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倒鬼差,放跑上百只鬼,如果這都不是錯,那世上也沒多少錯事了。秋生不敢睜眼說瞎話,老實地承認道:“大師伯,我們做錯了。”
“文才,你呢?”
“錯、錯了!”
石堅又問道:“做之前知道這樣做是錯的嗎?”
秋生垂頭喪氣道:“知道。”
“明知故犯,比不知而犯更可惡。既然知道是錯的,那為什么還要做?我看你們是根本沒把茅山門規放在眼里,根本沒有責任心,根本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上百只鬼游離浪蕩,會害多少人?”
石堅的聲音陡然冷厲起來,“在茅山上犯錯,因為同門都是修行之士,看護承受,不至釀成大禍,頂多面壁、抄書、清掃宮觀之類的懲罰。可下山行道則不同,一念之差,害人害己,輕則逐出師門,重則誅殺,重墮輪回。我不希望未來有一天,掌門師伯讓我清理門戶,我若是出手,你們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此話一出,眾人凜然。像九叔、蔗姑、風雨雷電等關系親近的師兄弟,非常清楚石堅平常溫和,看似很好說話,一旦出手,動輒便要對方形神俱滅,狠辣至極。其他人同樣聽說過石堅的行事風格,一時惶惶不安,目露敬畏,秋生、文才也被嚇住了。
“幸得鬼差大度,不追究秋生、文才的罪責,逃走的鬼魂也沒有為非作歹,害人傷人,多行惡作劇,嬉鬧嚇人,擾民不安。但身為茅山弟子,有錯必罰,秋生、文才各抄茅山門規三千遍,林師弟負責監督,如有弄虛作假,一體受罰,從重處置。事后秋生、文才隨我修煉兩個月,各位師弟師妹以為如何?”
“大師兄英明!”
秋生急忙道:“大師伯,我和文才知錯了,我們一定按你的吩咐做事,隨你修煉就算了吧,我們跟師父修煉也是一樣的。”
石堅沖九叔問道:“林師弟,你覺得呢?”
不要我覺得,要你覺得,九叔從石堅眼睛里看出危險的光芒,連忙表態道:“能隨大師兄修煉是秋生、文才的福氣,我沒有意見。”
“師父……”秋生、文才眼巴巴地看著九叔。
九叔裝作沒看見,轉移話題道:“大師兄,剛剛我和始景師弟他們商量了一下,打算用先天八卦陣收鬼。”
石堅點頭道:“嗯,可以,誰去引鬼呢?”
石映秋因覺自己坑了文才,導致兩人受罰,有些過意不去,開口道:“爹,我去引鬼。”
石浩博當然不會讓妹妹冒險,主動請纓道:“爹,我也去。”
石堅直勾勾地盯著秋生、文才道:“你們兩個是該去,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誰闖的禍誰更應該去彌補過失,對嗎?”
秋生、文才還能說什么,只得苦著臉應下。引鬼人選便定了秋生、文才、石映秋、石浩博四人,其中石映秋、石浩博負責接應,真正引鬼的還是秋生、文才。
安排好收鬼事務,石堅說起另外一件事,“兩個多月前閣皂山小靈會上發生的事情,大家應該都知道了。我們茅山派和閣皂山用了龍虎山當年的承諾,三派勢力維持現狀,也就是說,嶺南還由茅山派坐鎮十年,時間很長,嶺南也非只有鳳海、循州、番禺三地,大家不要總往東邊擠,其他地方也能賺錢行道。”
九叔、蔗姑、始景等人你看我,我看你,神情各異,都沒人站出來說話。
“眼下有個機會,坐鎮端州的始同師弟仙了,誰愿意代替始同師弟?”
“什么,始同師兄仙了?”
“始同師兄修為高深,身體一向很好,怎么會忽然仙了?”
“莫非被人害了?”
“好大的膽子,敢害茅山弟子!”
“大師兄,誰干的?”師兄弟妹義憤填膺。
石堅擺擺手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在龍虎山上探望仁熙師叔的時候,突然接到始同師弟的隔空做法,他跟我說了事情始末。前段時間,他和一個在端州為惡的降頭師斗法,雖將術士鏟除,但他也著了降頭師的道,一時不察,降毒發作,侵入心脈,肉身已經保不住了,他拼著最后一口氣做法告知我。”
干這一行的,殺鬼殺妖殺僵尸殺惡人,也會被鬼、妖、僵尸、惡人所殺,大家都有心理準備,再者茅山弟子生前行善積德,仙了也有福利,倒是坦然,只為始同暗暗惋惜。
石堅的心情略微復雜點,當年他、始同、始虛代表茅山派參加小靈會,始同也是最早隨他來嶺南的茅山弟子之一,關系親密,忽然仙了,心里不禁生出幾分傷感來。這些年,仙掉的熟人太多了。
始景好奇地問道:“堅叔,始同師兄有沒有說將來的打算,留地府當鬼差,還是投胎轉世?”
“你問這個干嘛?”
始景一本正經道:“他要想投胎轉世,我可以收他做徒弟啊,以始同師兄此生的天資,下一世肯定差不了。”
“哈哈!”
“始景師兄的如意算盤打得真響吶,說不定始同師兄留在地府當鬼差呢?”
“當鬼差好啊,以后咱們茅山的底氣又硬了一分。”
“鬼差沒名額了吧?”
“誰說的,我們茅山弟子什么時候沒名額?”
“其實我挺羨慕林師兄的,活人當鬼差,聞所未聞……”
看著始景幾人聊得起興,石堅微微恍惚,忽然想起他從溆水縣返回茅山時,正值一位復字輩大佬仙了,師父其實道長和幾個師叔也在熱聊,又好笑又無語。
“咳咳!”石堅輕咳兩聲,問道:“接著剛才的話說,誰愿意去端州代替始同師弟?”
堂屋里倏地安靜下來。
注意到石堅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瞟,雷笑道:“大師兄,我老婆、孩子、家業都在鳳海,這些年很少捉鬼驅邪,跟在你后面討生活還行,坐鎮一地力有不逮啊!”
“大師兄,我這幾年忙著學做棺材了……”
“大師兄……”
借口百種千樣,石堅早有預料,環視一圈,最后落在九叔身上,不等九叔開口便誘惑道:“林師弟,我記得你老家就是端州的吧,不想回去見見老……老朋友?”
“老朋友?”九叔愣了一下,腦中浮現一道倩影,雙眼瞬間癡了,低低呢喃著:“蓮妹!”
“林師弟?”
九叔猛地驚醒,發覺石堅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老臉發燙,干咳一聲,義正言辭道:“茅山弟子斬妖除魔,匡扶正道,哪里不是行道,大師兄,我愿意去端州。”
“大師兄!”蔗姑急匆匆站起來,“我改主意了,我也想去端州。”
九叔一臉膩歪。
“行,等這邊事完,林師弟和蔗姑師妹就去端州吧。我在那邊有一個叫洪小寶的侄子,乃是端州有名的大買辦,我托他關照你們。”
“多謝大師兄。”
“各自準備吧,散了。”
“是。”
從義莊回到鎮魔堂,石堅伸出食指點了點石映秋的腦門,笑著問道:“知錯了嗎?”
石映秋從小得石堅寵愛,機靈得很,抱著石堅的胳膊,乖巧地說道:“爹,我錯了,明知戲院的戲班是林師叔請來唱給鬼聽的,還瞞著文才,慫恿他去聽戲。”
“那該怎么做?”
石映秋小臉一垮,“抄三百遍茅山門規?”
“加一百遍吧。”
“爹,我也錯了,我應該攔著文才的。”
“石叔叔,我不該對文才哥用媚術……”
石堅聽得一愣一愣的,看了看石浩博、宓宓,又看向小僵尸,小僵尸往后一跳,又跳上前來,低下頭去。
“你們行啊!”石堅氣道:“統統抄一千遍茅山門規,愣著干嘛,現在就去抄。”
兩人一妖一尸瞬間跑得沒影。
“一群兔崽子!”
鐘小云笑道:“他們是兔崽子,你就是兔崽子的爹。”
石堅沒好氣道:“你也來氣我。”
鐘小云笑了笑,拉著石堅坐下。白柔柔問道:“夫君,小云姐,仁熙姐姐還好嗎?”
“不太好?”鐘小云搖搖頭,難過道:“看情況恐怕撐不過今年了。”
白柔柔心里堵得慌:“過幾天我去看看她。”
金烏西墜,倦鳥歸巢,暝煙四起,暮色蒼茫,一輪圓月從東方升起,高掛夜空,清輝四射,與滿空星辰閃耀,照得大地清麗明澈。
梆聲遠去,犬吠聲聲,街上靜蕩蕩的,一個人影都無,忽地出現兩個人影,推著攤車,一邊前行一邊喊道:“賣豆腐,賣臭豆腐!”
“喂,秋生,浩博和映秋呢,不是說接應我們嗎?”
秋生低聲道:“瞧你嚇成這樣。他們在我們后面,別盯著看,他們隱身了,看不到的。”
“呼,我這就不怕了。”
“你膽子真小,大師伯可比鬼嚇人多了,兩個月怎么熬啊。你說他不會把我們扔進僵尸里面吧?”
“有可能。”
石浩博見他們兩個正事不干,只顧著咬耳朵,忍不住喊道:“喂,快叫啊。”
“哦,叫。”
“賣豆腐,賣臭豆腐。”
“又香又好吃的臭豆腐……”
前方街道上忽地出現一道麗影,見她衣著不整,故露雪肩,容貌清麗,笑容迷人,“哇,有豆腐吃耶,我最喜歡吃豆腐了。”
秋生色咪咪地盯著她,說道:“我也喜歡吃你的豆腐……”
話未說完,屁股上挨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