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后,島上。
正有驚虹一道,從天上垂落,倏爾展開十幾丈,被日光水色一映,斑斕七彩,煞是美麗,陳玄正坐在上面,頂門上,星辰劍丸不斷盤旋,發出輕鳴。
和以往相比,這劍丸顯得更為靈性十足,不斷上下左右跳躍,好像里面有個真正的精靈,每一下都難以捉摸。
崇越真觀真是一個好對手,不但門中弟子對十大玄門有著不掩飾的敵意,斗志滿滿,而且所修煉的離元陰陽飛刀變化無窮,每一個玄光境的弟子都有屬于自己的斗法風格。
除去當日和沈士宏交手外,這九日,他只憑手中的星辰劍丸,不用玄功,不動法寶,陸續擊敗了其他五位崇越真觀的真傳弟子。
在這樣的斗法中,讓星辰劍丸中的劍識壯大成長。
好一會,陳玄睜開眼,星辰劍丸輕輕一抖,落在他的眉心,如懸一珠,映照四下,氤氳上一層霜白的冷色,即使天上日色正濃,稍一接近,也是寒氣入骨,冷颼颼的。
韓連城被這劍光一照,似乎一下子聽到陣陣鳴響,初始之時,還極為微弱,須臾后,就不斷拔高,到最后,如雷似鼓,打在自己心間,讓自己心驚膽戰。
這樣的異象,讓他心驚。
要知道,他不但是溟滄派的弟子,還是溟滄派五大姓之一的韓家人,雖不是韓家嫡脈,可所在的一支上也有元嬰真人坐鎮,不缺見識。正是如此,他才知道,自己能聽到這樣的劍鳴,其一,自然是對方手中的劍丸靈性十足,超乎想象。其二,對方境界修為驚人。
“盛名無虛。”
韓連城垂下眼瞼,對于陳玄,他并不陌生,畢竟這一位可是高調拜入了韓氏的唯一洞天真人門下,任何一個韓氏子弟,不管是嫡脈和旁支,都盯著此事。
只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只有見到陳玄,才知道這位能讓陳氏和韓氏兩個溟滄派的五大姓打破常規的少年何等厲害。
知道眼前少年確實驚才絕世,且自身又得其相助才從崇越真觀脫身,他的姿態當然要放的很低。
“韓師弟。”
陳玄能發現韓連城的恭順,對此習以為常,直接道:“這兩日崇越真觀有什么動靜?”
“陳師兄。”
韓連城也沒閑著,在島上的三人中,荊妙君身為東海妖王,身份不便,打探消息的事兒都是交給他,所以他心里有數,道:“你這幾日大發神威,一柄法劍壓得崇越真觀年輕一輩的沈氏和徐氏的子弟臣服。”
他面上有羨慕之色,旋即隱去,繼續說話,道:“崇越真觀的人也知道,再派人來,也是自取其辱,所以有一點偃旗息鼓。”
“偃旗息鼓?”
陳玄挑了挑眉,垂下的星辰劍丸錚然發音,這崇越真觀是給難得的磨礪劍丸真,助自己完善劍法的對手,就這樣虎頭蛇尾?
韓連城暗道“這還不是你太過厲害,一般玄光境的修士根本不是對手,誰愿意上桿子來找虐?”,他剛要組織語言,說幾句,正在此時,他袖中的通訊法器一亮,他拿出來一看,神情變得凝重,道:“陳師兄,崇越真觀的徐衍成剛從無當殿回來,他一回來,要生波瀾了。”
徐衍成稱得上崇越真觀年輕一輩的第一人,據說修煉離元陰陽飛刀已經到了極深的境界,曾經在東海以飛刀之術和少清派的真傳弟子抗衡,不落下風,端的厲害。這一段時間,其不在崇越真觀,正在四下挑戰,磨練刀術,準備一舉凝練上品金丹。
這樣的人物,就是在玄門十派里都是絕對厲害人物,絕不容小覷。
“徐衍成,我也聽過他的名字。”
荊妙君提裙過來,美目一轉,道:“他和黑炎妖王交過手,最終順利脫身,我當時正巧路過,親自下去查看,斗法的場所,刀氣縱橫,煞氣甚重,這個崇越真觀的年輕人手里肯定掌握著一件厲害的殺伐法寶。”
“哦。”
陳玄聽了,倒是來了興趣,他眉心垂下的星辰劍丸聲音也是越來越響,到得后來,如雷似鼓,似乎直躍出去,笑了笑,道:“正好還有一點時間,那就見一見這徐衍成。”
徐衍成越厲害,與之斗法的話,越能壯大星辰劍丸的劍識,這樣的對手錯過了,也是可惜。正好和對方碰一碰后,就離開東海,前往太昊派,去參加靈芝大會了。
畢竟太昊派那里,家族中也有了一定安排。
崇越真觀,太平峰。
已到夜里,四下無聲,唯有冷月上了峰頭,繞以寒光,和天上的云一氣,照入峰上湖里。湖中水波粼粼,積翠凝黛,以這寒氣雜之,森森然刺人眉宇。
再遠處,有三五只尾翼很長,幾乎拖到地面上的鷺鳥,正伸著長鳥喙,啄擊的聲音,很是清脆,透著一股子冰冷,讓人很不舒服。
場中一片安靜,落針可聞。
實際上,這峰頭不是沒人,峰頭上起的八角銅亭里,坐著稀稀疏疏的人,都是年輕人,十幾個,只是他們心情不好,沒有人說話。
這個時候,一道刀光由遠而近,曳光生彩,垂色十幾丈,略一盤旋,然后徑直往下落去。下一刻,刀光斂去,異象不見,有個青年人踱步出來,他束發不戴冠,用一柄飛刀別著,面容看上去略顯消瘦,愈發顯得雙目如鐵,堅定不移。
“徐師兄。”
見到來人,亭子里的人紛紛打招呼。
“嗯。”
來人正是徐衍成,他大袖一展,來到亭子里,大馬金刀坐下,環視四下,目光銳利不可匹敵,讓在場所有人都有一種沉甸甸的壓力。
眾人都是心驚,這出去一趟,這徐師兄真是越來越有威勢了。
“說吧,”
徐衍成本來在崇越真觀內的年輕一輩中就一枝獨秀,此次外出,又有收獲,對以后凝丹很有自信,于是別看對上自己的同門,也是一種頤指氣使。
“徐師兄,”
眾人都覺得丟人,可他們更是清楚,要找回丟掉的面子,還真得上面這位徐衍成出頭才行。所以他們只能硬著頭皮,把事情講了一遍。
“只憑手中的一柄飛劍,就把你們打的落花流水。”
聽完之后,徐衍成神情冰冷,語氣也不客氣,道:“真是給我們崇越真觀丟人。”
人都知道,溟滄派可不是少清派,手中只有一件劍丸,除劍之外,再無他物,這個宗門向來以玄功道術多而聞名。溟滄派的三經五功,鼎鼎有名。溟滄派的這個真傳弟子陳玄,不動用玄功道術,就憑一柄法劍,就讓崇越真觀的優秀子弟束手,這真的好說不好聽。
事實擺在這里,眾人都面皮發紅,羞愧難耐,可還是有膽大之人,勉強為自己辯護,道:“徐師兄說的不錯,我等確實給宗門丟臉了,可那陳玄確實厲害。玄門十派的弟子這么多年來東海,我們也見識了一些,但不管哪一個,比這陳玄都差遠了。”
“陳玄。”
徐衍成略一沉吟,發現自己印象中并沒有此人,不過他也沒有過于多想。
崇越真觀的根基在外海,固然可以讓宗門不怎么買十大玄門的帳,可在同時,也讓崇越真觀對十大玄門的消息顯得閉塞。
陳玄這樣突兀冒出來的天才人物,沒有聽說過,很正常。
“不能讓他這么囂張!”
徐衍成坐得四平八穩,頂門玄光之上,發出一聲刀鳴,蘊含著驚人的煞氣,他體內所煉的竅穴里,一團陽火冉冉升騰,與之共鳴,道:“走,讓我會一會這個陳玄。”
“有徐師兄出馬,定然會讓陳玄吃個苦頭。”
亭中的一眾弟子聽到這話,都很高興。
時候不大,就聽這峰頭之上,傳來一聲刀鳴,繼而一道又一道的寶氣沖霄,離開此地,出了牛角島,向鷺鳴島方向去。
在真觀中,有一位看上去仙風道骨的道人正緩慢收回目光,他的目光正好倒映出以徐衍成為首,眾人簇擁,前往鷺鳴島的景象,然后看向對面端坐在蓮花寶座上的真人,呵呵一笑,看上去不帶任何煙火氣,道:“陳道兄,這次小輩們有點以多欺少,你不要在意啊。”
蓮花寶座上的陳姓真人戴著銀白面具,身材挺拔,頂門上罡云一朵,凈澈明凈,天光一照,紫青浮映,光可照影,他一雙眸子燦爛如星河,讓人看不出想法,只是平靜地道:“陳玄的事兒,他自己解決,我是不管的。”
崇越真觀的這位徐長老心里一笑,這句話,他是半點不信。確實,以前打過交道的這位陳姓真人自從來到東海后就平平靜靜,讓人看不出有任何的存在感。可他相信,一旦有人破壞規矩對陳玄出手,定然會引得這陳真人雷霆一擊。
“陳玄。”
倒是這位徐長老記住了這個名字,這陳玄不但是陳氏嫡脈子弟,年紀輕輕就有玄光三重境界,而且斗法手段驚人,出門來,還有族中真人護持,真是了不得。
按照這樣的趨勢,只要凝丹成功,肯定一個溟滄派十大弟子沒有跑了。陳氏嫡脈子弟成為溟滄派的十大弟子,還真是不多見。
他想著事,對徐衍成即將和陳玄的碰撞并不在意。
崇越真觀根基在外海,年輕一輩的弟子和玄門十派前來外海的,心高氣傲的,自覺的是過江強龍的年輕弟子斗個不休,稀松平常。可崇越真觀的真正高層都心知肚明,這樣的爭斗局限于小輩兒之間,無關大局。
玄門十派有器量讓門下弟子在東海歷練,不管不問,崇越真觀的底子雖然比不上哪怕勢力最弱的一家十大玄門,可也不會太小家子氣,也能讓門下弟子爭強好勝。
反正小輩之間,鬧不出大事。
“徐長老。”
倒是戴著銀白面具的陳姓真人此時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一點生硬,可本來就是如此,并不是不高興,道:“這么多年沒見,倒是徐長老你高歌猛進,如今有好大的威勢。”
說到這里,這真人看了眼對面,在他的法眼之中,能夠看到,對面的這位徐長老頂門罡云之上,藏有一柄飛刀,煞氣盤旋其上,一看就是兇戾絕倫。似乎感應到他的注視,飛刀刀身之上,浮現出一個人影,看上去是給一個十三四歲的白衣少女,黑發披肩,柳葉雙眉,下巴尖尖,面容清秀端雅,只是眉宇間滿是煞氣,殺機森然。
即使以他元嬰境界的修為,對上這白衣少女的眸光,都是心驚膽顫,忍不住冒出寒氣,這一柄飛刀的煞氣真的很重。
“也是運氣好。”
徐長老感應到自己罡云上陰煞刀的異動,連忙傳音,讓其安靜下來。
幸好的是,這陰煞刀厲害是厲害,真是煞氣沖天,兇橫絕倫,出則奪命,不知斬殺了多少大能修士,可刀中真靈心智不高,還是能夠安撫。
要是真換個智慧出眾的真器真靈,他這樣的元嬰真人想要掌握,千難萬難。稍一不慎,就容易反噬。
“人之機緣,真是難料。”
陳真人看在眼里,暗自搖搖頭。
眼前這徐長老背景不如自己,根基也不如自己,幾乎全面落后,可就是憑借著能言善辯,就得到了這一件陰煞刀。這可是崇越真觀鼎鼎有名的三寶之一,就是放到洞天真人手里,也不會太過寒酸。這徐長老有此殺伐真器相助,可謂是平步青云,在崇越真觀的地位大幅度上升。
按照現在來講,自己比對方都差一截了。
鷺鳴島上,陳玄正在荊妙君說話,突然間,他頂門之上,星辰劍丸一轉,發出一聲清亮的劍鳴,如云中之鶴唳,像驚龍之騰空,冷光大盛。他抬頭看了眼天穹,背后的閻天咒靈眼瞳中浮現出光,笑了笑,道:“崇越真觀的人來了。”
話語剛落,就見天穹之上,一道道寶氣貫空而來,把四下的云色都染上一層煞氣。緊接著,寶氣倏爾墜落,暈光生輝,轟隆一聲,落到島上,殺伐之氣彌漫,不斷上升。
到最后,一行人走了出來,聲勢驚人。
“你就是徐衍成了。”
陳玄目光盯著最前面的青年人,他頂門上的星辰劍丸似乎感應到對方身上無所不在的刀氣,愈發盤旋,很自然地點點頭,道:“倒是沒有讓我白等。”
“陳玄。”
徐衍成能成為崇越真觀年輕一輩的第一人,絕不是個簡單人物,更何況,他此次外出,四下邀戰,戰無不勝,正磨礪六感敏銳,他能感應到陳玄身上氣息的深沉,以往難見,他心里謹慎起來,身上的刀氣卻愈發張狂,道:“接我一刀!”
說完之后,他把身軀一震,背后飛起一道白光,直往陳玄頭上殺下。
這一刀,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帶水。
仔細看時,卻發現這一道光華卻是一把凝如實質的白刀,陳玄往后退了一步,恰到好處地避開鋒芒。他念頭一轉,星辰劍丸已經分出一道劍光,并指往那刀上一擊,只聽一聲脆響,便將其斬成了一團散逸精氣。
只是徐衍成動作很快,他將手一點,又是一刀落下。
如此還不算完,空中各個方位中,接二連三出現飛刀,總共是十二口飛刀,如雪片一般繞著陳玄飛舞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