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道人站在陶罐上,罐身從上到下交疊八層花紋,如一張又一張猙獰的鬼面糾纏,殷紅如血,和他身上的血衣輝映,把周匝都染上一層化不開的兇戾,他眸光一凝,不計其數的符文閃爍,難以形容的力量發出,定在對面龍牙飛舟頭上的陳玄身上。
在他的眼里,這個少年似乎沉浸于一片幽幽深深的黑水里,絲絲縷縷的暗色從四面八方過來,蘊含著超乎尋常的冰寒,凝固所有。再上面,則有金色貫空,堂皇如大日初升,稀稀疏疏的金芒垂落,正好落入下面的黑水里,暈開燦爛如金的漣漪。
黑水,金光。
冰寒,功德。
玄妙之中見奇異!
道人眨了眨眼,他觀察后,不知為何,看到那燦然金色,他心中厭惡更甚,一種情緒直沖靈臺,似乎要將之撕成齏粉!
“茹荒。”
陳玄同樣盯著道人,他眉心之上,法眼難見,正有光明如蓮,托舉閻天殿,殿中的彰德鏡鏡面上血色越來越濃,幾乎要溢出來。他不知道這茹荒道人的其他,可敢肯定的一點是,這茹荒道人違背陰德之律,由于立場原因,自己和對方有不同戴天之仇。
“趁你病,要你命。”
不同于其他人,陳玄確定,這個茹荒真人確實已經隕落于還真觀中的萬煉雷池里,此時最多是一介分身,正好用來練一練手。
“斬。”
陳玄念頭一動,自頂門之上,躍出一枚劍丸,然后滴溜溜一轉,就有一道銀白如蟬翼的光激射而出,直奔站在陶罐兒上的茹荒道人去。
這一擊,迅如雷霆。
劍氣所到,甚至都有摩擦水聲,撕裂四下。
“小輩。”
見到這樣的劍光,茹荒道人倒是怔了怔,不是驚訝于對方劍光的凌厲迅疾,而是吃驚于對方在知道自己名頭的情況下,居然敢率先攻擊。
“好膽!”
茹荒道人雙手環抱,飄在那里不動,身上浮出一片血色玄光,橫著一掃,就將突如其來的劍光卷入到里面,然后血腥之氣爆發,鋪天蓋地。只是一下,本來清亮如水的劍光上,就延伸出肉眼可見的血紋,觸目驚心。
陳玄面無表情,念頭一動,將劍丸收回來,懸在頂門上,那一抹血色糾纏于其上,即使靈氣多次沖刷,可還是沖刷不去,其如附骨之疽,難以撼動。
“嘿。”
陳玄吐出一口濁氣,手一伸,將劍丸收起,放入玉盒里。
要是星辰劍丸的話,異種氣機難以污穢,只是一甩,就能如新的一樣。只是自己還沒有拿到家族中的那一枚星辰劍丸,只是用一枚普通的劍丸充數,來熟練熟練劍法,或許對上其他人奏效,可對上茹荒這樣的積年老魔,只一個回合劍丸就被污穢,難以再用。
“不過,”
只是陳玄沒有察覺到,當他把劍丸收起的時候,茹荒道人目中異色一閃而逝。這個時候,陳玄只是在打量對面茹荒道人身子周圍的血色神光,用這一迅疾如雷的劍光,他也試探出了這位歸來的老魔的手段,對方現在的修為應該是玄光境界,只是其掌握的玄光完全不是一般修士的玄光,其詭異強大,難以形容。
“試一試。”
有此想法,陳玄不急不慢,沉穩凝練,他取出一件法器,其形如梭,兩頭尖尖,只用力一擲出,就以玄光覆之于上面,光芒一閃,到了茹荒道人的眉心處。
天光照耀下,可以看到,梭子頭上無數的符號閃爍,金燦燦的,正大光明,有一種降魔除妖的力道,不可阻擋。
這法器名為破魔梭,對魔頭殺傷力有很大的加成,他帶來小魔穴,本來是準備遇到難纏的魔頭行殺招的,不過用在茹荒這個老魔身上就更合適了。
“破魔。”
茹荒道人見了,面上露出少許的冷笑,要是自己剛剛從陶罐中出來,對上這種專門對付妖魔的法器還真得小心一二,但自己在吞噬了幾個人的血氣后,重新凝練出自己的化血玄光,這樣的破魔之力自己根本不在乎。
“破。”
正是這樣,茹荒道人目光所到,自己的化血玄光一落,擋在破魔梭的跟前,下一刻,破魔梭投入到里面,就好像進入了沼澤泥潭,難以動彈,甚至不到三五個呼吸,靈光四溢的破魔梭表面就變得暗淡無光,連梭體都被腐蝕地坑坑洼洼,透著一股子腐朽的氣息。
要不是親眼目睹,真不會相信,眼前這個梭體上滿是蟲洞破破爛爛的東西,會是精心打造在降魔除妖上屢立奇功的法器!
“不對。”
陳玄看著這一幕,眼皮子一跳,這茹荒道人的玄光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可怕和陰狠,按照這個程度的話,自己試探的第一波飛劍即使由于飛劍的特性比不一般,也不能只被污穢到那個程度!
“圈套!”
陳玄反應過來,眼皮子亂跳,還沒等他有所動作,被他收起來的玉盒驀然發出一聲魔音,然后玉盒里的劍丸原本只剩下淡淡一抹的血痕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擴散,然后轟隆一聲,猛烈炸開,化為一片血水,沖他而去。
這樣的襲擊,突如其來,根本想不到,而且還近距離爆發,兩者結合起來,一下子就讓陳玄的局勢陷入一種看上去的必死之局!
死局,完完全全的死局!
“小輩。”
茹荒道人站在古陶罐上,陶罐身上疊加鬼面的血光凹凸不平,映照出他面上的詭異。他一路崛起,殺戮甚多,斗法經驗之豐富,同輩之中恐怕無人能及。正是這樣,他感應到對面陳玄身上令自己的厭惡氣息后,就略施小計,來一個一擊必殺。
他的計策很簡單,就是利用對面的少年對自己的玄光不了解的信息差,先示敵以弱,待對方入套后,果斷引動,猛烈爆發。
只要對方沾染上自己的血光,以自己血光之霸道,對方必死無疑!
“先殺了再說。”
茹荒道人目光冷冽,他性情兇戾,殺人無算,只要覺得該殺的,就會毫無顧忌地去殺戮。
也正是這樣的性情,他才會在東華洲到處樹敵,最后引得玄魔兩道都不容他,聯手圍剿。但他知道,也不會改。
就是這樣徹底入魔!
“咦,”
只三五個呼吸后,茹荒道人的目光中浮現出詫異之色,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血光撲到了對面少年的身上,結果沒有要了對方的命,反而這個少年身上似有無數奇妙的符號,金燦燦的,闡述一種功德,因果之律,循環往返,將血光擋住。
“什么東西?”
茹荒道人真的奇怪了,他一路橫行霸道,所修煉的化血玄光詭異強大,變化莫測,同輩之中根本沒有可抵擋的,可沒有想到在此地翻了船。
“只是,”
茹荒道人想到自己看到這個少年自己心中浮現出的厭惡,果不其然,對方身上有詭異,對自己不利,更要殺之而后快。
龍牙飛舟上,陳玄微微低頭,看著自己體的無量陰德咒,其咒倏大倏小,似上在下,相互碰撞,如披了一件絢麗的功德之衣,百病不侵,妖邪難入,映照地他神情陰晴不定。
他以陰德之氣入體,修煉的閻天殿中的功法陰德無量咒,此功法在剛開始之時,略有些不起眼,主要是提升體質,驅邪抗毒。沒有想到,在此時此刻起了作用。要是沒有修煉這陰德無量咒的話,對方的血光突然入侵,猝不及防下,真的中招,那就兇多吉少了。
“厲害啊,”
陳玄念頭如電,回想著剛才的過程,比起和自己絕爭的徐沖來講,這茹荒老魔的斗法手段實在是高明太多。這種高明不只是表現在對真氣和道術的運用精妙上,更重要的是表現在斗法的智慧上。
智與力相結合,完美無瑕。
于無聲中聽驚雷,防不勝防。
“厲害。”
陳玄又贊嘆一聲,心神平靜下來,他一方面驚訝于像茹荒這樣的老魔斗法的厲害,另一方面也有了清醒的認識,對上這樣的老魔,必須謹慎謹慎再謹慎,不能給對方留下任何可利用的空間,不然的話,悔之不及。
“持久戰?”
陳玄有了新的認識,自己對上這茹荒道人,即使對方這只是一具化身,實力大減,可自己恐怕也無法速戰速決,將之解決。
“呼,”
在龍牙飛舟里,鐘穆清等人一邊吞服丹藥,補充損失的氣血,一邊也在關注戰局,剛才他們見血光在陳玄身前爆發之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現在見到陳玄安然無恙,才放下心來。由于過于激動,同時呼氣,都連綿成一片白氣,霧蒙蒙的。
“這茹荒,”
魏明咬著牙,他離茹荒最近,所承受的壓力最大,損失的氣血最多,此時狀態最差,臉上一片雪白,道,“越來越厲害了。”
他現在真有一點慶幸,要是這茹荒拿出剛才對付陳玄的手段對付自己的話,自己恐怕早就被對方詭異強大的化血玄光直接吞下,化為一片血水。
“茹荒在不斷恢復,實力在不斷增長。”
陸繹頂門上懸著蓮鶴方壺,幽幽的青光垂下,把四下照出一片青銅之色,他看著茹荒道人背后越來越高漲的化血玄光,也是慶幸。
他慶幸的是,幸好洞窟中的陳玄是五大姓之一的陳家嫡脈子弟,不然的話,換個師徒一脈的弟子,可拿不出這樣能夠應對玄光修士的龍牙飛舟。沒有龍牙飛舟的防御,自己這群人恐怕會被這茹荒各個擊破。真要是到了那種程度,吞噬了在場所有人的精血,茹荒道人會恢復到何等程度?是直接玄光三重圓滿,還是一舉突破到化丹層次?
真要是這一片區域出現一個化丹層次的魔宗魔頭,還是茹荒這樣曾經掀起過滔天大浪的魔宗魔頭,真不知道這一片小魔穴會發生多少事情。最起碼,不知情的溟滄派弟子一旦來小魔穴中歷練,恐怕就有來無回,成為魔頭的腹中物。
“該怎么做?”
陸繹目光閃爍,他覺得,不能讓陳玄一個人出力,他們得想辦法擊退這個茹荒道人,盡快離開小魔穴,回到守名宮。
只要他們這些人能成功回到守名宮,把小魔穴的事情傳遞出去,以溟滄派如今的強勢,一定會派出門中的真人下來,對付這茹荒道人。就是茹荒道人全盛時候,在溟滄派的勢力范圍內,也得退避三舍,何況現在這樣的茹荒道人?
“啊,”
在此時,茹荒道人發出一聲長嘯,如山中猿啼,在四下回蕩,凄厲中蘊含著一種勾人心魄的兇戾,即使有龍牙法舟的防御,都讓舟上的人為之一顫。緊接著,這位魔道的魔頭踏前一步,腳下陶罐兒滴溜溜轉動,罐耳上的花紋如同活下來一樣,一張接著一張的面孔同時張開嘴巴,發出吟唱,聲音嘶啞難聽,聽到耳中,卻能讓人的血液如沸,難以自持。
這茹荒道人出身于血魄宗,對于血魄上的造詣超凡脫俗,他縱然現在的力量比起全盛時候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用出魔功,直擊音波,拿捏的很到位。
他選音功,是很有講究的。
眾所周知,音功很難練,但效果非凡,不但很難防御,而且覆蓋面積很大,適合攻擊多個目標。在此時此刻使出來,恰到好處。
畢竟龍牙飛舟雖是溟滄派玄光弟子所乘的法駕之一,防御力驚人,但對音波這種無影無形的攻擊的防御偏弱。再然后,在場所有人都集中在法舟上,人多又集中,正適合音波發威。
“起。”
“咄。”
鐘穆清等人面對這樣無所不在無所不入,偏偏又無影無蹤無形無質的音波攻擊,只能或祭出法寶,或運轉自己的功法,全力抵擋。這個時候,別說是騰出手來幫陳玄一把,能保持狀態不被魔音灌入就不錯。
在同時,陳玄也在和茹荒交手,他漸漸發現,自己凝練出自己的玄光之種,能把法寶附之于玄光,比明氣層次戰斗力大增,可還是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