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代州,雁門寨。
雁門寨依托雁門山而建,雁門山中雁門寨,雁門寨便是雁門關。
雁門山位于代州城往北二十余里。
而雁門關則是是長城上的重要關隘之一,以“險”著稱,被譽為“中華第一關”,有“天下九塞,雁門為首”之說。
曹太后的嫡親兄長,如今的靖安侯,便親自坐鎮于雁門關中,防備北方的契丹人越過長城,直入中原大地。
靖安侯麾下有雄兵五萬,分別駐扎在代州境內的各個軍寨之中。
其中尤以雁門寨的駐軍最多,有兩萬人馬。被曹國仁發配而來的曹良玉,按理說應當在這座軍寨之中才是,可現在的曹良玉,卻身處數十里外的代州城。
曹良玉是被曹國仁‘發配’而來,又不是被朝廷發配,軍中主將又是他爺爺,雁門寨中,從上至下,除了靖安侯之外,誰又敢給這位小公子臉色看。
恰逢靖安侯巡視治下諸軍寨,曹良玉便趁此良機,偷摸到了代州城。
暖春閣,代州城最大也是最高檔的青樓。
一處布置的奢華精致的房間之中,床榻之上,曹良玉躺在中間,左右兩邊,分別是兩個二八年華的俏麗女子。
三人的發梢還有些許凌亂,并未整理,顯然是剛剛進行過一番頗為激烈的大戰。
曹良玉原本好容易顯得有些健康的臉色又變的蒼白。
這也難怪,任誰泡在青樓之中,日日飲酒作樂,夜夜摟著兩三個姑娘大被同眠,都免不得要覺得身子被掏空。
辰時已盡,巳時過半,可外頭卻不知何時已然飄起了鵝毛般的雪花,大雪紛飛,鋪天蓋地,將偌大一個代州城,都罩上了一層銀衣。
兩個姑娘也沒有半點醒來的意思,昨夜先是陪著曹良玉吃酒玩樂,一直到深夜,然后又被曹良玉拉著折騰到大半夜,三人這才睡去。
好在青樓的姑娘們本就是做的夜間生意,也習慣了晚睡晚起的生活。
暖春閣平日里也是在午時過后才會開門,下午的人不多,多是來閣里聽曲看舞的,到了入夜時分,生意才會逐漸好起來。
在這邊塞之地,周遭生活的多是大字不識的軍漢,似那等春花秋月,揮金如土的公子紈绔們可沒幾個,暖春閣作為城里最大的青樓,也難免要做些皮肉生意,才能支撐下來。
咚咚咚的敲門聲忽然響起,屋里的清靜頓時便被打破。
“公子!公子!”
外頭傳來貼身小廝的呼喚。
屋子里頭,半夢半醒之間,曹良玉的眉頭下意識便皺了起來,雖未睜眼,可眉宇之間,卻隱隱見有幾分戾氣閃過。
兩個女子也都沒敲門聲和喊叫聲驚醒。
“怎么了?”兩個女子還是一臉茫然。
曹良玉卻已經冷著臉做了起來,掀開被子起了身。
“公子!”睡在外邊的那位,身上蓋著的被子自然免不了被掀開。
“啊!”
那姑娘趕忙把光溜溜的身子往里頭縮,和里頭那位姐妹擠成一團。
緊接著姐妹兩反應了過來,匆忙下床,隨意抓起兩件衣服披著,走到屏風旁將曹良玉掛著的衣服拿了過來。
曹良玉在兩個女子的伺候下披上了厚實的裘衣,滿臉寒霜的走到門口,粗暴的抽開門栓,拉開大門,黑著臉目光冰冷的看著門外的小廝。
“什么事兒?”曹良玉雖然惱怒,卻也知道自家這個一向了解自己性情的貼身小廝,若是沒有重要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打擾自己的。
喉結涌動,咕嚕一聲,小廝咽了咽口水,趕忙解釋道:“公子,太原那邊來人了,是夫人身邊的尤管事兒,等著要見公子呢!”
曹良玉眼睛頓時一亮:“尤管事兒?莫不是母親說服父親了?我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小廝搖頭道:“是關于東京那邊的事兒。”
曹良玉有些失望,目光陰狠的咬著牙道:“東京的事兒?”似是想起了某人,曹良玉的眼中閃過幾絲恨意。
心中依然閃過無數怨念,都怨那個姓徐的,自己不過叫人劫了他幾艘船,殺了幾個江湖人罷了,他就這么大動干戈,緊咬著這事兒不放,甚至還說服太后動用了皇城司。
若非如此,父親也不會如此大發雷霆,把他打發到代州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靖安侯治軍頗嚴,從曹國仁的信里也知道了曹良玉是犯了什么錯才被曹國仁特意打發到邊軍來磨礪,希望能夠改掉他那糟爛性子的。
是以對于曹良玉自然頗多‘關照’,雖然不似訓練士卒那般狠得下心,卻也不讓曹良玉出軍營半步,生生叫曹良玉在雁門寨里頭憋了好幾個月。
曹良玉不敢怪靖安侯,更不敢怪曹國仁,便只能把氣都撒在那素未謀面的徐章頭上。
“走!我倒是要看看,東京那邊來了什么消息,竟然連母親身邊的尤管事兒都出動了。”
說著曹良玉便出了屋子,帶著小廝一道去見那位尤管事兒去了。
至于屋子里頭,那兩位同他一夜春宵,對他伺候的十分盡心的小娘子,曹良玉卻連半句話都沒留下,甚至走的時候,連門都沒關,任由屋外的冷風呼呼的往屋子里頭灌。
兩位姑娘心有怨言,卻不敢表露出來分毫,趕忙找到自己的衣物,匆忙的套了起來,同時還不忘匆忙招呼各自的丫鬟過來伺候她們洗漱。
至于屋子里頭,早已是狼藉一片,酒壺、碗碟都倒了一地,甚至于兩個姑娘貼身的衣物有不少地方都被撕毀了。
“姐姐!這位曹公子可真難伺候!”
兩個小娘子中,那位年紀小上一歲,瓜子臉的看著曹良玉和小廝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這才對著旁邊的姐妹抱怨道。
那位被叫姐姐的嘆息一聲,拉著同病相憐的姐妹的手,“這就是咱們的命,誰叫咱們命苦呢!”
縱使是那些個名滿天下的名妓花魁,也不過是男人們手中的玩物罷了,更何況她們這些邊塞之地的青樓女子。
都是些苦命人。
“姐姐,你說昨晚······”
年少些的小娘子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只纖纖玉手抵住了紅唇,將剩下的話都堵在了口中。
“妹妹可知這位曹公子的身份?”年長的小娘子問道。
“聽說是靖安侯府的公子?”年少的小娘子眼睛一轉回道。
年長的小娘子看著這位剛剛入行,許是太過年少,涉世未深,還有幾分天真的妹妹,解釋道:“如今坐鎮代州的,便是這位曹公子的祖父,連咱們代州的知州大人,對這位曹公子都奉若上賓,親自接待,叫媽媽讓咱們盡心伺候,萬不能有絲毫怠慢。”
“這樣的人,是咱們能夠非議的嗎?”
年少的小娘子一臉后怕的趕忙抬手掩住櫻桃小口,眼中閃爍著驚懼。
隨即趕忙拉著年長的小娘子的手,既慶幸又感激的道:“多謝姐姐提醒!若不是姐姐,只怕妹妹今日便要惹禍上身了。”
年少的小娘子雖然有些天真,卻也不是那等不知道好賴的蠢貨。
“妹妹記得就好,咱們身份卑微,平日后伺候這些客人們也都魚龍混雜,不論咱們聽到什么,也只當做沒有聽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切莫亂傳,免得禍從口出,如此方能活的長久呀!”
連身子都能出賣,為的不就是活下去嘛!年長的小娘子雖然年紀不大,可心里頭卻頗為透亮,看得清楚。
年少的小娘子趕忙點頭如搗蒜:“我都聽姐姐的!”
與此同時,伺候兩人的丫鬟也都進來了,將兩人各自帶回自己的房間,沐浴更衣,伺候洗漱去了。
“三公子!”
在曹家城里的宅子里頭,曹良玉見到那位管氏身邊頗為當用的尤管事。
“尤管事,母親身子可好?”曹良玉雖然混賬,可對管氏卻還是挺孝順的,否則的話,管氏又怎么會這么寵他。
只是孝順歸孝順,套路歸套路。
“大娘子很好,身子骨很好,精神頭也不錯,就是心里頭總惦記著公子!老是念叨。”尤管事不卑不亢的答道。
“父親那邊呢?還沒松口?”
尤管事搖頭道:“公子見諒,來之前大娘子特意囑咐小的公子,說現如今老爺還在氣頭上,等過些時日,老爺的氣消了,大娘子在好好勸勸老爺,讓人接公子回府。”
曹良玉苦笑一聲,沒有繼續糾結這個話題,轉而問道:“那尤管事兒這次來是?”
尤管事面色頗為嚴肅的道:“回公子,東京那邊來了消息,大娘子在老爺的書房里頭親眼看到的,說是如今永平侯被調為陜西路經略安撫使,十一日之前,已經帶著家眷從東京出發,一路西去,往陜西上任去了。”
“出京了?”
曹良玉眼中頓時有精光顯露,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絲笑容來:“我就說嘛,姑祖母還是疼我的,你瞧瞧,這不就把那個該死的永平侯給貶出東京了!”
說著又忽然嘖嘖嘆道:“經略相公?真不知這小子走的什么狗屎運。”
雖說一路經略相公的地位和官階都不低,可和大理寺卿這種九卿之一的要職比起來,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還有別的嗎?”曹良玉看著尤管事,再度問道。
尤管事搖了搖頭,管氏囑咐他曹良玉的東西就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