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寬杵在場中,一動不動,任憑寒氣上涌,初始之時,一絲一縷,微不可查,須臾后,由少變多,薄如纏絲,覆蓋上面,到最后,一層一重,交匝左右,連綿不絕。
不到半個呼吸,陳寬上下左右,全部覆蓋上薄冰,天光照耀下來,整個人身上彌漫著一種玄黑的光,森然冷酷,只是一看,就讓人仿佛沉入到萬丈淵底,不見天日。
冰冷,壓抑,無生機。
“怎么會?”
陳暄妍俏臉上不見笑容,她美眸瞪大,盯著場中成了冰雕的陳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陳寬靜心修煉的劍氣玄光的厲害,她是知道的,畢竟以陳寬對真傳弟子的敵視,加之兩人是同屆,以前沒少挑釁她,兩人是真真正正斗過法的。可現在,陳寬無堅不摧的劍氣玄光碰到陳玄的玄光,居然一碰即潰,根本沒有抵擋之力。
離譜,簡直離譜!
陳子易沒有說話,可也是倒吸一口冷氣,他知道陳玄在家族和宗門中扶搖直上,光芒萬丈,肯定有真本事,不會比陳寬差,但場中這結果還是太讓人震驚。
兩個人,簡直不一個層次的!
“厲害,厲害。”
陳婷攥緊拳頭,巴掌大小的俏臉上滿是笑容,陳玄越厲害,自己以后跟在后面更可以“狐假虎威”。
“對了。”
陳婷驀然想到一事,她看著四下被震驚的人群,目光一亮,決定加一把火,故意提高聲音,對身前一個妙齡女子,道,“十三哥修煉的是《玄冥陰章》,這門玄功真不愧是老祖從天外帶來的,真是霸道厲害。”
她聲音很大,再加上女子特有的穿透力,整個場中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玄冥陰章》!
陳家老祖!
霸道厲害!
不少人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看向場中的陳玄,其身姿挺拔,眸光幽深,四下暗色垂落,狀若帷帳,有一種神秘,高深莫測。他們目中閃爍異彩,心里波瀾起伏,可不管如何,對陳玄的感覺變得微妙,絲絲縷縷的火熱在心中醞釀。
在這一刻,他們想到了家族中很多以前的傳言和傳說,陳玄的背影在他們的眼中變得高大起來,好像成為了一個圖騰。
原因無他,這就是《玄冥陰章》的名聲!
這門功法乃陳家老祖自天外帶來,置之于陳家的經閣中,從陳家第一代后,從來沒有人修煉成功過。久而久之,不知為何,《玄冥陰章》在陳家有了超乎一般玄功的意義,好像只要修煉成功,就象征著陳家重新崛起,重塑陳家老祖時候陳家的鼎盛榮光。
《玄冥陰章》在陳家就是有一種莫名的象征,吸引著幾乎每一代都會有陳家子弟選擇,然后被擋之于外,無法窺見門徑。
這樣的結果并沒有阻擋住陳家子弟,反而讓情緒沉淀下來,越積越沉,越沉越香,在很多人的心里。
而現在,經陳婷的一提,就好像一點星火,落入到里面,只聽轟隆一聲,所有關于《玄冥陰章》的記憶,所有自己開脈破關想要修煉《玄冥陰章》的蠢蠢欲動,所有關于陳家的榮光,等等等等,俱是一起點燃,熊熊光明,照耀心中。
“呼,”
韓淑慧一只手放在身前,她是韓家的女兒,不是真正的陳家人,不太理解陳家人對于《玄冥陰章》不同于其他的執念和象征,可她心思敏銳,能夠感應到陳婷喊出陳玄修煉的是《玄冥陰章》后,場中那一種難以言說的狂熱。
這一剎那,韓淑慧都有一種錯覺,這一幕,好像陳玄成了世俗中廟宇里的神像,而其他陳家子弟成了向神像祈禱膜拜的信徒!
這個比喻肯定是不恰當,夸張了許多,但真的有點神似。
“這小妮子倒是機警。”
韓淑慧瞥了一眼嬌俏玲瓏的陳婷,暗自點點頭,能夠卡在這樣的緊要關頭喊出來,這陳婷要比自己想象的機警啊,看來以后還真得和這個小妮子多走動走動。
“啊,”
至于被陳婷當做“道具”的妙齡女子,此時瞪大眼睛,盯著場中成了“冰雕”的陳寬,好聽的聲音都變得結結巴巴,道,“陳,陳,陳婷,陳寬不會被凍死了吧?”
“啊,”
陳婷聽了,嚇了一跳,她只顧得趁著好機會在眾人面前讓陳玄的威勢更盛,還真沒有注意到陳寬到底如何了,現在看一看,這個家伙被凍成冰雕一段時間了,還真的沒有動彈。
“不會的。”
陳婷說了一句,毫無底氣。
正在此時,只聽場中傳來一聲裂冰之音,緊接著,從陳寬的法衣上,一枚玉佩一轉,發出萬籟之音,由細而洪,匯為繁響,震撼全場。再然后,又飛起千百道五色煙云,簇擁著無數大小長短光華,顯出飛禽走獸之相,搖搖擺擺。
玉佩發力,把覆蓋在陳寬身上的寒冰融化,陳寬陰沉著臉,走了出來,法衣上還有著殘留的冰渣子,隨他動作掉在地上,和青石地板一碰,發出清脆的聲音,蘊含著寒氣。
事實證明,陳寬敢以內門弟子,挑釁真傳弟子,很大方面就是他背景深厚。他背后的那一支在整個陳家都是最強的幾支之一,有多位元嬰真人坐鎮。別的不講,只這一個能夠化解陳玄玄冥玄光的冰寒之力的玉佩,就能看出一二。
陳玄站在對面,把陳寬身上的變化盡收眼底,并沒有感到意外。在剛才,他就預料到,陳寬身上會有防御之寶,更何況,他并沒有下殺手。
這是族中聚會,他來這里,是要確立自己的地位,成為年輕一代名正言順的領袖。這樣的場合,肯定不適合見血,那樣的話,恐怕會引起兔死狐悲不說,還落個心狠手辣不顧同族之誼的名頭,適得其反。
就現在這樣碾壓陳寬,就恰到好處!
“陳玄,”
陳寬看著一臉平靜的陳玄,嘴角劇烈抽了幾下,不過他還是沒有說出任何的狠話,只是大袖一擺,徑直離開這里,回自己的居所去了。
見陳寬離開,場中不少人把目光投向陳暄妍,這個少女手捋著垂下來的青絲,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似乎擋住了美眸中的顏色,讓人看不清神情。
眾人看向陳暄妍,原因很簡單,在這陳家年輕一輩里,陳寬已是佼佼者,已經敗在陳玄手里,而要是真不甘心陳玄上位,確立他在年輕一輩的地位的話,也只有能力壓陳寬的這個少女出手了。
感應到眾人的目光,陳暄妍站在花樹下,她人比花嬌,紗衣飄飄,可心里面,卻像壓著一塊千斤巨石,連呼吸都變得和以往不一樣。
“要如何?”
陳暄妍用目中余光瞥到場中的陳玄,在她的眼中,這個少年頂門上玄光一片幽深,不見其底,寒氣上涌,冰封所有,或許是攜帶剛剛雷霆一擊擊敗陳玄的霸道強勢,讓她這個比對方早一屆的門中真傳都有一種沉甸甸的壓力,不復初次聽到陳玄來集會時候和陳子易談笑風生的自信。
她很清楚,以陳玄展現出的玄光的詭異強大,自己真沒有必勝的把握。而自己一旦與之爭斗,敗了的話,恐怕就和剛剛狼狽離去的陳寬一樣,會成為對方真正確立在年輕一輩第一人的踏腳石。
這樣的損失太大,后果太嚴重!
陳子易站在陳暄妍的跟前,他察覺到了眼前少女內心的猶豫不決,暗自搖搖頭。
現在的局面已經很明顯了,陳玄攜偌大名聲而來,又借擊敗陳寬展現出超乎尋常玄光境界的戰斗力,劍指年輕一輩第一人,而陳暄妍雖然不是人人都承認她是年輕一輩的第一人,但她在實際真差不多,一山不容二虎啊,難道還有緩和的余地?只要不是退讓認輸,肯定是要干一場的!
這個時候猶豫,豈不是弱了自己的氣勢?
陳子易微微瞇著眼,想到門中世家子弟的弱點,世家子弟在修為不夠高的情況下,通常是在家族的羽翼庇護里,罕見出去試煉,所以雖然境界到,知識足,但除去真正的天才之輩,很多在心志以及判斷上很多都有缺陷。現在看來,陳暄妍也一樣。
陳子易有點不太看好陳暄妍了,不過他又看到場中的陳玄,還是輕輕咳嗽一聲,提醒陳暄妍,道,“眾人都看著呢,不能猶豫啊。”
“嗯?”
陳子易的聲音不大,卻如當頭棒喝,讓陳暄妍從猶豫中清醒過來,她感應到四面八方的眼神,有的人已不像往日那樣對自己敬畏,心中就是一凜。
陳玄甫一亮相,就在場中眾人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連自己這么多年下來積累的威勢都被動搖。要是時間久了,還了得?
不知不覺,自己已經被逼到懸崖邊上,不得不應戰了!
“陳玄,”
想到這里,陳暄妍一提裙裾,來到場中,然后玉顏含霜,美眸清冷,斷喝道,“你出手狠辣,陳寬這樣心高氣傲的人,遭你羞辱,以后不知道何時才能克服心魔,我族中又少一名英才。”
陳暄妍雖然歷練不多,在決斷上差三分,可她從小就在陳家長大,見慣了世家中的勾心斗角,諳熟其中的手段。要動手,也不一定只是武力打壓,大義上和言辭上,都是無形之劍,也能傷人。
現在戰斗開始,陳暄妍就馬上給陳玄扣一個心狠手辣,殘害同族的帽子,只要這帽子戴牢了,就是陳玄天賦再高,斗法能力再強,名聲再大,也會有瑕疵,會被人顧忌,會讓一部分自發抵制。
這樣殺人于無形的手段,陳暄妍隨手拿來,不帶半點煙火氣。
“哈哈,”
陳暄妍這樣的手段,陳玄只能報之于大笑,道,“要是陳寬經受這樣的事兒,就一蹶不振,那他還真是意志軟弱,成不了大事。畢竟修行路上,困難有的是,與之相比,今天的事兒小的不能再小。”
“更何況,陳寬今天對我是故意挑釁,居然連我斬殺茹荒道人這樣板上釘釘之事都懷疑,實在是欺人太甚。我只是小小還擊一下,還是看在他是同族之人,念在同族的情誼上,要是換個其他的人,要是有陳寬這樣的舉動,我早就讓人血濺三尺,豈能讓他輕輕松松離開?”
最后這番話,陳玄說的聲色俱厲,四下震動。
場中很多人聽了,都點點頭。
他們都親眼所見,是陳寬最先跳出來,質疑陳玄,這挑事在先,然后被人反擊碾壓,只能怪本領不夠,絕對不能說陳玄心狠手辣。
而且越聽,越覺得陳玄說的有道理,他還是顧忌了同是陳家人的情誼,不然的話,以陳玄展現出的碾壓陳寬的實力來看,他要真不想放陳寬一線,陳寬就不能落個羞愧而走,恐怕得被抬著出去了!
“這陳玄真巧舌如簧,”
陳暄妍看到這里,銀牙一咬,不再多說,她云袖一擺,用手一指,頭上顯出團團的玄光,其色青青,上面托舉一個一個羊脂玉瓶,自瓶口吐出千百的晶瑩玉花,相互碰撞,叮咚作響。
陳暄妍感應到自己的玄光之力,俏臉一整,原本的猶豫不決全部斬去,只剩下斗法的全神貫注,脆聲道,“陳玄,讓我領教領教你的玄光道術。”
“來。”
陳玄卻看上去很輕松,有一種勝券在握,道,“那我就先出手了。”
“咄。”
陳玄知道,自己比陳暄妍晚一屆真傳,那就是足足八年的時間,因為這個,陳暄妍肯定是要等自己先出手的,不過他也不會占便宜,隨出一道玄光。
“這陳玄倒是心高氣傲。”
陳暄妍輕而易舉看了出來,她美眸一瞇,也打出一道玄光,剛好和陳玄打來的玄光一碰,散于半空中。
轟隆,
再然后,陳玄和陳暄妍對視一眼,有了默契,試探過后,同時發力,玄光撞到一起,半空中如有雷鳴,四下狂風大作。
好一會,陳子易看著還在場中斗法的兩個人,眉頭皺起。這個陳玄和陳寬交手之時,剛猛激烈,一下就把陳寬擊潰,但對上陳暄妍,卻不緊不慢,防御為先,所以打到現在,居然看上去是個勢均力敵的局面。
“陳玄是要做什么?”
陳子易本來一頭霧水,可當他目光掠過全場,發現場中很多人神情變化后,就恍然大悟,這陳玄好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