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夏重建虎城的事情,是瞞不住的,只是分早晚而已,這一點,拓跋諾敏從一開始就知道。
鐵騎背后,二十萬人的補給大軍加上近三十萬人的工匠,已經圍繞虎城舊址,開始密密麻麻的修建石堡,石堡落成之日,就是王庭大軍撤回之時。
此番大計,南王庭謀劃了八年之久,一應所需早已準備妥當,每一座石堡的布局,包括幾十處屯兵大營的位置,都是極為講究的,不單單能使各石堡間遙相呼應,點綴在其中的騎軍大營更是可以第一時間完成穿插支援。
換句話說,石堡群和虎城一旦落成,相當于插在大同府頭上的一柄錐子,你想拔也拔不掉。
綿延達數百里的石堡群,已經落進了風寒等人的視線,他們皆被北夏這次勞民傷財的浩大工程所震驚到了。
雖然知曉了此番南王庭的真實意圖,但是風寒他們覺得,還不到回去的時候。
石堡已然興建,有的地方已具雛形,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那么,這些石堡的具體位置、功能、屯兵數量,他們也需要搞清楚。
幾人接頭之后,達成一致,一半留下繼續查探,另一半火速返回長城通報消息,好讓大同府那邊早做應對之策。
而這邊,蘇御早就撞上了那兩位劍修,準確來說,叫劍仙。
修出了元嬰的劍仙。
不得不說,劍修殺力與其它修士之間,確實有著本質的區別,如果非要用一種通俗的方式來形容的話,劍修更像是煉氣士中的武者。
話不多說,直接就干,只要開干,絕對是拼盡全力。
蘇御眼下損耗極大,而且根本沒有時間恢復,所以他只能是將二人一路往東引,吊著他們。
慶幸的是,蘇御有望氣術,可以更早的發現他們倆,而且還有縮地山河,可以輕松的將他們甩開。
這天夜里,蘇御進入一座小鎮,斂去全身氣息,準備找一個吃完飯的地方。
剛剛才在一家面館坐下,一道心語傳聲傳入他的腦中,
“事情有眉目了,風寒他們決定留下,繼續往北查探,我和另一半人分頭返回大同,你也回去。”
是烈開的聲音。
蘇御察覺到,對方不便露面,此刻正隱藏在離此不遠的一條巷子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跟我說說,”蘇御傳聲道。
烈開和返程的另一半人約好,誰在歸途中遇到蘇御,都務必要將他帶回去,
因為蘇御此番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敵方肯定有更大的后手來針對他,他們不愿蘇御再涉險了。
沒想到今晚讓自己給遇上了,正好,他還愁別人說不動蘇御呢。
“具體的路上再說,你現在就跟我走。”
蘇御一口回絕:“不行,我身后跟著兩個元嬰境劍修,一路上我刻意吊著他們,如果他們失去我的蹤影,必然會四處巡視,到時候南返的弟兄只怕要遭殃,沒事,你們先走,一天之后我再返回。”
烈開著急道:“你特么真敢玩,敢和兩個元嬰劍修捉貓貓?”
蘇御道:“你快走吧,他們倆就快來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烈開還是不肯放棄,“一起走吧,有風寒他們就足夠了,你這次要是回不去,小姐那邊我可怎么交代?”
蘇御突然皺眉道:“噤聲,來了一個。”
烈開心中一凜,趕忙收斂全身氣息,一仰頭,只見天空上一道劍芒劃過,一閃即逝。
下一刻,蘇御的聲音傳至他的腦海:“從南邊走,快!由我來拖住他。”
烈開不敢遲疑,全力向鎮子南邊遁去,
下一刻,他只覺后背一陣發寒,全身氣血像是被什么東西牽扯到一樣,難受至極。
面館中,蘇御抬手揮出一縷劍氣,將鎖定在烈開的身上的那道氣息一斬而斷。
烈開終于恢復正常,額頭上已是冒出一陣冷汗,當下再不敢猶豫,全力逃離。
一道身影負手進入面館,長袖寬袍,仙風道骨,背后縛著一柄無鞘長劍。
“好劍法!”
蘇御呵呵一笑:“嗯!”
“這里,還是換個地方?”男子說道。
蘇御挑著碗里的寬面,又灑落一點醋,笑道:“能否讓我吃完這碗面?”
“隨意!”
男子不再說話,轉身走出面館,身形一閃來到對面屋脊,盤膝坐下。
蘇御吃著碗里的寬面,只覺味道很不錯,如果再能有瓣蒜就更好了。
他和那兩個人已經交過手了,如果不是仗著和光同塵之利,他肯定玩完,說到底,他現在只是龍門境劍修,就算能夠越境與金丹境一戰,但也不可能是元嬰境的對手。
差距實在是太大。
他已經想好了,等吃完這碗面,他就溜,反正這倆人也追不到他。
面才吃到一半,蘇御呆住了,因為他察覺到,念峨眉的那座大山正朝著這個方向飄來,
而溫候也來了.
詭異的是,念峨眉在跑,溫候在追。
好家伙,溫候這么猛的嗎?
坐在對面屋脊的,正是北夏青云宗首席供奉高且,他自然也察覺到了上空的異常,只不過,他和念峨眉之間一點關系都沒有,至于那個九境大妖,也不是他此番目標,所以他直接選擇無視。
半空上,身披寶甲的溫候仿若天神下凡,手中大戟猛然砸在蜀山金頂,巨大的撞擊之音響徹四野,卻不能損壞那座大山分毫。
他已經追了山頂那個婊子一路了,可惜對方龜縮不出,他又無法擊碎這座應是對方本命物的大山,一時間也無可奈何。
但是山頂上的那個婊子,他是必殺的,因為那婊子偷襲過他好多次。
這時,一道狼狽的身影出現在高且所在的屋脊,
“高仙師,幫個忙吧,咱們先合力將那個大個子妖物除掉。”
來人正是華安,他奉命前往絞殺溫候,誰知與念峨眉聯手之下,非但奈何不了對方,自己幾次差點被殺,
實在那妖物身上的寶甲太硬了,自己八品真武境的修為,都無法對其造成任何損傷。
恐怕,也只有劍修手中的仙劍,才能做到。
對于他人的請求,高且淡淡的吐出一個字:“滾!”
徐明達手底的走狗,也敢指派我?你算什么東西?
華安看得出,人家根本就瞧不起自己,無奈嘆息一聲,看向面館里吃面的蘇御,
他已經收到消息,慕容寶鐘、萬柏林浣溪他們三人,已經在這小子手里栽了,既然如此,那么自己也就沒必要上去找不痛快了。
一直追著蜀山金頂的溫候,在蒞臨小鎮上空時,忽然間臉色大變,幾乎不經任何思考,掉頭就跑。
因為他感應到了和光同塵的存在,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和光同塵。
只見他身形化做一道弧光,轉瞬消失在北方的夜空之中。
這下子,蘇御愣住了,
你別跑啊,你這一跑,都特么針對我了。
華安也愣住了什么情況啊?他跑什么?
難道,這里有什么厲害人物驚嚇到他?華安一臉疑惑的看向高且。
這時,天空上一道紅芒落下,手持一柄深紅色仙劍的虞仙芝也到了,再加上停留在小鎮上空的蜀山金頂,
蘇御眼下要面對的,是四個人。
一道紫色虛影落在下方街道,身影婀娜,眉目如畫,身上裝飾頗有蜀地之風,
只見她的目光在蘇御身上打量一番后,嘴角翹起,“你就是蘇御吧?現在整個軍陣之中,都在流傳著你的名字。”
“那就好,”蘇御笑道:“我就是來揚名立萬來的。”
念峨眉淺淺一笑,“你的相貌很不錯,是蜀中人嗎?”
蘇御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不是,所以咱們只能算是半個老鄉。”
念峨眉道:“看在是半個老鄉的面子上,今夜奴家不會出手。”
蘇御皺眉道:“你的話能信?”
念峨眉微笑不語。
對于念峨眉的出現,高且并沒怎么排斥,他心知此女術法多變,精通陣法之道,有她在,也許能避免那小子再次從他眼皮子底下溜掉。
心語傳聲交流之下,得知念峨眉已然在小鎮布下法陣,高且會心一笑。
終于不用再被小子牽著鼻子走了,早點殺人,早點回山。
蘇御在心里默默的嘆了口氣,念峨眉趁著與他說話之際,悄然在小鎮外圍布下一座法陣,他發現時已經晚了。
“何必呢?半個老鄉也是老鄉,你不是說不會出手嗎?這座法陣又是什么意思?”
念峨眉掩嘴嬌笑道,卻不言語。
蘇御起身站起,手中仙劍一個瀟灑的旋轉,掩在背后,走出面館,
“你們倆是一起上,還是輪流上?”
虞仙芝冷笑一聲:“無知小輩,高且,本尊時間有限,早點殺了此子回去復命。”
高且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如果換做平時,高某人不介意陪你小子玩一場,但現在時候不對,所以,你認命吧。”
蘇御深吸一口氣,背后和光同塵與他心意相通,猛然離鞘,
誰知,仙劍才出鞘一半,卻被一股異常恐怖的力量給生生按了下去。
蘇御扭頭一看,頓時愣住了,
不是吧你老人家什么時候來的?
原來,竟是秦廣突然現身,以雙指按在劍柄之上,將仙劍重又按入鞘中。
秦廣微微一笑,將發麻的兩根手指悄悄藏在身后,抬步邁出面館,
高且一眾人紛紛色變。
秦廣雙手負后,怎么看都像是一位尋常老者,除了長相英俊之外,周身無絲毫氣機外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拓跋,如果她繼續這么欺負人的話,本人并不介意找些九境十境的修士殺個痛快,”
高且嘴角一抽,趕忙揖手道:“晚輩必會將上將軍的話帶到。”
秦廣冷笑一聲,“我沒說你。”
下一刻,秦廣原地消失。
高且一顆大好頭顱,驟然爆裂,
蘇御完全看不到秦廣是怎么出手的。
虞仙芝見狀,哪還敢遲疑?直接御劍就逃,
半空上,一團血花砰然炸裂,虞仙芝連人帶劍,被秦廣一拳轟成粉碎。
下一刻,秦廣出現在華安面前,后者趕忙跪地:“上將軍饒命,小人什么都沒干。”
秦廣面無表情,一腳踢出。
華安,亡!
三大高手一瞬間死于非命,原本心驚膽戰的念峨眉,此刻倒是放心了,
總有一個人要活著回去帶話,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了,看來秦廣不會殺我。
果然,秦廣一雙銳目朝她看來,皺眉道:
“蜀山劍派著實可惜了,千年底蘊的大派落到你手里,一朝而亡,此后蜀地再無拿得出的宗門。”
念峨眉顫顫巍巍道:“晚輩會將秦公之言拓跋女王。”
秦廣一愣,詫異道:“你誤會了,我也不是在說你。”
念峨眉大驚失色。
只見秦廣手腕高舉,朝著蜀山金頂五指一張,半空上,整座蜀山轟然炸裂,漫天碎石落入小鎮,
蘇御見狀,趕忙朝著半空御出無數朵白色火蓮,將碎石全數融化,以免傷及小鎮無辜。
秦廣看在眼中,眉頭微皺,
“婦人之仁。”
只見他隨手一揮,念峨眉煙消云散。
“北夏軍屠戮我大乾百姓之時,老弱婦孺皆不放過,老夫的爹娘便是慘死在北夏的鐵蹄之下,所以我對夏人向來不會手軟,也許你心里會覺得,他們不過是平民罷了,但是他們一旦拿起武器,穿上戎裝,手里的刀砍向的,都是你的袍澤,這就是戰爭。”
說完這句話,秦廣走了。
蘇御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他不懂戰爭,他只知道,在戰場上他不會手軟,但面對手無寸鐵的平民,他也絕不會濫殺無辜。
這一點,無論是誰都改變不了。
北夏王庭大帳,
葉傳庭合上手掌,皺眉看向身前不遠處的拓跋諾敏,嘴唇微啟。
秦廣讓傳話的那個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