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長鎮,迎客居。
買辦洪和兩個手捧禮盒的下人走進食樓,喧囂聲撲面而來,大堂里坐滿了客人,生意極是火爆。
“少爺,我去找朱老板……”一個下人說道。
買辦洪正欲回答,四處掃視的目光忽然一定,面露喜色,大步上前喊道:“小珠姑娘!”
食樓里生意太好了,伙計們忙不過來,小珠自告奮勇,端菜倒茶,打打下手。聽見買辦洪的喊聲,小珠扭頭看去,瞧著迎面走來的買辦洪有幾分眼熟。
“先生吃飯嗎,在大堂還是樓上雅座?”
“小珠姑娘,你不記得我了,我買辦洪,洪小寶啊。”買辦洪連忙說道。
小珠回憶了一下,恍然道:“是你啊,上次你幫我解圍之后就走了,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呢。”
“舉手之勞而已!”
小珠看看四周,低聲道:“大堂里有點吵,我帶你去樓上雅座,那里安靜一點。”
買辦洪不著急見朱老板,笑道:“聽你的。”
胖臉帶笑,眼神癡癡,言語溫柔,穿著打扮也不是尋常子弟,小珠對上他雙眼,心兒猛跳,低頭慌道:“快走吧。”
“盤子很重吧,我幫你拿。”
“不用……”
一人熱情,一人推拒,兩手無意相握,買辦洪只覺入手如棉,膚膩如脂,神飛心逸。小珠則如觸電般縮手,卻被買辦洪牢牢捉住,又羞又氣,暈生雙頰。
“快松手,讓人看到不好。”
“哦,哦。”買辦洪松手,尷尬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小珠抬頭嗔一眼,又連忙低頭前行,“你這人看著老老實實的,其實也不是什么好人。”
“呵呵。”買辦洪傻笑。
兩個下人跟在后面,偷笑不止。買辦洪何等人物,跟鬼佬、番禺高官談笑風生的名人,竟會對一個鄉野女子這般珍視愛護,讓人大開眼界。
坐下,小珠問買辦洪要吃什么,買辦洪回道:“你看著安排吧。”
小珠一連說了幾樣迎客居的招牌小菜、點心,問道:“這些夠了嗎?”
“你說夠了就夠了。”
“你……”小珠被買辦洪看得臉皮發燙,又對他的敷衍態度不滿,狡黠笑道:“你們三個人,剛才點的不夠,再加幾樣吧。”
“聽你的。”
小珠吐語如珠,一連說了七八樣菜名,盡是食樓里價格最高的,買辦洪不清楚內情,也不在乎,招呼兩個下人道:“坐下來一起吃吧。”
“謝少爺。”
“謝小珠姑娘。”
小珠羞道:“你們謝我做什么呀?稍等一會兒,我馬上給你們送來。”
“少爺,小珠姑娘人漂亮溫柔,您要是把她娶進門,老夫人肯定高興。”
買辦洪笑道:“還用你說。”
少傾,小珠端著托盤過來,先上了茶水和幾樣小吃,侍立一旁道:“其他的要現做,可能還要等一會兒。”
“沒事,我們慢慢吃著等。”買辦洪邀請道:“小珠姑娘,一起坐下吃吧。”
“這是你點的,我怎么能吃呢?”
買辦洪詫異道:“我點了嗎?分明是你自己點的啊!”
小珠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有些哭笑不得道:“洪公子,你不要開玩笑了,我還有事做呢……”
“我看了,店里不算忙,偷下懶吧。你剛才不是說要感謝我嗎,坐下陪我說說話,我有事問你。”
小珠猶豫了一下,看買辦洪言辭懇切,羞澀地坐下,輕聲說道:“你想問什么。”
買辦洪看似無意地問道:“店里生意這么好,朱老板怎么不多招幾個伙計啊。”
小珠回道:“也不是天天都這么好,生意不好的時候冷冷清清的,招來的人要付工錢,算了算劃不來。”
“朱老板在什么地方,沒看到他啊。”
“爹在后廚……”
幾句閑聊過后,小珠慢慢放松下來,從剛開始的你問我答,變成買辦洪說她聽,好多奇聞異事,聽得小珠津津有味,渾然忘我,一點也不覺得枯燥乏味。
忽地傳來聲呼喊,小珠驚醒,‘噯呀’叫著站起身,匆匆向靠窗的客人走去。
買辦洪說得興起,被人打斷,心里正郁悶著呢,目光追隨小珠而去,赫然看到一個長相猥瑣的男子對小珠拉拉扯扯,買辦洪立時怒發沖冠,雙目噴火,豁然起身,大步流星走過去。
一巴掌拍開史公子的咸豬手,將小珠護在身后。史公子吹手痛呻,罵道:“哪來的小癟三,敢動手動腳……嗯?是你?”
“沒錯,是我。”買辦洪拉過個凳子,大喇喇地坐下,看著史公子說道:“小珠姑娘是良家女子,你最好放尊重點。”
史公子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沖對面的白發法師說道:“他讓我放尊重點?”
法師笑道:“那你就尊重他點嘛。”
買辦洪這才注意到身邊的法師,只見此人一身奇裝異服,不似本地人、漢人打扮,應該來自苗疆,客氣道:“老先生怎么稱呼?”
“黃哈。”
“看老先生的儀容打扮,不似常人,莫非是靈界里的高人?”
黃哈笑道:“算你還有幾分眼力。”
“老先生和他是什么關系?”
“他出錢我辦事。”
買辦洪暗松口氣,笑道:“不瞞老先生,我生意做得很大,經常被歹人覬覦,正需要老先生這樣的高人保駕護航。這個猥瑣男給你多少錢,我出雙倍。”
黃哈詫異,微微意動。史公子臉色大變,一拍桌子起身,指著買辦洪罵道:“你想死啊,來我的地盤上撬墻角。有錢了不起啊,我有的是錢……”
“洪公子。”小珠扯了扯買辦洪的衣袖,小聲說道:“史公子有錢有勢,你不要跟他鬧。”
“沒事。”買辦洪輕拍小珠的手,對黃哈、史公子說道:“我買辦洪在嶺南經商多年,別的不多,就兩樣多,一樣是人,一樣是錢。人嘛,經商的,當官的,靈界高人,我都認識不少。錢嘛……”
他站起身,沖樓上客人拱手道:“擾了大家吃飯的興致,我買辦洪在此深表歉意,今天各位的花銷全算在我買辦洪身上。”
“洪公子仗義!”
“謝謝洪公子。”
買辦洪笑了笑,啪地拍在桌子上,嚇了所有人一跳,那些食客回頭看了一眼,繼續吃飯繼續聊天,當作沒看見。
“史公子是吧?”買辦洪身體前傾,警告道:“你也就在上長鎮稱王稱霸,有幾個臭錢而已,我買辦洪要是愿意,分分鐘讓你家破人亡。小珠是我未婚妻,你以后不要再糾纏她,不然的話,讓你好看。”
隨后看著黃哈法師道:“老先生,剛才的條件依然作數,您老認真考慮一下。對了,我認識幾位茅山派的高人,老先生要是有意,我可以引薦你們認識。”
聽到‘茅山派’三字,黃哈眼角狠狠抽了抽,冷笑道:“高攀不起,你走吧。”
買辦洪惋惜地搖了搖頭,拉著小珠離開。
目光陰冷地看著二人離開,黃哈問史公子道:“史公子,他當眾羞辱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搶女人,你咽得下這口氣?”
史公子憋屈道:“咽不下能怎么辦,這死肥豬看著有些來頭啊,勢比我大,錢比我多,恐怕弄他不過啊。”
“我幫你收拾他。”
“法師,你說真的?”
“比真金還真。”見史公子還有些猶豫,黃哈陰笑道:“我們不用露面,施個法弄死他,神不知鬼不覺。”
史公子橫行霸道慣了,何曾被人這般羞辱奚落過,大感顏面無存,目射兇光道:“就按法師說的辦。”
“喝茶。”
“喝茶。”
“茅山派,哼!”
買辦洪卻是不知,黃哈跟茅山派有仇,當年他哥來嶺南混飯吃,因為施法害人,被坐鎮端州的始同發現,二人斗法,同歸于盡。
不提茅山派還好,一提茅山派,黃哈便恨得牙癢癢。他不敢尋茅山弟子的晦氣,收拾個買辦洪還不簡單嗎?
黃哈、史公子二人的算計,買辦洪全然不知,拉著小珠的手,他忽然感覺自己減肥成功,整個人飄飄然。小珠則低著頭,臉都紅透了。
“洪公子,你怎么亂說呀,誰是你未婚妻了。”
拉著嬌羞的小珠坐下,買辦洪正色道:“小珠,實話告訴你,我這次到上長鎮,就是來向你爹提親的。自從上次見過你,我回去以后茶不思飯不想……”
小珠聽不下去了,拿起托盤,頭也不回地走了。買辦洪還以為自己唐突佳人,正想著是不是追上去道個歉,遲疑中,小珠已經重新端著托盤上樓,身后跟著朱老板,而且看朱老板的模樣,似乎是沖自己來的。
買辦洪心中一動,狂喜不已,主動迎上前,邀請朱老板坐下熱聊,小珠看也不看買辦洪,一本正經地端菜上桌,實則偷聽父親和買辦洪的談話。
覺著時機差不多了,買辦洪道明來意,小珠慌忙離開。買辦洪暗笑,奉上涵金繒帛,各種許諾,彩禮之豐厚,聽得朱老板目瞪口呆,都不用詢問小珠的意見,一口答應下來,暗暗后悔沒多生幾個女兒,不然全嫁過去。
朱老板答應,這門親事就算成了,一個口喊‘賢婿’,一個改稱‘泰山大人’,氣氛融洽。當晚,買辦洪住在朱家,和朱老爺詳細談了自己的家世,趁機和小珠眉來眼去。第二天一早,他派其中一個下人拿著他和小珠的生辰八字去太平鎮找九叔,請九叔擇吉,這方面他目前只信九叔等人。
太平鎮,積善之家。
洪家下人進門的時候,九叔正跟白柔柔隔空做法。
石堅卸任嶺南話事人,其觀道長因病回茅山,于去年升仙,新的嶺南話事人成了九叔。鎮魔堂一家老小所需的安神香、符紙、香燭等物皆從九叔這里拿。
說拿不說買,是因為九叔欠石堅的錢,還要好幾年才還得清。有時候石堅還得倒貼錢,比如現在……
“師妹!”記下白柔柔要的東西,九叔誠實道:“你們要的東西太多了,尤其是銀章紙、金章紙、子母傳聲符,價格太貴,我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錢跟門中買啊。”
白柔柔笑道:“我知道師兄的難處,你算一下多少錢,過兩天我讓夫君給你送去。”
“大師兄出關了?”
“他閉那種關很靈活的。”
“等我算一下。”
“爹!”林一眉走進來,喊了聲‘白師叔’,對九叔說道:“洪叔派人來了,拿著他和小珠姑娘的生辰八字,請你幫忙擇定結婚日期。”
九叔喜道:“買辦洪和小珠姑娘的事成了?”
“嗯。”
白柔柔知道買辦洪,好奇地問道:“小寶要結婚了?”
九叔隨口道:“是啊,上長鎮開食樓的朱老板的女兒,買辦洪一見鐘情。”
“好事啊,那你先幫人家選日子吧,算好了再告訴我。”
“不用。”九叔偏頭沖林一眉吩咐道:“一眉,你幫他們算一算,多算幾個日期。”
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林一眉一點也不生疏,拿起本黃歷慢慢推算。
賬算好,一眉那也完事了。
“師兄,你什么時候去茅山?”
“二師兄,四眼過兩天要來,五月底動身。”
“我夫君。”
解除道術,白柔柔收拾干凈壇桌,跟鐘小云、恬恬說了一聲,施展飛隱遁法去往鷹嘴崖養尸洞。
石堅修煉的地方不在養尸洞里,而在養尸洞附近的山林中,白柔柔一到,他就知道了。
睜開雙眼,含笑凝注。
“夫君,下一年要的安神香、符紙、法事香等東西跟林師兄說好了,他五月底動身去茅山,你抽空把錢送過去。”
石堅點頭應下。
“還有一件事,小寶要結婚了。”
“又結婚?”
“什么叫又啊?”白柔柔沒好氣道:“加上之前那一次,才兩次吧,比你還少一次呢。”
“他要娶哪家姑娘?”
“說出來你肯定不信,他看上的是一個小鎮酒樓老板的女兒,好像叫小珠。”
“小珠?”石堅目露詫異,自言自語道:“買辦洪,小珠,林師弟……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