起來,此事還是我們家的少爺吩咐的,他讓我們盯著那陳玄……”
史玉成靜靜聽完,沒有說話,不過在他心里面,倒是相信,眼前這個吳家的人沒有騙自己。
那吳剛是個心思縝密之輩,雖不信傳言中陳玄有尋芝祖遺蛻的手段,可真碰上了,也會隨手埋一下伏筆。
能有發現,最好不過,要是所見空空,也就死了心。
只是他絕然想不到,陳玄還真得到了芝祖遺蛻。
“這兩個人,”
史玉成弄清楚事情經過后,目光落在吳鑫兄弟身上,這兩個人不但知道陳玄卻是拿到了芝祖遺蛻,還見到了陳玄殺戮自己門下的人,這樣的話,這兩個人是不能留了。
“史少爺。”
吳鑫感應到史玉成撲面而來的殺機,再次叫了起來,道:“你要奪回芝祖遺蛻,并找陳玄復仇,只憑自己是不行的,一定得聯絡我家少爺。你殺了我們,我家少爺絕不肯罷休。”
“聒噪。”
史玉成哼了一聲,本來已經徹底激發的大觀星辰裂紋爐輕輕一陣,鼎蓋翻轉,從里面倒出萬萬千千的星火,似乎一時之間,天上地下,所有的星辰都被燒起來,裝在了這爐子里。現在全部傾倒出來,猛烈爆發。
吳鑫兄弟兩個人在全力爆發的大觀星辰裂紋爐面前,連半個呼吸都沒有撐下來,就被從爐子里涌出來的星火沖了,尸骨無存。
做完這一切,史玉成用手一指大觀星辰裂紋爐,其徐徐垂落到玄光里,叮咚一聲,星火四溢,煙綠色大盛,映照他眸子森然,他看向吳鑫兄弟消失的地方,冷聲道:“可笑。”
他是要找宏廊吳氏的吳剛等人合作,可這和他斬殺眼前這兩個宏廊吳氏的門人不相干。自己斬殺這兩人,且不說宏廊吳氏的吳剛不太可能知道。即使知道,在利益之下,也不會妨礙合作。
世家子弟,別的不說,只在成長環境中,在取舍之道上的冷靜,絕不是師徒一脈的人能夠比擬的。
史玉成有了決斷,他用手一扶頭上的寶冠,面上的陰霾隱去,恢復到原來的厚重,他先和史小娟把喪命于地下的史家門人的元靈都送去轉世,然后待走出去后,目光一動,后面就是星火升騰,剛開始之時,瑩瑩一點,須臾之后,熊熊燃燒,到最后,充斥整個地底,彌漫周匝。
轟隆,
在大觀星辰裂紋爐的火焰之下,本來就因為斗法變得千瘡百孔的地底再也堅持不住,在火海中崩塌,所有的尸體,所有的斗法痕跡,全在火焰燃燒中被銷毀。
“走吧。”
史玉成最后看了一眼,然后招呼史小娟和晉升的三五個門下之人,眾人上了一架云車,到了半空中,只是在行進過程中,還是分開了,有人前往千仞峰,他領著一人,前往九頭峰。
到了斷鞍山,史玉成繼續馭使云車前行,在同時,他頂門上玄光大盛,接引四面八方的氣機,沖霄而起,遙遙看去,就如同烽火點燃,只是一片煙綠色,有著太昊派郁郁蔥蔥的色彩。
宏廊吳氏絕對是進入到青寸山中最強大的勢力之一,人多勢眾,尚在原本的史家之上,從他們率先圈下九頭峰的強勢表現就可見一斑。
如今史玉成這樣大搖大擺的舉動,很快的,就有一道遁光從山中扶搖而上,如青翼垂天,不斷有五顏六色的光氤氳,現出一個身材頎長的青年人,他額頭飽滿,如懸寶珠,一雙眸子明凈幽深,只負手而立,就很有一種風采。
“吳夏初。”
史玉成看到對方,就是一怔,他知道這個青年人,也是宏廊吳氏中年輕一輩中很出色的一個,只是在出身上比不上吳剛,以前只遠遠打個照面,今天面對面了,才發現,真的很出色。
“史玉成。”
吳夏初也認出來人,目光閃爍了一下。
青寸山中上品藥芝不少,可絕大多數都聚于五峰之中,正是這樣,來到青寸山的大勢力都有默契地各自圈山,互不干涉。
有這樣的默契的局面下,史玉成身為史家進入青寸山的領頭人,沒有大事,是不可能踏入宏廊吳氏所占據的九頭峰的。
“吳道友。”
果不其然,史玉成沒有啰嗦,直接道:“我有極其重要的事兒,要見吳剛。”
“跟我來。”
吳夏初靜靜地看了史玉成一會,大袖一揮,走在前面帶路,史玉成馭使云車,跟在后面,不疾不徐,從從容容。
不多時,史玉成就見到吳剛。
吳剛正站在一株參天大樹下,他頭戴星冠,身披錦繡天衣,額頭寬廣,雙眉狹長,頂門上的玄光郁郁其色,自冥冥之中,似垂下一道綠光,再接引四面八方的氣機,往下之后,如珠幢垂玉。
遙遙看去,黛青之色從幢上下落,墜到地面,暈成光輪,倏聚倏散,叮當聲音一起,就有充沛到難以想象的生機擴散,剛一聞到,就覺得前所未有的生機勃勃。
這樣的氣象,尚在自己之上。
“史道兄來了。”
吳剛見到史玉成,笑了笑,道:“這還是我們進入到青寸山第一次見面。”
“是啊。”
史玉成同樣面上有笑,按照他們的默契,他們各大勢力圈定一峰后,就不斷投入人手和精力尋找他們所圈的地盤上的上品一氣芝。
畢竟即使他們圈了山,可整個勢力帶進來的人也不到一百之數,分散在這么大范圍的地派內,要尋找一氣芝也困難。更何況,上品一氣芝有手有腳,善于鉆地逃遁,就是尋到,也得花一番手腳捕捉,還不容易捕捉到。
所以每個勢力圈山之后,通常得花兩年的時間才能把山中理一遍,進行收獲。
這樣的情況下,自己應該在史家圈定的斷鞍山中搜刮上等一氣芝,根本分不出身來,如何能來九頭峰?
“吳道兄。”
史玉成既然有了決斷,所以簡單寒暄幾句后,就開門見山,說出自己的來意,道:“我在斷鞍山中見到了陳玄。”
“陳玄?”
吳剛挑了挑眉,好像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面上有茫然之色。
“吳道兄沒有聽過?”
史玉成見此,心中冷笑,道:“溟滄派真傳弟子,不知為何,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青寸山,傳言說,他這么做,是因為掌握了尋找芝祖遺蛻的不知名的技巧。”
“尋找芝祖遺蛻,”
吳剛干笑了幾聲,道:“史道兄也相信這樣的無稽之談?”
“這可不是無稽之談。”
史玉成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看上去很認真,道:“陳玄真的有不為人知的的尋找芝祖遺蛻的能力,且拿到了芝祖遺蛻。”
“嗯?”
吳剛聽了,怔在原地,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他看著眼前的史玉成,想到對方事出反常般從斷鞍山趕來自己九頭峰,這個事兒不可能是玩笑。
他想到自己在入青寸山前聽到的聽上去可笑的話兒,心里劇烈跳了幾下,芝祖遺蛻真落入陳玄手里的話,那這個消息恐怕會改變這一次寶芝大會的格局。
寶芝大會以往都是各大勢力割據一個峰頭,各掃門前雪,尋找上品藥芝。而這一次這樣的消息一旦傳出,散修們還好說,各大勢力肯定會發瘋般尋找陳玄。畢竟在各大勢力的領頭人的眼里,再好再多的上品一氣芝也比不上芝祖遺蛻!
在進入青寸山的各大勢力中,自己這宏廊吳氏可是最人多勢眾了。
想到這里,吳剛背脊一挺,雙目炯炯,盯著前來送信的史玉成,問道:“還有其他人知道這個消息?”
“當然。”
史玉成目光一閃,感應到這話中莫名的殺機,笑了笑,道:“考慮到這青寸山方圓萬里,陳玄藏起來后,難以尋到,得需要盡可能多的人手搜索才行。所以我來的是九峰山,我十二妹則去了千仞峰。”
“這樣啊,”
吳剛垂下眼瞼,擋住眸中的異色,好一會才道:“那我們得聚一聚,商量一下,怎么把這陳玄從青寸山刮出來。”
“是啊。”
史玉成面上不見任何動容,繼續笑著道:“吳道兄你向來有號召力,正好聚人。”
“行。”
吳剛知道此事事不宜遲,連忙喚來門下的人,去找人。至于他派出跟蹤陳玄的吳鑫兩兄弟的事兒,根本沒提。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另一端,陳玄殺了個回馬槍,把史家人殺了個人仰馬翻后,順著自己開辟的通道,出了地底,回到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