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明剛送走最后一位來客,回來后,見陳玄立在峰頭一松下,颯颯的松色垂落下來,稀稀疏疏散落,讓整個人氤氳在一層森綠幽深里,莫名有一種冷浸神骨的寒意,讓人覺得很不舒服,不由得開口道,“少爺?”
陳玄聽到聲響,從剛才被外院殘酷競爭的亂念雜念中清醒過來,身上冷意漸去,再次恢復到以往的平靜,他挑了挑眉,看向不遠處的圓臉少年,道,“真明啊,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少爺。”
真明年齡不大,可家學淵源,聽話聽音,很是敏銳,他略一思考,馬上答道,“來的人不少,可多是望族和盛宗的子弟,其他的別說五大姓和巨室弟子,就連名門弟子一個登門的都沒有。”
陳玄靜靜地聽,溟滄派中世家勢力很大,大姓有五,巨室十二,名門四十六,望族二百,盛宗三千。在其中,大姓和巨室底蘊最深,根基最厚,少有變動,名門、望族和盛宗則隨時間推移,家族層次和排名多有變動。反正不管怎么說,溟滄派的世家真的多,現在連名門弟子都沒有登門,賓客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而且,”
真明偷眼看陳玄臉色,組織語言,繼續道,“來的這些人,也只是敬畏陳家的名頭,并不是真的對少爺你尊重。真要有事,他們恐怕會跑得比誰都快。”
“是這個道理。”
陳玄眸光深沉,陳家勢大,可不代表自己頂著陳家的嫡系子弟的名頭就能讓四下臣服,無往而不利。要知道,下院之中,可選擇投奔的選擇性很大。五大姓不只有陳家,還有其他四家。更誅心的說,下院里,還有名氣更大的陳家嫡系子弟陳子易呢。
“事兒多啊。”
陳玄把真明打發走,讓他去處理別的事兒,他一個人踱著步,來到峰頭深處。在那里,先是長廊,兩側大理石屏風,雕刻著或云霞滿山,或竹樓臨崖,或小鶴成群,卻是排列組合,詩意盎然。在屏風之間,還有斷斷續續的漏窗,正好把外面的天光滲進來,細碎的光在屏風畫面上交織,明暗一道接著一道,恍恍惚惚。過了走廊,再往里,則是三五玉像,拳頭大小的光圈徘徊在左右,只讓玉像上的眸光蘊含著智慧。
至于最里面,則是一大廳,穹頂之上,多有波紋,如煙云之趣,層疊浩渺,置身其中,如墜星空,讓人雜念不起。
陳玄掃了眼,先在香爐上點上檀香,再在大廳中央的玉臺寶床上坐下,靜心思考。
此番來下院,最主要的目標自然是要爭取這八年一期的三個真傳名額之一,為以后入龍淵大澤開個好頭。不過在此完成過程中,也有其他事兒可以順便辦了,比如在下院打出名聲,比如積累人脈,再比如進一步開發恢復金手指閻天殿,等等等等。
“閻天殿。”
陳玄想了一會,念頭所到,召喚出閻天殿,然后神意化人,站在彰德鏡前,朝鏡面打出法訣。
叮咚,
下一刻,鏡面之上,如雨珠散于湖面,冥冥中的力量匯聚,蘊含著不可阻擋的陰德善功的因果規律,勾勒出失德所在。
叮咚,叮咚,
不同于在神宵洲中有不可思議的偉力遮蔽因果氣機,下院之地的羽玄山上,在彰德鏡的映照下,失德所在很快浮現出來。
“咦,”
陳玄用手一按彰德鏡,把彰德鏡中那一簇黑青的信息閱讀完成,神情不由得怔了怔,旋即想起一事,喃喃道,“難怪彰德鏡所照的事兒是這樣,是玄文法會的日子進了。”
想到這里,陳玄目中耀出精光,對于這玄文法會,不管是在書中所見也罷,通過陳家所收集的信息來進一步確認也罷,他都說不上陌生。
而且和大道爭鋒書中張衍所參加的在蒼梧山所舉行的玄文法會相比,這次在羽玄山舉行的玄文法會聲勢更大,涉及的人更多。原因并不復雜,因為此時的溟滄派聲勢實在太盛,就是同為萬年傳承大宗的少清派和玉霄派都要矮上一頭。這一屆的玄文法會東道主是溟滄派,豈能不熱鬧?
熙熙攘攘,英才匯聚。
勾心斗角,各有目的。
陳玄慢慢想著,目中的光芒越來越盛。
“來人。”
陳玄想著彰德鏡所照的信息,又想到自己從陳家得到的信息,略一組合,就有了頭緒,于是吩咐下面的人道,“把陳曉玉的事兒給我再整理整理。”
“是。”
有人答應下去,下去做事。
“陳曉玉。”
陳玄想著事兒,這也是陳家的一人,雖不是嫡脈,但和自己這一支關系不遠,當年對方入了其他宗門,卻橫死在外了。這個事兒,或許陳曉玉身份太低,或者其他原因,陳家沒有出頭。不過只要想一想就知道,陳家的人不會沒有怨氣。現在來看,倒是自己可以做一做文章了。
此時在羽玄山半山腰里,天光垂落下來,越到下面,越是纖細,到最后,似乎一根又一根,澄明干凈。三五成群的鳥兒,站在枝頭上,抖著羽毛,看上去很是精神。
周聞名戴著大冠,身披華服,他面容一點也稱不上精致,但寬眉大眼,廣頰寬額,一看就是姿態厚重,踏踏實實。
明明只是一個不到二十的少年人,可真看風姿,好像經歷了很多風雨,早已經成熟成一本厚重的書,讓人看不清底子。
他瞇著眼,看著山上的景色,寶冠上一枚寶珠彌漫著莫名的光,在其加持下,讓他法目能夠看到氤氤氳氳的氣象。
這氣象,真的驚人啊。
“周兄,氣象很驚人吧。”
在周聞名的身側,同樣有個少年人,他好像會讀心術一樣,平平淡淡的說出此刻周聞名心中所想。天光照下,能夠看到,這個少年人背負一柄奇異的法劍,劍柄之上,恍若龍口銜珠,珠光下,他眸子如銀,同樣能夠以不到開脈的境界就可以觀氣明理,見氣象。
周聞名神情淡淡的,不悲不喜,道,“溟滄派自攻伐北冥州,壓制了妖族后,沒了后顧之憂后,全力發展,自是英才輩出,東華洲上下都知道。這次法會羽玄山是東道主,溟滄派三大下院的有頭有臉的弟子都會趕來,他們聚在一起,氣象自然不凡,其他宗門難以與之爭鋒。”
這一句,點出羽玄山上溟滄派氣象非凡,一是溟滄派如今確實天才云集。二是相比于其他宗門大派由于距離遠,來的人不會太多,溟滄派身為東道主,三大下院弟子齊聚,人多勢眾。
“溟滄派如此勢大,法會熱鬧了。”
象青背后的法劍發出一聲輕鳴,他出身于元陽派,消息靈通,知道此次法會暗流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