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抬起頭,目送一道長不可測的火焰金光由近而遠,橫亙飛去,隱聞霹靂之聲,眨眼之間已經不見了蹤跡,只余下滿空焰明,狀若羽翼展開,五彩之光,氤氳其上。
遙遙看去,飛焰金光,跳躍升騰,燦然比錦繡更美麗。
只一看,狀若燃燒。
不得不講,雖然這陳蠻云所結金丹只是四品,沒有到上三品的程度,可她年紀輕,資質好,修煉的功法也是強大,陳家這五大姓之一的家族都圈為重點培養,也說得過去。
“比我差不少。”
陳玄看了一會,輕輕一笑,這陳蠻云即將晉升化丹二重,但在陳家的地位,是比不上自己的。
“咄。”
陳玄收回目光,取出星辰劍丸,眼睛盯著,這枚劍丸靈氣充溢不說,且暗含一絲靈性,不愧是修煉出法身的真人所煉制,品質高絕,更難能可貴的是,仍是一顆未經琢磨的渾金璞玉,如用精血煉化了,再日日放在胸中溫養,將來便能隨修為提升再上層樓。若是能孕養出靈性,生出劍靈,則便是一件威力無窮的法寶。
“只是,”
陳玄挑了挑眉,他現在手中的星辰劍丸只算得上法器,而生出劍靈,就稱得上玄器了,法器和玄器之間的差距,還是挺大的。
不過陳玄也沒有太過擔心,畢竟他手中的星辰劍丸乃凝練出法身的真人所煉,品質極高,成長性驚人,在自己的手中,未嘗不能成長為真器一流。
真器者,法寶中的本我意識化靈為人,有了本我,也可如修士一般修煉成道。
到了那樣的程度,法寶強悍到不可思議。
陳玄吐出一口濁氣,此時閣樓上,已冷光如灑,如花蕊爛漫,開到千百朵,置身其中,人為之一清,神骨冰冷。
他看著地面上的光,拿起星辰劍丸,咬破舌尖,一點精血噴吐在上面,然后默掐法訣,按照劍經上所載法門徐徐煉化。
一共用了六天時間,才算大功告成。
此刻這枚劍丸已與他心血相通,哪怕遠在數里之外,信手一招便能飛來,更何況,他已經到了玄光一重,凝結了玄光之種,能借用此劍飛遁,不知比飛舟快了多少。
“妙哉。”
陳玄用自己的玄冥玄光裹住星辰劍丸,此寶在頭上跳躍,扯出劍氣,撕裂有聲,蘊含著鋒銳之氣,其殺傷力確實不是一般的法寶能比擬的。
“對了,”
陳玄想到一事,手指一彈,一道流光自三層閣樓上激射出去。
“少爺。”
真明前來,他留著寸頭,頭發根根豎起,精神抖擻。
“真明啊,”
陳玄看著一直跟著自己的少年,笑了笑,道,“真明,以前我吩咐你做的事情一直在做沒有?”
“在做。”
真明不太明白自家少爺以前讓自己做的事情,因為有點奇奇怪怪,不過他有個好處,那就是聽話,所以這段時間嚴格執行。
“嗯。”
陳玄眉宇間的閻天殿彌漫著光,貫通到他的眼瞳里,他能看到,真明頂門之上,稀稀疏疏的淡金,蘊含陰德之力,雖不多,但能有就是真明沒有忘記自己的吩咐,平時也注意做實事,積陰德。
“這樣就好。”
陳玄目光一凝,自背后升騰起閻天咒靈,其腳下一片玄黑,頭上卻是燦然如日,堂皇大氣,只是一轉,就有一道微不可查的虛影出來,瑩瑩一點,只一下,就落入到真明的頂門上,和他身上薄薄的陰德之功融為一體。
陳玄的動作很快,真明沒有任何的察覺,只覺得身上驀然一輕,好像整個人沐浴在天光下,很有一種說不出的厚重。
在同時,真明內心深處,浮現出一段咒言,其字變化,組合排列,形成一段漁鷗一段好像清規戒律,又如同指引。
“去吧。”
陳玄看到這里,心里有數,道,“踐行你心里的咒言,持之以恒,不要放棄。”
“咒言。”
真明念叨一句,剎那間,心中的咒言大放光明,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怔了怔,才答應下來,然后轉身離開。
陳玄等真明離開,他大袖一擺,來到欄桿前。
天,夜深月明。
外面,冷光照于林前,松濤隔石相望。七八只大鶴漫不經心剔著翎羽,三五只玲瓏玉象卷著小鼻子,發出呦呦的叫聲。
正是寧靜如畫卷。
陳玄靜靜看著,想著剛才的事兒,這就是閻天咒靈的一個作用。閻天咒靈可以分出分身,傳授給其他人。但凡得到咒靈分身之輩,只要踐行咒言,持之以恒,久而久之,不但自己有變化,還能夠形成德之力,反饋于閻天咒靈。這樣以來,對閻天咒靈,對象真明那樣得分身的,都有極大的好處。
只是這樣的事兒,也有限制。
一是,限于閻天咒靈如今的力量,它不可能衍生出足夠的分身。
二是,閻天咒靈的分身對其承載者和融合者也有一定的要求,不是任何人都可以。
可不管如何,這是一種集眾之法,隨時間推移,閻天咒靈會有越來越多的妙用,發揮出越來越強勢的作用。
“先練劍經。”
陳玄看了一會風景,熟悉了一下閻天咒靈,然后重新在閣樓上的蒲團上坐下,身前則是玉幾,幾上放置蚰龍耳大彛爐,煙氣裊裊,祥云陣陣。
他默一運神,星辰劍丸自頂門中跳出,開始扯起劍光,修煉起來。
龍淵大澤,玄玉島。
此島離玄水宮不算太遠,四下同樣是彌漫一碧的水色,再往下,則有大片大片的珊瑚樹,五彩斑斕的魚兒在珊瑚群來游來游去。每當夜里三更天,會有雷光劈空而落,越到下面,越是緩慢,到最后,翩翩如鶴舞,倏爾一落水面,會形成不計其數的電弧,呈現天藍色,和水里的珊瑚游魚相映成趣。
只是熟悉的人都知道,這雷光珊瑚可不只是好看,這是一座禁制法陣,凡是不經允許進入此島嶼內的,都會引來鋪天蓋地的雷霆,將之湮滅。
陣法之下,就是真人之流,也抵擋不住!
這一日,島之外,突然傳來環佩交鳴之音,緊接著,漫空飛花飄飄搖搖,落入殿中,再然后,恍然雙翼展開,簇擁出一個成熟美麗的女子,她頭上梳貴妃髻,身披鏤空小花垂金裙,腳下小紅鞋,一雙彎彎的細長入鬢的眉毛蕩著一種雍容華貴。
女子垂下在身前的青絲上系著寶珠,略一碰撞,亂花飛起,寶芒激蕩,讓她身前似乎蒙上一層輕紗,讓人如置身于夢幻里。
來人正是蘇清墨,她來到島外,黛眉一簇,然后從袖中取出一件符牌,法力一轉,符牌之上,亮起一道光,射入島內。
不多時,島上的禁制法陣散去,蘇清墨足下一點,駕馭丹煞之力,進入島中央。在那里,正有浮空之閣,上開明窗,焚香倚枕,又橫一龍床,帳前后開合,下里帳則床向外,下外帳則床向內。
聽到動靜,在床上的人坐了起來,此人長眉高目,眼眶很深,身上披著一件金燦燦的霞衣,雙目凝視之時,給人一種很深的壓力。
“清墨啊。”
這人身上放著琉璃玉光,不似凡塵之人,眼瞳中氤氳著玄黑之色,看向蘇清墨,語氣中有一點長輩對晚輩的強勢,道,“守名宮下小魔穴的事情你都打探清楚了?”
蘇清墨不太滿意對方的態度,不過她只是垂下眼瞼,擋住美眸中的異色,語氣還是很平靜,道,“九叔,小魔穴中確實出現了茹荒道人的一介分身,其把不少進入小魔穴試煉的師徒一脈的弟子們斬殺,數目真的不小。”
她不得不這這個態度,因為她雖然是蘇家內部最有可能的下一屆能上位溟滄派十大弟子的俊杰,可眼前這個人,不但輩分在她之上,更重要的是,對方已經凝練出自己的法身,是蘇家有資格沖擊洞天真人層次的存在。
面對這樣的人物,她可不能像對上那種一般的晉升無望的真人之流一般,可以頤指氣使,隨意派遣。
“宗門讓守名宮鎮壓小魔穴,不是讓門中弟子白白傷亡的。”
蘇廣文站起身來,矛頭直指守名宮,道,“這是很大的失職,守名宮有大錯。”
“九叔,”
蘇清墨當然能聽出這蘇廣文言語中的意思,何況他的心思也是明擺的,于是她接了一句,道,“守名宮這次確實難辭其咎,不過九叔你真要去守名宮的話,恐怕得蘇默真人開口才行。”
蘇默真人,秦陽蘇家的唯一洞天真人,也是秦陽蘇家真正一言九鼎的大人物。要在守名宮上生事,一般蘇家的權勢人物都不行,得這一尊洞天真人開口才行。
“我知道。”
蘇廣文用手一扶,整個法身轟隆一聲騰空而起,余光散開,和半空中的氣機一碰,狀若火樹銀花,爭相開放,鋪滿半邊天。
法身遁速之快,難以用言語形容,很快的,蘇廣文就來到一個地界,這是大片水色,很多的島嶼浮于其上,星羅棋布,遙遙看去,恍若天上的星河落到凡間。等到了近前,就見水月光中,煙霞影里,涌出片片林立樓臺,笙簫管弦樂聲細細,云間傳來笑語歡聲。
蘇廣文感應著四下充沛到難以形容的靈機,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后信手招來一艘小舟,直行百里后,折而向南,越往里走,水道越狹窄,到最后,前面出現一座玉山。這個時節,不計其數的花盛開于山上,團團簇簇,卻不知為何,半點不擁擠,反而給人一種很自然的感覺。
蘇廣文到了島前,把小舟系在獸面樁上,再上一輛青銅馬車,走了好一會,路上盡是花海,多瑤草靈木,無數的靈禽走獸出沒,也不怕生人。
蘇廣文走著走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倏爾冒出大片大片的云氣,眼前的景象豁然一變,在前面,出現一座瑤臺,其上華蓋高舉,飾著天地間最為華麗珍貴的寶珠,一個面容清癯的道人坐在蓮花寶座上,他手持拂塵,眼瞳絲絲縷縷金黃彌漫,似乎能洞徹人心。
“真人,”
蘇廣文見了,上前行禮,即使他是秦家凝結出元嬰法身的真人,此時此刻,態度也是罕見的恭敬。原因無他,上面的這位就是蘇家的洞天真人蘇默真人。
“廣文,”
蘇默真人的性格有點強勢,不如此的話,他也不能領導秦陽蘇家在這些年勇猛精進,已經隱隱有了溟滄派第一世家的勢頭,所以他毫不啰嗦,開門見山,道,“有什么事?”
“真人,”
蘇廣文把小魔穴的事兒講了一遍,道,“這是守名宮的重大失誤,守名宮得有人為此負責。”
“守名宮,”
蘇默真人眸光一轉,似乎越過重重的距離,落到龍淵大澤那一角的守名宮,在最高的地方,宮闕之中,瑞彩寶氣沖破云霄,扶搖而上,氣象萬千,但在這位洞天真人的眼中,卻能看得出來,那是一種遲暮的夕光,生機漸遠。
蘇默真人看了良久,才散去異象,重新看向高臺下的蘇廣文,道,“我會找個機會,沖守名宮發難,不過守名宮的位置,不只我們蘇家盯著,師徒一脈也有人盯著。到時候,你能不能上位,還得看你自己。”
“是。”
蘇廣文答應一聲,心中有喜悅。
真說起來,他身為秦陽蘇家的元嬰三重的大人物,要積累沖擊洞天的資糧,也不是非小魔穴不可。只是他自有考量,覺得小魔穴居于龍淵大澤的偏僻之地,孤懸于外,能夠避開宗門中越來越激烈的世家和師徒一脈的沖突,扎扎實實地經營和發展。
在小魔穴,有蘇家的支持,能雙耳不聞窗外事,積蓄力量,經營勢力,一旦突破到洞天境界,馬上就能拉起一隊人馬。
蘇廣文想到高興處,身上光明照耀。
在蘇廣文這位元嬰三重的修士找上蘇默真人的同時,同樣有一個元嬰三重的修士,也來到了一處洞天。
他看上去是個青年人,白發青衣,腰懸法劍,姿態昂揚,腳步很快,走了好久,終于停下來。前方出現一劈山大崖,間中兩分,只留一線,上有懸嶼一座,不見草木,四下虛氣流空,只存于蒼茫天地之中。
嶼上有一水沖下,直落下方萬丈海淵之中,轟隆之聲,震傳天際,激起涌霧碎晶,一水之勢好似天河崩泄,浩瀚壯麗,雄奇激烈。
島上一座危峰上,正站立著一名寬衣大袖的道人,高貌清奇,卻有狂放之姿,一雙丹鳳眼,眸含精爍之光,任憑頜下長須隨風飄拂。
此刻這一方天地中,除此人之外,再無別物,望之凜然生威,神不可侵,志不可奪,身不可移,好似一人獨立,萬眾盡皆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