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深,買辦洪點燃燭火,燭光射窗,房內立時大亮。住慣了燈火輝煌的豪宅,還真有點不適應小珠家這種陰暗狹窄的陋室。
忽地傳來敲門聲,只聽小珠在門外低聲道:“寶哥,你的衣服我幫你洗好了。”
買辦洪連忙打開門,把小珠迎進來,接過衣服,隨手放在床上。目視小珠,只見燭光照耀下的小珠,如粉搓脂凝,溫婉秀美,令買辦洪心猿意馬,忽地上前抱住小珠。
小珠嚇得差點叫出來,捂嘴哀求道:“寶哥,你快放開我,爹看見了不好……”
“小珠,我們洞房吧。”買辦洪呼吸急促道。
“寶哥,爹已經答應了親事,我遲早是你的人。我們沒成親就洞房,傳出去會被人講閑話的……”
買辦洪冷靜了幾分,倒未強求,不過作為過來人,他懂的門道可不少,軟語相求,不一會兒就抱著小珠啃了起來。
許久過后,小珠一把推開買辦洪,扣上衣服扣子,說了聲‘不理你了’,紅著臉開門跑出去。
買辦洪得意地笑著,從確定親事到現在,才兩天時間,他就以魅力和鈔能力完全俘獲了小珠的芳心,進展神速。
“希望九叔挑個近點的婚期。”買辦洪暗暗想到。
正要關門,小珠端著盆水過來,看了買辦洪一眼,放在地上就走了。
“你跑什么,怕我吃了你啊?”
小珠走得更快了。
“少爺,你要吃誰?”
買辦洪斥道:“睡你的覺,那么多話。”
俯身端起盆,回屋洗臉,一邊洗一邊歡快地哼著小曲。殊不知,劫運已經臨身。
鎮外荒地,史公子拿著張紙,手提袍服,深一腳淺一腳地匆匆前行。
“法師!”
黃哈在荒地上設壇,他的法壇與石堅他們常設的截然不同,壇桌極矮,上面放的也不是筆、墨、紙、硯、桃木劍、鈴鐺等物,而是牛頭骨、陶罐、五顏六色的液體,看著邪氣恐怖。
“買辦洪真名叫洪小寶,他的生辰八字被我從朱榮祖嘴里套出來了。”史公子邀功道。
黃哈接過紙條,微微點頭。示意史公子退開,趺坐壇桌前,從罐子里抓出幾大把蟑螂,以此做法,煉制痋尸。
降頭師與南疆蠱師淵源很深,最早的降頭師是茅山叛徒,結合茅山道術、南疆蠱術,創出非常惡毒的茅降之術,所以降術體系跟蠱道有相同的地方,比如三尸就是一樣的。
三尸,為痋人,烏乃伊,陰陽師。
其中痋人種類最多,幾乎所有常見的昆蟲、蛇類都能煉制成痋人,電影里黃哈最后召喚出的蛇人便屬于痋人中的一種。
不過比起蛇人,蟑螂尸的威力要弱很多,惡心人、嚇死人是足夠了。
黃哈抱著裝有蟑螂的大罐子,起身繞過壇桌,走到一大一小兩口棺材前,里面躺著一大一小兩具快腐爛得不成人形的干尸。
手伸進罐子,抓出一大把蟑螂,塞進干尸嘴里,蟑螂在干尸身上亂爬,史公子看得頭皮發麻,扭過頭去,不敢多看。
隨著蟑螂在干尸體內爬動,猶如吹氣的氣球一般,干癟之軀慢慢飽滿起來。塞完大干尸,黃哈又塞小干尸。
都塞完后,黃哈回到壇桌后,趺坐在氈上,做法驅使蟑螂尸。一聲低喝過后,兩具干尸猛地從棺中坐起,在史公子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爬出棺材,向小珠家行去。
買辦洪洗腳后就睡了,小地方連電都不通,更不會有夜總會、舞廳之類的夜生活場所。
睡得迷迷糊糊中,買辦洪隱約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像成千上萬只蟲子在爬。事實也是如此,不計其數的蟑螂從門縫、窗縫里爬進屋,幾乎覆蓋房內所有地面,并順著床腳爬上床,正要鉆進被子,買辦洪壓在枕頭下的黃符忽然發出黃光,逼退蟲潮。
“護身靈符?”
黃哈猛地睜開眼睛,又迅速閉上,操控蟑螂尸撞開房門,聲響驚醒了買辦洪,他循聲望去,只見暝濛夜色中,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兩具干尸跨門而入,真個比厲鬼索命還嚇人。
買辦洪眼瞳擴大,心跳驟停,前所未有的恐懼席卷全身,大腦一片空白,直到干尸你推我擠地硬抗黃符靈光,壓到身上,買辦洪才清醒過來,發出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
深夜之中,他的尖叫聲比蟑螂尸更恐怖,直接把小珠、朱老爺、洪家下人嚇醒了。
“是寶哥的聲音。寶哥!”
“賢婿!”
“少爺……”
三人沖進房間,看到買辦洪躺在床上,雙目圓睜,呼吸、心跳都變得十分微弱,蟑螂、干尸則已消失不見。
“小珠!泰山大人!阿福……”買辦洪站在床邊,看著痛哭流涕的小珠和阿福,連聲喊都回應,急得團團轉,忍不住伸手去抓小珠,剛一靠近,枕頭下的黃符發出靈光,將他震飛出去,摔在屋外大街上,只覺身體欲裂。
“怎么回事,我魂魄出竅了?”買辦洪呻楚起身,打量雙手,六神無主,“好像有人喊我的名字,這聲音很耳熟……”
下意識地循聲走去。
月至中天,街道上寂無人聲,也無人影。買辦洪踽踽獨行,忽見前方出現一道麗影,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子,一襲白衣,手提食盒,不知道這么晚了還給誰送飯,買辦洪不想嚇她,看了她一眼就悶頭走開。
“你是新鬼?”白衣女子停足,開口問道。
買辦洪驚道:“你看得到我?”
“她是鬼,當然看得到你了。”黃哈、史公子從街道盡頭奔跑過來。
買辦洪一見二人,立時明白前行后果,怒道:“原來是你這個邪魔歪道施術害我,我和你拼你了。”
“快走!”
白衣女鬼小紅抓著買辦洪的肩膀,離地飛起。黃哈冷笑一聲,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骷髏頭,雙掌碾碎,往外一分,噴出兩股白氣。這白氣夾雜各種毒物粉末,連鬼都能傷,罩上小紅、買辦洪,二人魂體立時噼里啪啦亂炸,像是要裂開了似的。
小紅修為高,倒不怎么樣,買辦洪剛出竅的魂魄,豈受得住,已然重創,虛弱不堪。黃哈手一甩,扔出條紅繩纏住買辦洪腳踝,便欲扯到自己身邊來。
“住手!”
小紅抓住買辦洪,另一只手伸長數倍,鬼爪攫向黃哈。黃哈不躲不避,就用紅繩纏繞小紅鬼爪,接著從衣襟里掏出幾枚月牙狀法器,擲在小紅身上,打得她慘叫出聲。
“不知死活的東西,敢壞我好事。史公子,你睡過很多女人,還沒睡過女鬼吧?”
史公子仗著黃哈撐腰,膽氣狀,色咪咪地看著小紅,猥瑣道:“長得不賴,法師,我今晚開鬼葷。”
小紅罵道:“你們亂用道術害人,遲早遭天譴。”
說罷,小紅倏地消失不見。
“隱身術!”
黃哈吃了一驚,連忙放出靈識探查四周,忽對一處掌擊,聽得砰的聲響,似有什么東西撞在商鋪門板上,靈識掃過去,什么也沒有發現。
買辦洪虛弱道:“快去太平鎮找九叔……”
仔細搜索幾遍,也沒找到小紅的蹤影,黃哈覺得對方已經跑掉了,暗道算你走運,帶著買辦洪、史公子離開。
片刻后,小紅憑空跌將出來,臉色蒼白,望著黃哈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道:“太平鎮九叔,希望來得及……”
她飛身而起,先將買到的粥送回家給老母親吃,然后力疾趕去太平鎮。
“法師啊,我們怎么處置洪小寶啊?”
法師聽到豬叫聲,笑道:“我們把他的魂魄打進豬的身體里。”
“會怎么樣?”
“洪小寶就會一輩子渾渾噩噩,只會說一句話,驚驚怕怕。”
史公子快意道:“這個好,快做快做。洪小寶變成白癡,再有錢有勢也不能跟我搶小珠了,看他以后還神氣。”
黃哈把買辦洪的魂魄打進小豬身體里,忽聽史公子說道:“法師,剛才洪小寶讓女鬼去太平鎮找九叔,九叔回道術,他要是來了怎么辦?”
黃哈笑道:“女鬼已被我打傷,她去不了太平鎮了。況且二人萍水相逢,對方會那么好心幫洪小寶嗎?即便那個九叔來了,我也不怕他。”
“有法師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法師啊,什么時候抓個女鬼給我睡睡啊?”
“有機會再說吧。”
鬼不比人,趕路飛快,小紅不惜性命,風馳電掣,又施法尋人打聽九叔所在,抵達積善之家便已油盡燈枯,從空中摔到院子里。
屋內燈光射窗,九叔披著外衣走出來,發覺院中的女鬼,倒也沒像電影里那樣喊打喊殺,畢竟石堅家里又是狐貍精,又是僵尸的,早已大開眼界。
蹲下身查看了幾眼,九叔眉頭微皺,一掌打在小紅背上,渡些陽氣過去。
“相公,誰啊?”
“一個女鬼……”
“女鬼?”蔗姑聲音高昂,提著桃木劍躥出來。
九叔無語道:“不用打,她快魂飛魄散了。”
“嗯?”小紅幽幽醒來,對九叔說道:“我找九叔……”
“我就是。”
“去救……”小紅不知道買辦洪的名字,只得說道:“一個胖子,他的魂魄被人抓走了……”
“一個胖子?”九叔心中一動,描述了一下買辦洪的模樣,得到小紅的肯定,趕忙對蔗姑說道:“師妹,去秋生拳館、文才紙扎店把秋生、文才叫來。”
蔗姑驚道:“你要?”
“救鬼!”
沒過多久,蔗姑拎著睡眼惺忪、哈欠連連的秋生、文才回到積善之家。
“師父,大半夜找我們做什么呀?”秋生打著哈欠問道。
“你們兩個誰陽氣足?”
秋生脫口而出道:“還用問嗎,肯定是我……”
“我想也是你。”
九叔一腳把秋生踹倒在床上,劍指隔空一點一旋,小紅立時飄起,結趺坐于秋生對面,抬起雙掌。再一揮,秋生的雙掌也抬起,令二人掌心對掌心。
陰冷之氣侵體,秋生瞬間清醒了,“女鬼?師父,你在干什么?為什么我體內的陽氣不停外泄?”
“她是來報信的,買辦洪的魂魄被人抓走了。你陽氣足,渡點給她,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天意了。記住,只能掌心對掌心,嘴對嘴會把你吸干的。”
秋生道:“我是那種占鬼便宜的人嗎?”
九叔冷哼道:“你占的便宜還少嗎?”
隨后對蔗姑說道:“師妹,你在家看著他們,我去上長鎮救買辦洪,之前替他算過命,看過相,他不是短命之人,應該能救回來。”
文才主動請纓道:“師父,我和你去。”
秋生、文才自改變九叔‘命運’以后,慢慢醒悟過來,日漸懈怠,但那三個月打下的基礎十分牢靠,這幾年也有進步,不再是電影里拖油瓶似的角色,對付一些鬼怪僵尸毫無問題,能幫上九叔的忙。
蔗姑怕當年的事重演,勸道:“家里有我和秋生就夠了,讓文才和你去吧。”
“文才,準備家伙。”
“好嘞。”文才干勁十足地回道。
收拾好東西,九叔沖蔗姑他們點點頭,抓著文才的肩膀消失不見。
太平鎮到上長鎮有段路程,這是相對于普通人來說的,對九叔、小紅來說,也就幾個時辰的事情。上午天亮后趕到上長鎮,九叔強忍疲憊,直奔小珠家而去。
洪家下人看到九叔,簡直如遇流星,喜極而泣,哀求九叔救買辦洪。哭得雙眼紅腫的小珠也啜泣相求。
“驚驚!怕怕!”買辦洪坐在床上,目光呆滯地說道。
文才問道:“師父,他的魂魄被抓走了,怎么還能說話?”
九叔松開買辦洪的手腕,若有所思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對方一定把他的魂魄打進其他生物身體里了,并施術將他的魂魄與肉身聯系起來。不然失魂太久,肉身必衰,可不是買辦洪現在這個樣子。”
“九叔,少爺他還有救嗎?”
“有救。”
“太好了。”
九叔問道:“小珠姑娘,買辦洪來上長鎮這幾天,有沒有得罪過什么靈界高人?”
小珠想了想,回道:“他為了幫我解圍,得罪過史公子,史公子身邊跟著個怪人,不知道害寶哥的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