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唔系新劇本？”
一間私人專用的化妝休息間里，周閏發照著勤禮碑臨摹，全身心投入，“秦子，放咁啦（放那吧），坐。”
葉秦喔了一聲，乖巧地坐在發哥助理給拉來的椅子上。
自打發哥撞見自己在劇組里練字，看著看著便手癢難耐，沒事的時候，跟著練書法。
“你瞧瞧我這幾個字怎么樣？”
周閏發收筆，指了指宣紙米字格上的“名動海內”四個字。
葉秦湊到跟前一瞅，饒是他這一個初級入門者，都覺得這字嘛，糟蹋他這一套兩百塊的文房四寶。
難怪《黃金甲》，章國師要找65歲的書法老人，給發哥找筆替，手寫“忠孝禮義”四個大字。
到底是演藝圈，而非文藝圈，不是人人能像李雪建老師，演《水滸傳》宋江時，喝幾口酒微醺的狀態進入角色，甚至提筆寫反詩的時候，連書法的字體都異常講究。
“在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嗟吁。他時若遂凌云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第一個句基本用的是楷書，而后酒入愁腸，壯志激發，改用行草，瀟灑飄逸，而后瀟灑結束，就是宋江大難臨頭。
什么叫講究？
偏偏香江港圈那幫藝人，除了劉天王，幾乎無人懂書法。
葉秦摸摸鼻子，“咳咳，發哥，我也是初學，不懂顏體，要不您找葛大爺，或者姜導，這兩帖就是他借的。”
“不提他。”周閏發把筆一放，還是生悶氣。
“發哥，這本子改動多倒是應該的，就拿您的黃四郎說吧。”
葉秦開始把豆瓣、知乎一對鍵盤影評俠們的過分解讀，統統拿出來，表層，里層，深層，暗喻，怎么云里霧里怎么說，說的一番頭頭是道。
什么革命，什么九星十八旗，從民國到近代，侃天侃地，簡直在給發哥惡補民國史，英殖時代的香江人，幾乎都缺這么一課！
周閏發眉毛一挑，重新拿起劇本，用一種全新的視角神審視四郎這個角色。
突然發現，這不是一個紙面上囂張奸詐的惡霸，他被賦予許許多多歷史象征的東西。
葉秦吞吞口水，濕潤下講得發干冒火的喉嚨，咱這算給發哥上課？
“還有，這回修改的‘你給我翻譯翻譯’，也是有出處的。”
“什么出處？”
葉秦不敢細講，低聲附耳，細若蚊蠅，最多聽得到，“什么叫聯合艦隊”。
周閏發聽完，窩在胸膛不順的氣瞬間一消，甩了甩劇本，反感慢慢地消失。
他莞爾一笑，“葉仔，你唔會呃我啦，點會覺得你過編劇導演仲識呢部戲（葉仔，你不會是騙我吧，怎么覺得你比編劇導演還懂這部戲）。”
葉秦揚起嘴角，姜聞他就是一個導演，他懂得錘子的《讓子彈飛》。
要真懂，那還得是我們鍵盤俠！
“得，咁快D教我講普通話啦，咪喺鴻門宴呢場開始（那你趕緊教我說普通話吧，先從鴻門宴這場開始），我都好中意嘅。”
聽到屋內的周閏發躍躍欲試，站在門外的姜聞輕輕吐口氣。
他因為葉秦的那句“山里跪著要飯”，氣洶洶地追殺而至，非要找臭小子算賬，沒料到竟然聽了這么一通彩虹屁。
怒氣立刻煙消云散，為他能看懂自己引用的典故、深埋的蘊意而眉開眼笑，卻對各種過度遐想的引申，搖頭失笑：
呵，他娘的，說的老子都信了。
轉眼時間飛快，劇組拍攝進度已經過三分之二。
7月12日，湘南光電召開《雪豹》全國首映禮錄播。
作為出品方最強勢的湘南衛視，本來對葉秦頂替周一見出任男一號耿耿于懷，甚至一度不打算邀請葉秦參加首映禮，打發他單獨去燕京衛視。
說霸道，湘南光電就有這么霸道。
特別是芒果臺，十年來電視湘軍崛起，除了領銜的湘南衛視，經視、娛樂、都市、公視、金鷹卡通等地面頻道均呈現百花齊放狀態，在影視娛樂圈里大有自成一派的態勢。
從后世偶像愛豆狂潮，可見一斑，芒果系簡直獨霸一方。
從芒果臺離職的中高層，王屏的《火星情報局》、易驊的《這就是灌籃》、都宴的《創造營101》、蓀立的創2019、2020、雷影《偶像練習生》、《青春有你》，葉楓的《吐槽大會》、《脫口秀大會》，龍總的《明日之子》。
偶像選秀市場幾乎被芒果系全盤承包，已經不是半壁江山那么簡單。
就這樣的巨無霸，得虧《雪豹》質量夠硬，送審片送給領導們觀看，不出三集，全被周衛國深深“套牢”，這才氣消，同意葉秦到場。
其實，不去也好，去才別扭，可作為男一，不可能不參加路演。
從粵東飛到湘南，馬不停蹄地趕到湘南光電的化妝間。
劉遠、蕭雅、范小雨角色的扮演者悉數到場，獨獨不見汪曼春的身影。
張若云悄聲道：“葉哥，曼春姐在隔壁背詞，她臨時客串支持人，我爸讓你們一會兒積極配合。”
“謝謝啦，志輝。跟張總說一聲，我到了。”
葉秦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光明正大地走到張貼“主持人”的休息室。
開出一道門縫，就聽到汪曼春的聲音：
“我現在又高興又興奮，因為我帶著我的主演的電視劇《雪豹》，來這里跟大家一起分享，同時我也會把我的伙伴們介紹給各位的觀眾朋友們。”
她停頓十幾秒，才幽幽道：“接下來再用最熱烈的掌聲，清楚電視劇《雪豹》的男一號，葉秦！”
“姐！”
葉秦推門而入，就看到汪曼春向后挪了兩步，轉身微笑道：“秦子，介紹一下，這是湘南電視頻道主持人，閻剛。”
“閻剛，這位就是你剛才一直說，你們光電的領導特別喜歡的周衛國。”
汪曼春笑盈盈道：“他叫葉秦。”
“喔，你好。”
閻剛打量著二人，半開玩笑道：“曼春，剛剛他叫你姐，這么說他是你的弟弟，秦弟弟吧？”
葉秦眉梢輕挑，你們芒果臺不愧是祖傳的搞事情。
看向汪曼春，四目相對，她平靜如水：“我們只是朋友。”
愣了片刻，似笑非笑道：“對，好朋友。”
“我們在拍戲的時候，不巧正趕上冷空氣來襲，最冷的時候，我記得是1月份，零下十幾度的天，我們要演外景戰爭戲。”
電視機里的葉秦，舌燦蓮花，講起劇組為了在嚴寒天氣下拍攝的各種套路。
趙穎寶撕拉撕開一包薯片，才下夜戲的她，早早地守在今晚的芒果臺，只為目睹哥哥男一的風采。
這可是芒果臺！
滿眼都是驕傲，至于壓力，不存在了。
08年他們之間的差距只是一條溝，09年已經是一條河，10年快隔著一條江。
葉秦參演姜聞得的電影，《雪豹》，馮褲子還出力幫忙，自己出道時可就是馮褲子組冠軍。
哥哥都已經能跟他們打交道！
隔江相望，都看不到他的影子，談何追趕呢？
勾勾嘴唇，滿心歡喜地吃著可比克，無比期冀簽約哥哥工作室以后的樣子。
“我們來看第三幅漫畫，嘶，這個全身著火在雪地里翻滾，是什么情況？”
趙穎寶咀嚼放慢，望著熒屏里那張Q版卡通人物的葉秦，一幀一幀地來回打滾。
哥哥竟然出現這么大的意外沒有告訴我！
眨眨眼，立刻萌生出打電話的沖動，只聽導演陳浩偉娓娓道出來龍去脈。
“……幸虧葉秦處理得當，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原來是救女人，就你能耐，就你專業，就你逞英雄，如果換成男人的話—”
她嘟著嘴，直直地盯著畫面近景的汪曼春。
“如果沒有他的話，我可能現在不會站在這里，當時的情況或許我會得救，可是一定一定會受很嚴重的傷……”
不對勁！
雖然葉秦全程跟汪曼春沒有多少互動交流，但出于女人不可知的直覺，隱隱約約感覺她看葉秦的眼神，感激里包含著其他東西。
看了眼汪曼春的臉，再摸摸自己的臉蛋，哼，哥哥喜歡清純圓嫩的！
說一瞅自己，就想吃包子。
又瞄了眼她的胸口，低下頭，左手不由自主地罩上，哼，哥哥說，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再上下打量她的身材，危機感，驀然地從屏幕里襲來。
“咔。”
趙穎寶咬下半片薯片，那種不再來自葉秦，而來自他所接觸的女人的壓力，排山倒海似的壓來。
“下面，讓我們有請葉秦，為我們特別演唱，《千百度》，掌聲有請！”
“我尋你千百度，日出到遲暮，一瓢江湖我沉浮。”
“我尋你千百度，又一歲榮枯，可你從不在燈火闌珊處。”
聆聽著葉秦的歌聲，她突然意識到，男人太優秀不見得全是好事。
就像一塊鮮肉，不止自己一個人想獨占叼走。
就算沒有這個汪曼春，也會有賈曼春，馬曼春，尤其是娛樂圈，哥哥這樣肉眼可見的藍籌股，何人不心動。
若是喜歡吃醋的話，估計已經被醋缸淹死了。
該怎么辦呢？
趙穎寶突然煩惱起來。
就在此時，手機鈴聲驟起，嚇了她一跳。
探頭一看，是經紀人郝如發來的短信：
“穎寶，我對你長期觀察，覺得你是好苗子，不該荒廢在華宜……”
呵呵，那你倒是給我施肥澆水，盡給我一些特約。
趙穎寶粗粗一掃，視線立刻定格在最后一段：“有沒有興趣跟姐到海潤發展，那邊我已經聯系好。只要你肯，馬上就安排一部劇。”
“提前透露，導演是拍《還珠》的黎平。”
“編劇，就是瓊瑤。”
她微微一失神，兩眼頓時綻放萬丈光，來啦，終于來啦！
心里天人交戰一會兒，忽地抬起頭，目光堅定地鎖定在汪曼春身上。
只要我變得強大，你們沒有任何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