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這樣繼續下去。”
陳玄心神所照,閻天殿里彰德鏡上,血氣貫空,劈天而上,鋪于四下,兇戾大盛,讓人作嘔,分明這茹荒道人正在恢復,越來越強。
“死來!”
茹荒道人斗法經驗何等豐富,似看出陳玄的走神,于是他她斷喝一聲,馭氣橫空,腳下血色展開,如天花散漫,垂垂欲落,不計其數的符文閃爍其上,相互碰撞,自有魔音,再然后,頂門上的化血神光倏爾一變,凝成一道妖異的劍氣,撕裂大氣,所到之處,連小魔穴中豐盈的靈機都染上一層殷紅。
劍氣未到,已把陳玄面前映照出一片血紅,看上去恐怖森然。
“起。”
陳玄驚而不亂,用手一指,自頂門上沖出玄陰之氣,越來越多,凝成一片黑水,形成水幕,擋住劍光,任憑你劍光再是無情,以柔克剛,斬不斷水流。
“爆!”
茹荒道人眼看半天拿不下,眼神中有著暴戾,他念頭所到,原本被水幕擋住的劍氣倏爾一震,猛烈炸開,化為千百碎芒激射,打在水幕上,剎那間,如急雨打星窗,急促的聲音連忙在一起,只是一聽,就讓人心跳加速,血液鼎沸,難以自持!
作為積年老魔,茹荒道人對道術的使用稱得上出神入化,那種于不可能中再生變化的手段,遠遠不是那種剛踏入玄光的修士能夠比擬的。
“走。”
陳玄見此,反而腳下一點,如離弦之箭,射到龍牙飛舟的甲板上,身上的氣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落,身子踉踉蹌蹌。畢竟正在和茹荒道人斗法,這突如其來脫出站圈,得付出代價的。
下一刻,龍牙飛舟舟體之上,綻放出光明,猙獰的舟頭顯得愈發猙獰,然后往前一撞,硬生生把茹荒道人腳下的古陶罐兒所布置下的血色屏障撞出一個缺口。
趁著這個機會,龍牙飛舟全速前進,從缺口中行駛出去,往外飛遁。
鐘穆清倚在飛舟三層樓閣的墻壁上,一身月白法衣,一只手半垂,如指光明,他微微側頭,正好看到飛舟沖出來的剎那,在缺口上,一道又一道的血痕衍生,如恐怖的血色蜘蛛網,又好像蠕動的人的血管,恐怖森然。
他真沒有注意到,這個茹荒道人在以一己之力壓制他們眾人的同時,還利用手中的陶罐兒在四下布置下天羅地網,要一網打盡。
這樣的手段,真的可怕。
“只是,”
鐘穆清用目中余光見到,即使龍牙飛舟乘風破浪,迅疾前行,可后面一聲又一聲的魔嘯,血氣遮天,奔涌而來,緊追不放。
且說陳玄,知道茹荒道人不肯善罷甘休,他不慌不忙,展袖上了飛舟閣樓第三層,四下靈機升騰,如水泉新涌,狀似琉璃般明凈,不染半點塵埃,只是一嗅,就有一種橫浸到骨子深處的香氣散開,讓人精神抖擻。
陳玄找一蒲團坐下,體內玄光之種一呼一吸,他目光深深,看上去并沒有被追擊的狼狽,反而沉凝平靜,從從容容。
實際上,在發現茹荒道人后,他知道這位曾經在東華洲赫赫聲名的魔道巨擘最多只是一具分身,再加上手中掌握著底牌,心有底氣,不懼危險。除了他沒人相信,他和茹荒道人交手,不但想要摸清茹荒道人底細,更重要的是,要斬殺茹荒道人,徹底將之湮滅!
為何有這樣的想法?
其一,陳玄是溟滄派真傳弟子,他的立場不允許茹荒道人這樣的積年老魔在小魔穴中興風作浪,損害溟滄派的利益。
其二,陳玄通過閻天殿中的彰德鏡所照,茹荒道人有違陰德之律,以陰德判之,罪無可赦,必須要將之繩之以法!
“殺茹荒,”
陳玄回想和茹荒道人剛才交手的一幕幕,琢磨著對方的手段,認真分析。
要達到在外人眼里驚人的目標,他有優勢。一方面,他手中還有底牌,沒有動用。另一方面,任憑茹荒道人再是厲害,恐怕也沒有想到對面的陳玄有殺的心思和決心。
按照茹荒道人的心思,他現在是強勢一方,要做的事情就是繼續追殺,把見過自己的這群溟滄派的人全部斬殺于小魔穴中,不但不讓他們有任何一個漏網之魚,而且還不能有任何的消息傳遞到外面。畢竟茹荒道人剛剛從陶罐兒中出來,最需要的是在小魔穴中臥薪嘗膽,恢復力量,待有了足夠的力量,就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王者歸來。這樣的局面下,他絕對不允許溟滄派的強者下來干擾。
利用茹荒道人的這種心態,就有一定機會建功!
“先要晉升玄光第一重。”
陳玄心里像明鏡一樣,自己所有的算計都是建立在自己得突破到玄光一重,真正發揮出玄冥玄光之威才行。不然的話,再出其不意,在絕對實力面前,都容易出現意外。
“開始。”
陳玄盤膝而坐,開始運轉玄冥陰章,他雙目低斂,內視胸中,一心一意守煉玄冥之種,隨時間推移,里面的幽幽深深在擴展,隱隱能聽到水聲。
小魔穴里。
茹荒道人踏足而行,他的頂門之上,一道又一道的血魄呼嘯而至,尾隨龍牙飛舟,每一次攻擊,都讓飛舟上的防御寶罩明滅一次,有的時候,甚至會出現一個驚人的凹形。
只是龍牙飛舟畢竟是溟滄派中為玄光修士打造的,防御力驚人,再加上舟上提前準備了很多東西,可以補充能量,所以防護罩搖搖擺擺,卻怎么都破不開。
飛舟在前,血影在后,呈現扇形,如張開的尾翼,彌漫著一種危險的色彩,很有一種沖擊力。
茹荒道人目光盯著龍牙飛舟,他不管是否能打開飛舟的防御,可有一點很注意,那就是把龍牙飛舟往下趕,不讓他沖出小魔穴。
他知道,小魔穴上面的守名宮每逢初一和十五打開,這個時間,魔穴倒卷水河之力,能把人重新送回龍淵大澤,現在時間不到,在自己的追擊下,他們想以飛舟徑直沖出去,絕無可能。
“只是,”
茹荒道人看著小魔穴中四通八達的溝壑,再想到以后溟滄派中可能還會下來人,他一個人就顯得人手不足了。
“來。”
幸好這里是小魔穴,茹荒道人冷冷一笑,手一伸,提起陪自己歸來的陶罐兒,此罐身上疊紋如鬼面,蘊含著痛苦與哀嚎,此時此刻,沾染了他的化血神光后,以往的靈異浮現出來,魔音不斷,似不計其數的人在吟唱嘶吼。
茹荒道人提著陶罐兒,念念有詞,緊接著,陶罐罐身、罐耳、罐足、罐蓋,等等等等,每個地方都有聲音響起,向四面八方去,形成一種又一種的音波。
凡音波所到,硬生生把躲在小魔穴中的魔頭們趕了出來。
是的,就是魔頭。
乍一看,被趕出來的魔頭看上去在張牙舞爪,實則色厲內荏,有一種懼怕。就好像,被黃鼠狼從雞窩中趕出來的小雞仔一樣。
這場景,有點詭異。
小魔穴,是魔穴的分支之一,靈機之盛,超乎一般的洞天。在這樣的環境下,自然衍生了不少的魔頭。魔頭,善于變化無形,善于隱匿幻象,善于攻擊心神,等等等等,是溟滄派弟子們下此小魔穴最需要小心提防戒備的,一不小心就會被魔頭所害,成為行尸走肉。可這樣令人驚懼的魔頭,此時此刻卻被茹荒道人大搖大擺地驅趕出來。
“束。”
茹荒道人念念有詞,每一個出現的魔頭之上都落下一縷,將之束縛住,變化無形的魔頭在這樣的絲線面前沒有抵抗之力。
要知道,在以前,茹荒道人可是膽大包天到強行融合了三頭修煉上千年的真魔的。真魔三百年后便自生靈智,若有七百年道行,那威勢已然不下元嬰修士,至于千載之上,幾能與煉成元嬰法身的修士一斗。而再進一步,便可稱之為天魔了。
茹荒道人現在自然沒了當時融合了三位千年真魔的威勢,可真靈之中還是保留少許印記,更重要的是,他手中的陶罐兒就和真魔大有來歷,此時用來驅趕奴役小魔穴中的陰魔、幻魔、行魔,等等等等,則是手到擒來,并不吃力。
茹荒道人為何當年會被人人喊打,引得玄宗魔門追殺?
引得玄門追殺很簡單,因為茹荒道人橫行無忌,殺了不少玄門的人。至于茹荒道人還被魔門仇視,還被六大魔宗之一的血魄宗革除宗門,很大的原因是,茹荒道人當時融合了三頭甚至以上的千年真魔后,自身在一定程度上被魔頭所蝕,已經不像是魔宗修士,而是近乎天魔之流。
天魔之流,就是玄門和魔宗大敵。
萬余年前,曾有玄陰天魔肆虐,就是如今的六大魔宗的前輩入魔穴鎮壓魔頭,爭斗拼殺。其中之慘烈,非言語所能述,死傷之重,實不亞那剿殺天妖之戰,如無魔宗這般出力,也無有東華今日之盛景。六宗修士,皆明此魔一旦現世,便貽害無窮,故自立山門以來,凡見得靈足自生的千載魔頭,無不出力剿殺。
茹荒道人就近乎魔頭,別看他現在是吞噬修士氣血,待他修為更進一步,就會喜歡吞噬修士的神魂。正是這樣,茹荒道人能夠拿捏小魔穴的陰魔之流。
“現在看你們怎么跑?”
茹荒道人陰沉沉笑著,聲勢大漲。
就這樣,龍牙飛舟在小魔穴中跑,茹荒道人在后面追,時間一天天過去。
龍牙飛舟里。
高立站在舟頭上,看著后面越來越多的血色,神情沉郁,道,“這茹荒道人不知道施展了何等手段,居然能驅使小魔穴中的魔頭,這樣的攻勢,越來越厲害了。”
“嗯。”
陸繹頂門上懸著蓮鶴方壺,幽幽的青銅色垂下來,把身上披了一件青衣一樣,他皺著眉,心中也是覺得不妙。
在他的眼里,如今的局勢真的很不樂觀。
由于茹荒道人的封鎖,他們根本傳遞不出信息,讓溟滄派的強者下來收拾局面。更可怕的是,隨時間推移,龍牙飛舟在茹荒道人越來越強勢的攻擊下,所消耗的能量越來越多,就是陳玄這個五大姓之一陳家的嫡脈子弟所儲很多,在這樣的消耗下也快見底了。
而一旦龍牙飛舟的防御被破,他們就要在沒有龍牙飛舟的保護下面對窮兇極惡的茹荒道人,想一想,就未來一片黑暗。
“還得看陳玄。”
高立和陸繹兩個人琢磨了一會,還是無奈發現,他們兩個明氣修士的溟滄派俊才面對這樣的局勢無能為力,最后還得指望陳玄。
畢竟不管怎么講,陳玄這位門中真傳弟子如今已經凝練出自己的玄光之種,他身為大族子弟手中肯定也有底牌,關鍵時候,說不得真能沖破茹荒道人的封鎖,把消息傳到小魔穴上面的守名宮里。
他們就是真的喪命于這魔頭手里,也得死的明白,讓宗門知道小魔穴出了魔蹤!
其他人也沒有說話,都將目光投向飛舟閣樓第三層,位置最高的地方,在那里,隱隱有一個身影,傳來幽遠的水音。
飛舟閣樓第三層上,陳玄還是盤膝端坐在蒲團上,他體內幽深的水波如今愈發壯大,照得內腑一片通透,似乎只差一線便能透頂而出。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遇到了難題。
胸中玄光隨著他的反復凝練,已經不再增加,然而卻始終不能向前邁進那最后關鍵一步,就像一池蓄滿了水的水池,頂上卻被扣了一層厚重的封蓋,無論怎么努力也沖不出去。
明明積累了足夠的多的玄光,為什么這最后一道障礙卻始終沖不過去呢?
要是換個沒有人指點的,只能單槍匹馬自己闖著修煉的,遇到這種情況,恐怕得一籌莫展。如不是能靈光一現,或者有其他機緣,恐怕得被困在此關口,很長時間都無法晉升。
可陳玄不同,他來之前就有在小魔穴中沖擊玄光境界的心思,所以早從陳家中得知了這一關口的妙訣,這一阻力,不是來自于其他,而是在“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