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陳子易,離開落宵洲,泛舟于水波之上,行十幾里后,水道漸窄,盡頭浮現出一島,多霜石,駐鷺鳥,鳴聲清越。這個時節,島上種植不知名的靈木,枝干如蓋,偏偏葉紅如火,落在地面上,鮮艷如焰明。
陳子易看在眼里,他吩咐手下人待在舟上等候,然后自己從甲板上下去,徑直入島,來到中央。在這里,正有一株其大無比的靈木,軀干之上,不知何時,掛著兩排五彩繽紛的蝴蝶,須鉤嫣然,翩翩舞動。大樹底下,有石幾,竹椅,淡雅自然。
陳子易看上去熟門熟路,他順手拉開一個竹椅,坐在上面,看著滿樹的蝴蝶,陷入沉思。
不一會,忽有洞簫之聲從正東方響起,緊接著,一聲清嘯,緊隨洞簫聲,夾雜著自半空中搖搖擺擺的紅葉,一下子來到島中央的大樹下。
叮咚,叮咚,
似有水響,實則妙音,紅葉散開,現出里面一個少年人,看上去和陳子易差不多大,但也是很絳紅法衣,雙眉如劍,看上去格外張揚。
來人施施然到陳子易對面的藤椅坐下,看著陳子易若有所思的樣子,兩個人很熟,所以也沒有什么顧忌,開口問道,“在想什么?”
他的話語聽上去輕輕松松,很是簡單,正如他的性子,在很多人看來,灑脫中有輕佻,輕佻中有自信。
陳子易把目光收回來,投在對面這個出身于杜家的好友,道,“來的路上,碰到好像家族中的一個少年人,資質天賦不錯。”
“天賦不錯?那肯定還是比不上你的。”
杜臻懶洋洋的,杜家和陳家齊名,都是仙門大家族,而且杜家向來以嚴謹刻板著稱,他這樣的是家族中的另類,只是天賦實在太好,門中長輩再是不喜,也把他送到下院,想要謀求一個真傳之位。
杜臻把洞簫別到腰間的帶上,自顧自取出一個酒葫蘆,拔開塞子,抿了一口,又開口說話,道,“我們要爭取真傳的位子,最大的對手還是齊云天。”
齊云天!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可即使杜臻這樣看上去不羈之輩說出來,都覺得心頭上壓了一塊大石一樣,沉悶悶的,讓人喘不上氣來。
“齊云天確實是大敵。”
聽到這三個字,陳子易早把見到陳玄的的事兒拋之腦后,陳玄在他眼中不錯,可和齊云天比起來根本不可同日而語,齊云天才是他奪取真傳名額甚至在溟滄派走上高位的真正大敵,他深吸一口氣,有自己的判斷,道,“不過齊云天再強,也是他自己,他不是出身于五大族,甚至連巨室也不是,我們眾人聯手,肯定勝出。”
“沒有背景。”
杜臻原本也是這么認為的,不過他這次約陳子易出來,是因為出現了新情況,他咳嗽一聲,道,“我聽到一個消息,派中有強勢人物看中了齊云天。”
“強勢人物?”
陳子易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聲音變得凝重,道,“師徒一脈的?”
“就是師徒一脈的。”
杜臻聲音鏗鏘,把地上的紅葉都卷起,洋洋灑灑。
“師徒一脈!”
陳子易眼瞳中變得幽深,想著家族中長者所講的溟滄派中的局面。
在溟滄派中,世家的勢力是很大的,門中大姓有五,巨室十二,名門四十六,望族二百,盛宗三千。組合起來,遮天蔽日。但即使這么大的勢力,世家也沒有像東華洲的玉霄派那樣執掌所有,統御上下,原因很簡單,溟滄派中始終有一股勢力與世家抗衡,那就是師徒一脈。
不同于世家根據血脈姻親等牽連,師徒一脈講究師徒關系,一脈相承。具體來講,師徒一脈雖然人數少,但少而精。
特別是如今的溟滄派,五代掌門秦清綱境界高深,整個東華洲諸派許之有飛升之姿,當代渡真殿殿主也是神通無雙,罕有敵手,只他們兩個人坐鎮,就讓師徒一脈底氣十足,讓世家一脈畏手畏腳。
“具體是誰?”
陳子易靜了靜心,又開口問道,據他所知,正如世家一脈中五大姓暗中爭鋒,十二巨室暗中發展,覬覦五大姓之位,師徒一脈同樣有著派系。只要有派系,就有強弱,就有競爭,就有可趁之機。
“這個就不知道了。”
杜臻能夠打探到這些,已經極為難得,至于再具體的,就沒有頭緒,畢竟師徒一脈很重心性,常給予選中的人歷練,所以遮遮掩掩的,他皺了皺眉,想了想,道,“剛入下院的鐘穆清是個線索,或許能夠從他身上找到蛛絲馬跡。”
“鐘穆清。”
陳子易想到此人,微微搖頭,其人和齊云天歲數差不多,資質也非同一般,可和齊云天比起來,不知為何,總覺得差一點意思。
“反正不管如何,齊云天早晚會是師徒一脈的中堅甚至年輕一輩的領軍人物。”
陳子易在下院之中,唯獨對齊云天最是忌憚,不知為何,對方雖然只是一個未開脈的少年,可只要與之接觸,就隱隱有一種預感,對方未來必然不同凡響,他挑了挑眉,道,“我們不能坐視不理,要提前進行阻擊,拖延其晉升真傳的步子。”
陳子易從來沒有想著扼殺齊云天,他所想的也是拖延齊云天晉升真傳的速度,讓他一步慢,步步慢,最后被壓制。
能夠到這種程度,就很好了。
杜臻也深知齊云天的厲害,樹影扶蘇,落在他的身前,照出他眉宇間的思考,“或許接下來的玄文大會是個機會。”
“玄文大會。”
東華洲有十六個大派,小派不計其數,每隔三年,各派下院間都有會有一次玄文法會,屆時,各大門派下院中有名有姓的杰出修士,無論入門還是記名弟子,都會來此交流修道心得。
而法會之所以名稱用“玄文”冠之,那還是因為蝕文的緣故。
自開天辟地以來,山川地表經過億萬載自然演化,日曬風蝕之后,在其上形成廣大深遠的經緯圖形,其中暗含的天地玄機,經過上古道德之士演算整理之后,才逐漸形成這修道者所獨有的典籍文字。
傳說上古之時,修道者僅僅依靠參悟蝕文,便能進窺大道,白日飛升。盡管這只是傳言,但也足以說明蝕文是大道之基,若是通解蝕文,則仙門在望。
正是如此,玄門大宗都很重視蝕文。
“可以考慮考慮。”
陳子易和杜臻兩個人說到玄文大會,聲音逐漸變得低沉下來,只有夕陽掛上樹杪,晚霞映紅一片,把他們的身影映成火紅,好像要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