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時,千臨涯推開家門,夢葉已經睡了,房間里漆黑一片,只有玄關的燈亮著,那是夢葉為他留的燈。
“投鼠忌器啊……”
踏入鋪著月光的起居室,千臨涯靜靜站在哪里,也不開燈。
“嘩——”
穿著單薄睡衣的夢葉拉開自己的房門,站在哪里,揉了揉眼睛。
“哥,你回來了?”
夢葉穿著粉紅色和白色的吊帶睡衣,可愛款的,肩膀和胸前都帶蕾絲邊,不過看來是睡相不好,一條肩帶都掉下來了。
“吵到你了?”
“沒事,是我自己想去洗手間。”
夢葉走到起居室門口,又回頭問:“哥,你有心事?”
千臨涯沒有否認。
“是茶會有什么問題嗎?”
千臨涯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我只是擔心你。”
“我?為什么?”夢葉歪頭。
千臨涯不知道該怎么組織語言,最后只是簡單地說:“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可能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后果,會連累到你,讓你沒辦法過上正常的生活。”
夢葉停在那里,過了會兒,她抬起一只手:“一定要做那件事嗎?”
“那件事只有我能做。”
夢葉走過來,拉住了千臨涯的手:“如果非要做的話,就只能做了,不是嗎?”
“即使是連累你?”
夢葉大大地搖著頭:
“無論哥哥做什么,都會影響到夢葉,好的也好,壞的也好,夢葉只能照單全收。”
“如果是好的影響,夢葉不會感到幸運,如果是壞的影響,夢葉也不會感到委屈。”
“因為夢葉是哥哥的妹妹,這件事是無法改變的,夢葉也永遠不希望改變這件事。”
千臨涯用略帶沉重的語氣道:“即使可能共同赴死?”
“那就共同赴死。”千夢葉馬上說。
按照約定,這已經是宮城美咲第七次來到無待庵了。
千臨涯的家對她來說不算陌生,她上次還在這里脫光過,還差點吐了。
就是這么一個熟悉的地方,當她每次跟隨千臨涯進入無待庵,熟悉親切的感覺就會一瞬間消失,變成嚴肅認真的氣氛。
自從第一次接過千臨涯的錢后,她對他的稱呼就改了,從“后輩君”一發逆轉,成為了“師傅大人”。
千臨涯實現了完美的下克上。
但對于宮城美咲來說,這樣的稱呼并不討厭,有時候,她還會故意奶聲奶氣地這么叫千臨涯,并且觀察他的反應。
來無待庵的次數變多后,連之前覺得無法觸碰的領域,都變得可以褻玩。
千臨涯第7次遞給她一個信封。她沒點數,直接塞進了背后的包里。
這是按照約定的第7個50萬円。
之前給她的錢,除了用來購置日常生活用品外,都基本沒有動過。
她現在的存款超過400多萬,已經是小富婆了。
“按照約定,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錢了,接下來你再過來學習,就沒有錢可以拿了。”千臨涯說。
宮城美咲玩弄著自己的馬尾:“那師傅的意思,是讓我繼續跟著師傅學習,還是讓我走咯?”
按照千臨涯最初的意思,是慢慢給夠她450萬円,還完之前欠下的情。
之前宮城美咲幫他度過了人生的難關,現在他反過來幫她度過難關,算是了卻這一段緣法。
之后的路再怎么走,就看她自己了。
“你可以選擇不到我這里來。”沉吟良久后,千臨涯說道。
“唔。”宮城美咲不置可否。
她確實沒有必要再來。
“喂,師傅。”宮城美咲臉微紅,輕聲喚到,“我還可以叫你師傅嗎?”
“隨便。”
“那,師傅,你覺得我討厭嗎?”
“并不。”
“那你就是同意你的女朋友桑說的,你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和你在一起,會給你帶來煩惱?”
“也不至于。”
宮城美咲跪坐在榻榻米上,用手撐著地面,平移靠近千臨涯:“那你和我相處到底是什么感覺?”
茶室外靜悄悄的。
一般這個時間,夢葉在廚房忙碌,琉璃子則無聊地坐在起居室看電視。
茶室里只有他和宮城美咲兩個人。
“沒什么感覺。”千臨涯說。
宮城美咲郁悶地離開:“我覺得你現在變得跟你女朋友桑一樣,越來越冷酷了。”
“我和琉璃子都不算冷酷的人。”
“那為什么就不愿意讓我留下呢?”宮城美咲搶白道。
千臨涯沉默了一會兒,說:“因為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可能會影響到身邊的人。”
“所以你在趕你身邊的人離開?”
千臨涯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宮城美咲站起身,低頭走向茶室出口,坐在檐下換上鞋子。
換好鞋子后,她站在門外,朝門里的千臨涯揮手道:“師傅大人,再見!”
千臨涯笑著沖他點點頭。
宮城美咲甩著雙馬尾,朝院外走去,走出大概5步時,突然回頭。
在夕陽的照耀下,被染回黑色的馬尾辮閃閃發亮,打了個旋,又倔強地垂在她腦后。
“要是人家不在乎被你影響呢?”
千臨涯預定的太湖石,終于運到東京了。
花了整整一下午,千臨涯現場指揮,在場所有人都累得汗流浹背,那顆瘦長的石頭,才被筆直地放到正確的位置。
現在茶室還沒徹底完工,但以現在的格局,也能看出端倪——從檐下向外望去,能同時看到三根傲然聳立的東西:
東京塔、虎之門之丘,以及這根石頭。
這根頑石,與遠處的東京塔、虎之門之丘相互呼應,但是格格不入。
像個頑固的守舊分子,像座孤峰,像紀念碑。
千臨涯坐在廊下,手里捧著清茶,很滿意地打量眼前的石峰。
越看越喜歡。
“千老師。”
廊那邊,藤原總工赤著腳走上來,坐到他身旁。
經過多天的合作,他們現在已經變得很熟了。
千臨涯把另一只保溫杯遞給他,藤原總工很坦然地接受了,擰開蓋子喝了口。
“什么味兒?”
“花茶。”
藤原總工悠悠地瞇眼看了一會兒眼前的風景,說:“千老師,真神奇吶!”
“怎么?”
“之前還擔心來著,”藤原總工說,“你看,前面不就是虎之門之丘和東京塔嘛,之前您沒指出來時,大家還都不在意,自從您指出來后,這兩個家伙,越看越礙眼。”
千臨涯笑了笑:“現在,它們是茶室的一部分了。”
藤原喝了一口花茶:“說實話,一開始你的構想,我們都覺得太大膽了,虎之門之丘,東京塔,草庵茶室,怎么想,都湊不到一塊嘛!”
藤原想了一會兒,用了一個比較生僻的詞匯形容:“太不和諧了。”
“現在呢?”千臨涯問。
“現在?這根石頭往這兒一豎,嘟,”藤原用手做了個放石頭的動作,“一切都變得合理啦!看著好像就應該這樣一般!”
千臨涯笑而不語。
“這兒一定會成為茶道史上的奇跡。大家心底里,其實都在期待著茶室的建成呢。”藤原最后說。
千臨涯悠悠地看著茶庭,學藤原那樣瞇眼,遠處的風景看得更清楚了。
這真是一個耗費無數資金,大家伙耗費無數心血,才最終建成的茶室。
他耗費如此多心血,是為了什么而點茶,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