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派,新云峰。
峰有天井,其水碧綠,深而凝黛,大旱不涸。此時正值夜深,月上中天,颯颯冷色投入到深井里,和波光一映,白青兩色,上下相磨,余暈甚至擴到兩三里,斑斕一片。風一吹,再有山上竹葉應和,乍一看,颯颯而動,狀如鷗鳧,出沒于煙波間。
嚴婉兒俏生生地站在井邊,天光水色如鏡,映照出這個少女,她梳著飛云發髻,一身鵝黃色的宮裙束腰,腳下蹬著好看的繡花鞋,原本的嬌氣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英姿颯爽,美目堅定,閃著光。
她此時正抬頭看天,身后跟著八個侍女,俱是彩裙寶服,懷抱玉盒和寶瓶,氤氤氳氳的香氣自其中冒出來,散在四下,沁人心腑。
看一行人的樣子,是在等人。
不知道多久,天上傳來清清鶴鳴之音,抬頭往去,七八個人乘仙鶴過來,都是法衣高冠,神采飛揚,有著自信。緊接著,所有羽翅如輪的大鶴來到峰頭后,沒有立刻落下,而是稍一盤旋,轉了一圈,才紛紛抖著翅膀,逐一落到天井前所搭建的迎客軒前。
下一刻,自鶴背上下來一行人,當先是個盛裝女子,她身材高挑,容妝很艷,一雙桃花眼半瞇著眼,挺胸抬頭,有一股子不掩飾的傲氣。
“見過道友。”
嚴婉兒看著來人,深吸一口氣,對方來自于碧羽軒,其宗派也是二流,可其后面的宗門了不得,不是北辰派能夠比擬的。
“嗯。”
來人微微低頭,用居高臨下的姿態看了眼嚴婉兒,然后就舉步往里走,不像客人,反而像此處能當家做主的,她聲音略尖,連珠彈一般的話語傳出,道,“你們布置的怎么樣了?我得仔細看一看,才能放心。畢竟這迎娶是一件大事,不能失了體面。”
這女人本來就身材高挑,容妝艷麗,說話間,很有一種壓迫力。更不要提,她的身后還跟著幾個同門,后面是幾乎都丈八高的神駿大鶴,組合在一起,更是聲勢十足。
這一上來,就反客為主,讓人招架不住。
“道友過慮了。”
幸好的是,嚴婉兒當年經歷過云鯉大王之事,于生死間有所頓悟,后來又從大梁城來到這北辰派,和不少優秀的同齡人共處,于是心性越發堅韌,不卑不亢,道,“我們這些天精心準備,自不會讓同道們看了笑話。”
來自碧羽軒的言紅菱聽了,輕哼了一聲,腳下不停,繼續往前,道,“希望如此。”
半個時辰后,嚴婉兒拖著疲倦的身子,離開新云峰,回到云棲峰自己的住所。
到香舍后,剛一進門,嚴婉兒啪啪兩下,把自己腳上蹬的繡花鞋踢掉,然后拽下頭上的頭飾,任憑珠玉掉在地上,和地面一碰,發出脆音,她來到里間,讓伺候的侍女放好水,褪去衣裙后,走到池子里,大半個身子舒展在水里,只余下青絲鋪開。
被浸著花香的溫水一沖,似乎把內外的郁悶全部沖去,嚴婉兒搖著頭,水花處處,感受到全身被包圍的溫潤。
不多時,嚴婉兒洗完,從水中出來,擦干后,換了一身干爽的青裙,并把長發包起,來到前面,在窗前木榻上坐下。
“碧羽軒,”
嚴婉兒想著剛才的事兒,比起大梁城的嚴府,北辰派無疑很強勢,可和背有大樹的碧羽軒相比,卻有些單薄。
只能說,一山更比一山高。
在東華洲上,只有十大玄門才能高高在上。
正在此時,有小侍女從外面趕來,稟告道,“小姐,嚴長老有事相招。”
“知道了。”
嚴婉兒答應一聲,簡單收拾一下,就出了居所,然后沿著小徑,過金橋,進月亮門,再繞垂空游廊,到了頭上,才是浮空大殿。
她整理了下裙裾,才在童子的接引下,進到里面,一抬頭,就見上首上端坐一位中年人,他眉毛很長,面容英俊,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在下首,也坐著一人,相貌和中年人有六七分相似,可身上的氣勢要差一截。
“見過兩位長老。”
嚴婉兒兒上前,端正行禮,這兩個長老是親兄弟,上首的嚴正亭,下首的是嚴正法,在北辰派中躥升的姿態很強。
“不必多禮。”
嚴正法面帶笑容,讓進來的少女起身,他們雖不屬同一支,可都是一個家族的,并且眼前的少女還是他引著進的門派,自是熟絡。
他看著裊裊婷婷入座的少女,比起剛入門的時候,略顯消瘦,可是眉宇間有著風霜,可見得到了不小的歷練,以后可以加一加擔子了。
“長老,”
嚴婉兒坐定之后,定了定神,組織語言,把迎接碧羽軒一行人的經過講了一遍。
“碧羽軒趾高氣昂啊,”
嚴正亭靜靜聽完,嘆了口氣。
真說起來,碧羽軒和北辰派一般,都是東華洲上的二流宗門。可實際上,碧羽軒開派祖師曾經是南華派的一名長老,兩派淵源甚深,因此極擅駕馭仙禽異獸。這個宗門用靈藥喂養,秘術調教各種龜、鹿、鶴等靈獸,若是與人爭斗,甚至比尋常修士還要高上一籌,一旦認主,也是對主人忠心不二,永無背叛可能。
有這樣的靈獸培養優勢,還有后面南華派權勢人物的支持,碧羽軒在二流宗門中很強勢,壓過北辰派一頭。
嚴正亭想了一會,頭一轉,又對自己的胞弟,道,“不管如何,此次碧羽軒和我們北辰派聯姻,都是一件大事。接下來,我們會有賓客陸續抵達,你要安排好,不要出了亂子。特別是迎親那一天,人來人往的,更要注意。”
嚴正法用力點點頭,這是大事,于是道,“大兄放心,到了這個時候,能來的貴賓都有消息了,我會再核對一番,保證不會有差池。”
“你辦事,我放心。”
嚴正亭頂門之上,云氣飄渺,他閉上眼睛,開始修煉。
北辰派要發展壯大,不僅要和其他勢力交好,最根本的還是發展自身。不要說北辰派出一位洞天真人,那是不可能的,門中底蘊不足以支撐一位洞天真人,只要門中出一位能凝練出元嬰法身的真人,北辰派就完全不一樣了。
說到底,這個道法顯圣的世界里,真頂尖的存在一人就能鎮壓一宗的氣運,改變一個宗門的命運!
且說嚴正法和嚴婉兒兩個人出了大殿,外面涼風習習,竹葉有音,冷光大片大片卷過來,像冬日的雪,偏偏無影無形,穿衣而過,給身上攏上一層輕紗。
“嚴長老,”
嚴婉兒走了一段路,想到一事,黛眉皺了皺,道,“迎親的時候,會有南華派真傳弟子和碧羽軒的人一起來,我們到時候怎么安排?”
“這個啊,”
聽到這個,嚴正法也是頭疼,也是尋常的南華派弟子也罷了,來的這一位南華派的年輕人不但是真傳弟子,而且在南華派內部也是根腳不凡,想要找個跟他年齡地位差不多的,真不容易。
實際上,以嚴家以及北辰派的體量,真下力氣,未嘗不能請來一些厲害人物。可這和碧羽軒結親之事,說小不小,說大真不大,那些厲害人物來參加這樣的場合,不太恰當。
可真找不到的話,找個地位不如對方的,就容易出事。畢竟對方年輕氣盛,背景強大,性子恐怕也不會好,稍有不慎,就會招惹,就會出事。
是個麻煩啊。
“再看看吧。”
嚴正法也沒有頭緒,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正在此時,前面傳來腳步聲,一個青年人腳步匆匆,嚴婉兒一看,就認出來人,微一驚訝,道,“三哥,你怎么了?”
嚴本初沒有說話,只是讓了讓,原來他后面還有一人,身材頎長,膚如古銅,鷹鉤鼻子下面,嘴唇薄薄的,給人一種冷厲之感。
“嚴康。”
嚴婉兒認出嚴本初后面的人,眼睛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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