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夢葉和宮城被美惠開車接來了。
千夢葉作為宗千家唯二的傳人,需要負責接引客人去茶室。宮城美咲作為千臨涯的大弟子,則負責待命。
按照茶道禮儀,一般負責接引的是茶室的女主人。本來按照安排,擔任這個角色的是千夢葉,但琉璃子堅持要負責晨點的接引,便把夢葉頂掉了,讓她在下午和晚間時參加。
讓夢葉和宮城去另外的休息間后,兩人繼續等在會客間。臨走前,宮城傻不愣登地回頭,沖千臨涯豎了下大拇指。
千臨涯汗下。
不過看來,要她準備的東西,算是準備齊了。
接著,西園寺、近衛、花山院等家陸續來人,都被接引到了后面的休息間。
來人基本上都是女性。唯一的特例是鷹司家的鷹司秀和,他是這代中唯一一個男性子嗣,所以一般都會被派來參加這種活動。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他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和女孩子沒什么分別。
人都到齊后,千臨涯就回茶室,在門口橫放上禮扇。
這把禮扇并不是宗千家流傳已久的那把,而是他自己制作的,扇面上寫著新的內容,是他為這次茶會專門制作的禮扇。
他手中拿著掃帚,開始打掃庭院。
按照茶道禮儀,在客人們到來之前,亭主需要灑掃庭除,這樣客人來到后,看到被灑過水的露地,就知道主人歡迎客來。
庭院已經非常干凈了,再次灑掃,只算象征性的意義,但千臨涯還是一絲不茍地做了。
接著,他又進入茶室后面的“水屋”,再次檢查了一遍炭火。
這些炭都是他仔細洗過,然后晾干后的木炭。茶道中,燒的炭也十分講究(確切地講,一切都很講究,包括木炭)。
茶道用炭有十種規格,每種的長短粗細都不相同。在招待客人前,需要去掉炭屑,再清洗晾干,這樣在添炭的時候才不會濺起火星。
接著,千臨涯將制作好的底灰,細細地撒在風爐里,用器具仔細壓平。
茶道用底灰是用茶水和炭灰混合,手工反復搓揉,再晾干后形成的,顆粒分明,作用也是防止濺起火星。
這底灰是他從自家帶過來的,以前千臨涯制作了不少,可惜因為沒有生意,一直消耗不掉。
在風爐鋪好底灰后,千臨涯又擦拭了一番風爐。
風爐是唐代時流傳至今的,專門用作煮茶的道具。
按照茶道慣例,每年立夏日后,燒炭用的爐火便要改用風爐;立秋后,風爐要放茶室中央,增添暖意;11月天氣漸涼后,風爐便不再使用,改為使用地爐,一直持續到次年的立夏。
仲夏茶會是初夏末尾時召開,自然也是使用風爐。
這次用的風爐是鐵質的,也是千臨涯運用高壓手腕,讓匠人手工制作出來的,耗費不菲。
相對的,成品效果也極為漂亮。青黑色,造型規整,看著就讓人喜歡。
一切準備停當后,千臨涯站起身,在茶室外活動了一下身體,接著,又去后面檢查茶點的狀況。
檢查完茶點,他才走到門邊,把放在門口的禮扇撤下來。
茶會可以開始了。
琉璃子帶著名門的客人們,呼呼啦啦一大幫子,從廊檐下走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德大寺的老太太,她腿腳不便,要琉璃子攙扶,拖慢了整個隊伍的速度,但也沒人敢急著催她。
千臨涯早已跪坐在門口,面無表情,眼看著庭院里的太湖石。
人聲越來越近,他的心中反而越來越平靜。
德大寺的老太太走到門口,跪坐下來,向千臨涯相對行禮。
出乎意料的是,她雖然腿腳不便,但跪坐對于她來說,倒像比走路更方便。
接著,后面的客人陸續進入行禮,在茶室內坐好,連琉璃子也進來坐好。
看著這一排排有老有少的人,一個個坐的規規矩矩的,千臨涯頓時覺得自己成了小學老師。
他又行了一禮,接著,站起身,到水房,用炭斗取出炭火來。
在他離開的時間,客人們各自散開,開始討論茶室。
“很漂亮呢。”
“對,很漂亮呢!”
一條和二條夫人捂著嘴,對琉璃子連連夸贊,夫人們問琉璃子:“聽說是千老師自己設計的?”
琉璃子點了點頭。
近衛家的夫人在旁邊道:“誒?真的?是他全部包攬,還是說只提出想法?”
“他甚至都成了半個總工程師。”琉璃子不免帶上了一點驕傲。
九條家的小姐略帶諷意地說:“你的男朋友,還真是年少有為。”
“不然也不會是我的男朋友。”琉璃子捂著嘴笑說。
旁邊西園寺家的小姐(22歲,目前是東大的大學生),眼睛瞪圓了,語氣可愛地問道:“誒?是你的男朋友?”
“對啊。”
雖然琉璃子恨不得滿世界宣誓主權,但西園寺小姐剛才恰好沒有聽到。
“哇,他剛才看起來好嚴肅,不過既然是琉璃子的男朋友,肯定是個很好的人。”西園寺說。
“誰知道呢?”琉璃子在人前,對于自己的男朋友吝于褒揚。
西園寺家的小姐有點呆萌地指著庭院里的那顆孤峰石頭:“那個,有沒有什么含義啊?”
“那個啊,”琉璃子郁悶地看著庭院外的石頭,“我也不知道。”
“等會兒能問一下千老師嗎?”
另外一邊,菊亭家的40歲胖大叔,則拉著鷹司秀和,討論壁龕里的書法。
“這個字是什么?”
“眠。”
“這個呢?”
“晝。白天。”
“讀一遍。”
“柳庭風靜人眠晝,晝眠人靜風庭柳。”
菊亭大叔抓著腦袋:“真是復雜呢!”
鷹司秀和給他解釋了一遍,大叔說:“說白了,就是晝寢?”
鷹司秀和偷偷捂著嘴笑起來:“這說的好像是九條桑……”
坐在那邊的九條雙臂抱在胸口,聽到他們談論的事,目光如電地掃了鷹司一眼,他頓時住了嘴。
千臨涯走了進來,手里拿著炭斗,茶室里的討論聲停歇下來,眾人都圍坐上來。
他們并不是在看稀奇,而是要觀摩千臨涯添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