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正在此時,外面傳來真明的聲音。
“進來。”
陳玄轉過身,他負手而立,站在洞頂上倒垂而下的乳石側,玉光如刷脈縷葉,映在身前,一片空靈,讓整個人置身于寒色里。
真明從外面進來,只是一觀,就覺得有一種幽冷直撲眉宇間,隱有水聲嗚咽,這樣的冷,不是真正的天寒地凍,而是沉于淵底不知歲月的深沉。
“少爺的玄功真的越來越精進了。”
真明感應到這種壓力,不驚反喜,他仰著寸頭,精神抖擻,大聲道,“少爺,守名宮的事兒,我來稟告了。”
“你說。”
陳玄則盯著真明,他能看到,在真明的身后,浮現出微不可查的光輪,在其中,跌坐人影,誦讀咒語,字字懸空,講述陰德。
在這個過程中,人影在變得凝實,暗金的光覆蓋下來,滲入到真明的體內,悄無聲息地改變著真明的體質,洗毛伐髓,自內到外。
在同時,還有一絲一縷莫名之意貫通過來,落到自己的閻天咒靈上,讓自己的閻天咒靈也有所變化,緩慢進步。
“陰德無量咒,閻天咒靈。”
陳玄感應著閻天咒靈的變化,暗自點點頭。
自從斬殺茹荒道人的一介分身,得到足夠多的陰德之氣,把陰德無量咒推到一個新的階段,凝練出閻天咒靈這樣一個奇異的存在后,陰德無量咒就開始展現出不同于大道爭鋒世界修煉體系的奇特。
就像現在,真明身負閻天咒靈的一個分身,只要真明按照其中所要求的進行受戒律,發誓愿,以陰德之律約束自身,行善戒惡,積累陰德,不但可以自身有所蛻變,而且還可以反饋給閻天咒靈,讓閻天咒靈進步。
久而久之,自可集眾而拾階而行,步步登高!
“少爺。”
真明不知陳玄所想,他正稟告著打探來的關于守名宮的消息,道,“翟度和蘇廣文兩位真人到了守名宮后,都很強勢,互不相讓,正在打擂臺。”
陳玄聽了,沒有說話,只是目光閃了閃。
他已知道,翟度是晏長生的得意門生,而蘇廣文是秦陽蘇家的強勢真人,兩個人都想趁著守名宮宮主如今有心無力的狀態下,奪取守名宮的實際控制權,讓守名宮連同下面的小魔穴成為自己以后沖擊洞天之境的資糧。
關系到沖擊洞天之境的資糧,本來就不是一路人的兩位元嬰三重的真人豈能和平相處?肯定是打破頭啊。
只是讓陳玄最感興趣的是,他可是知道,晏長生以后可是大道爭鋒的世界中有名的兇人,而讓他有兇名的是,就是在溟滄派內亂里,他不但屠戮了很多世家子弟,更重要的是直接殺上蘇家,硬生生斬殺了蘇默這個秦陽蘇家的洞天真人,把秦陽蘇家打得一蹶不振。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晏長生對秦陽蘇家如此決絕,甚至不惜和洞天真人死斗,很大的原因就是秦陽蘇家插手,讓晏長生的一位他很看好的弟子喪命。
晏長生何等人物?
“少年輕負劍,玄崖尋仙樓,一朝得聞道,暢然天地游。平生舒快意,狂筆寫春秋,長生非我愿,只解心中憂!”
以后發生的事兒,就順理成章了。
“難道翟度真要喪命于和蘇廣文爭奪守名宮的爭鋒里?”
陳玄下意識踱著步子,越想越覺得并不是不可能。秦陽蘇家如今是五大家中勢頭最猛,最為強勢的,敢想敢干,少有顧及,更何況,小魔穴那個地方,藏于水底,和地上不同,真要做點事情,太容易了。
“能不能做點什么?”
陳玄在思考間,不知不覺走出溶洞,外面有一片竹林,雖只有寥寥數十竹子,沒有別處的竹林繁茂,但均為異種,枝長葉大,濃陰流地,稍一接近,就有一種浸人的冷意襲來。竹葉連綿,再遠處,碧嶂丹崖,驚虹貫空,本是好精致,可如今云來低垂,散落大片大片的陰影。
這樣的天氣,給人一種風雨即將到來的壓抑。
真按照自己所推測的發展的話,翟度肯定會喪命,晏長生也會大行殺伐,同時可見,那就是離門中內亂也不會太久。
溟滄派即將到來的內亂,洞天真人都下場,波及整個宗門,連卓御冥這樣的存在都提前讓自己的得意弟子前往外洲躲避,可見波及何等之大,爭斗何等激烈。
不到真人層次,并執掌一件厲害的法寶,在這樣的內亂里,別說渾水摸魚,拿些好處,最大的可能就是成為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池魚!
“真明,”
陳玄想了想,吩咐真明一聲,道,“繼續派人看著守名宮,有什么風吹草動,記得記錄下來,早點匯報。”
“好了。”
陳玄說完這事,往外走,隨口道,“準備車輦,我要回落宵洲一趟。”
轟隆,
半個時辰后,一圈五色彩光從月天島升騰而起,上托舉一羽翼華麗的寶車,轟隆一聲,上了中天,辨別方向后,騰云駕霧,呼嘯而去。八對童子玉女,持寶瓶,散蕊花,洋洋灑灑,滿空的清香傾瀉下來,把經過的水色都染上一層花香。
“聲勢這么大。”
龍源大澤上,島嶼星羅棋布,很多上院弟子居住于此。正是這樣,有人就看到了這五彩之氣沖霄的車輦,不由得開口問道。說話的這個是個青年人,其雙眉如描,五官秀氣,可頂門上玄光如火,激烈昂揚,說話間,似有星火扶搖。
“陳家的人,”
在對面的是個垂髻少女,小耳上掛著細小的明月環,身材纖細,又高又瘦,她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車輦上的花紋。
“陳家的人,”
這個垂髻少女又看了眼,若有所思,道,“看來是陳家的陳玄了。”
“陳玄。”
“陳玄。”
“陳玄。”
島上,這個地方,徑鋪彩石,檻鑿雕欄,曲水繞而成趣,可不只是只有兩個人,而是多個世家子弟的年輕一輩的,在一起,小小聚會。現在聽到陳玄兩個字,都不約而同驚訝出聲。
無他,最近這段時間,陳玄在有心人的支持下,不少事跡被傳播開來,在年輕一輩,特別是世家子弟的年輕一輩中名聲扶搖直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外院爭奪真傳的風云,在上院修為上的高歌猛進,更在小魔穴中以一人之力斬殺了茹荒道人這樣的老魔頭,一件件,一樁樁,匯聚到一起,四下傳播。
儼然間,這成為很多世家子弟恨不得取而代之的,是個不小的傳奇!
“陳玄啊,”
提到陳玄這個話題,這一群聚在一起,出身都非凡的世家子弟的話匣子徹底打開,變得滔滔不絕。一個方姓的少年人手中正摩挲著一個白玉麒麟印,突然想到一事,道,“這陳玄現在已經是玄光境界第一重了,接下來要舉行的門中大比,他要參加的不是玄光層次的?”
“是的。”
另一個余姓的少年接口說話,語氣有點莫名,道,“距離門中大比真的很近了,陳玄要是在玄光組的話,要面對的可是有玄光三重的修士,甚至那種在準備凝丹外物的修士,他們可不是好惹的。陳玄對上這樣的人物,恐怕在門中大比中拿不到好的名次。”
“要是他不晉升這么快,以陳玄的實力,在明氣層次中,肯定無人能及,穩拿第一啊。”
“可惜,可惜。”
門中大比,這么多年才一次,每次都非常隆重,萬眾矚目,很是重要。一旦能夠登頂,真的名揚宗門,并且會被各自背后的勢力重點培養。
“此言差矣。”
也有人不認同余姓少年的話,這次說話的少年看上去其貌不揚,個子也不高,但有一種沉穩,他看著天穹上五彩光華逐漸淡去的余色,想了一會,才道,“門中大比,分明氣層次,玄光層次,和金丹層次。金丹層次聲勢最大,關注最多,影響也最驚人,其次是玄光,最次是明氣。依我之見,陳玄即使在玄光層次上拿不到好的名次,以他的年齡和展現出的資質來看,也比在明氣層次里稱雄好的多。”
這少年頓了頓,又想到了一點什么,繼續說話,道,“再說了,門中大比是近了,可還有一段時間,以陳玄的資質,未嘗不能夠再進一步,到時候,真可能到了玄光三重。”
“哈哈,”
“哈哈哈,”
在場眾人聽了,先是一怔,旋即場中有人大笑,一派歡快的氣氛。陳玄能夠在短短時間內沖到玄光一重就已經夠驚人的了,要是能夠在門中大比前晉升玄光三重,那門中的修行速度的記錄恐怕都會被他打破。
真要是發生了,那還了得?
“咳咳,”
其貌不揚的少年咳嗽一聲,他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最后這一段話,現在想起來,也覺得是無稽之談。
“罰酒三杯。”
“罰酒三杯。”
眾人起哄,然后接下來,就是喝酒。
如今的溟滄派,雖然師徒一脈和世家的競爭越來越激烈,但由于有諸多強勢洞天真人坐鎮,隱有東華洲第一大勢力的勢頭,所以門中的弟子們,還是祥和占據上風。
且說陳玄,還不知道自己已成為門中一撮世家子弟談論的焦點,他此時已經抵達了落宵洲,但有了認識,自己在陳家這一代中,已經是穩穩坐具第一,無人能撼動了。
因為一路走來,在落宵洲上,或在林前翩然練劍的也好,或在嶙峋的石色上修煉玄功的也罷,或者在晚霞映照的檐下觀摩符箓的,或是看上去什么都沒做,就是在花海中觀花看花的,凡是年輕人,見到自己的,都主動上前,交談幾句。他們或者她們,眼中有好奇,態度很和善。
不知不覺間,自己在落宵洲這嫡脈子弟聚集之地,已經是一號人物了!
很快的,陳玄來到一地,見到陳泰和。
這是個園子,園中白梨紅杏,紫蕙金萱,爭奇斗艷,異香撲鼻,玉簪花,牡丹花,迎春花,鳳仙花,等等上品花卉,也競相開放,迭錦鋪絨,堆霞砌玉。陳泰和頭上未戴冠,斜插一股玉簪子,寬大的法衣,看上去很是悠閑。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普通人如此,修士也一樣。陳泰和最近心情好,現在一看,就好像年輕了許多。
“陳玄啊,”
陳泰和見陳玄這個自己這一支中最為有天賦的后輩,笑容滿面,道,“想第一次見你的樣子,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到了玄光一重境界,還斬殺了茹荒道人的一介分身。”
說到這個,即使都過去一段時間了,他想到自己剛剛得知消息時候的震驚,還是難忘。反正據他所知,在五大姓中,這么多年沒有出現過這樣讓人驚艷的后輩了。
陳玄卻表現地有點風淡云輕,遠不如身邊人這么激動。或許是,他知道,后面大道爭鋒的主角張衍開掛開的更厲害?
有珠玉在后,不能過于驕傲啊。
“真人,”
陳玄對于自己晉升玄光和擊殺茹荒道人分身的事兒輕描淡寫幾句略過,然后談起別的話題,道,“這兩天,我想著好久沒來落宵洲了,如今正好有空,就來走一走,瞧一瞧。”
“走一走,瞧一瞧,”
陳泰和聽了,看向陳玄,目光越發溫和和欣賞。
他人老成精,自然一眼就看出陳玄這樣的用意。陳玄是陳家嫡脈,在這個階段,家族是他最大的靠山和人脈。要借家族之力,就不能過于孤芳自賞,過于孤僻,要在家族中經常刷一刷存在感,于家族中的高層也好,年輕人也罷,多走動。而陳玄現在聲勢正隆,正好攜著渾身光環來到落宵洲,做起這些事兒,就順風順水,事半功倍。
這樣的道理,看起來簡單,可少年人在最為高光的時刻,還能想到這個,就非常非常難得了。
有天賦,有智慧,以后前途光明!
想到這里,陳泰和用力點點頭,道,“落宵洲啊,你可得好好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