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棟樓側掛上的標牌的瞬間,始終死死牽住伊織手腕的宮原渚先是一怔。
緊跟著,就像是遇到天敵的小動物一樣渾身顫了下,本能的想要松開伊織的手腕。
然而,椎名伊織這次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對渚醬聽之任之一般放開她,而是反手牽住她的小手,緊緊的攥住。
“這不就是渚醬一直想要的機會嗎?”
椎名伊織摘下金絲眼鏡,單手將鏡片在長袖下擺擦了擦,轉過頭與JK小姐對視著。
那總是令人望之宛若沐浴春風般的睡鳳眼微微睜開,甫一對視上,竟讓宮原渚驀的有些說不出話,有種深入人心的魔力。
“我的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她也沒能組織好語言,有些糯糯的低著頭,連想要掙扎的手腕都仿佛沒了力氣。
依舊咬著唇瓣。
因為父親很早就去世,從小都經受宮原美惠子古老棍棒教育,渚醬自小接收的觀念都是較為傳統且樸素的。用功學習是好事,無所事事在街上溜達是壞事,應該鍛煉身體,不應該打架鬧事。
這種簡單的關于‘對錯’的教育,是她記憶最深刻的觀念。
正因如此,宮原渚對父親去世后才憋了幾年就找小白臉的母親愛答不理,即便是在打架逃課、混跡街頭的時候,也從來沒想過像她認識的那些小混混一樣拋棄底線。
這種對觀念上的堅守是不分時間、地點、人物的。
即便是面對最喜歡的伊織,她也不可能因為他說一句‘走,我們去賓館吧’,就輕而易舉的放下一切防備。
一想到這里,渚的腦中就止不住閃過詩乃、結衣、幸她們的身影。
明明她才是第一個出現在獨自一人的伊織的身旁,但是漸漸的,他身邊卻幾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剛剛在飯桌上的時候,她其實也想大聲喊出來。
「吵死了!伊織是我一個人的。」
然而,整個飯桌上,卻只有她最沒資格說這樣的話。
唯有在這種時候,宮原渚才會止不住的捫心自問——到底在堅持些什么呢?
這個疑惑,在椎名伊織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被放大到了極致。
雙腳像凝固在原地,一動不動。
“害怕了嗎?”
看到渚醬低垂著頭,不予應答,椎名伊織聲音平緩的詢問。
“才不是!”
“我、我只是”
像是被戳中了心思,宮原渚突然很大聲的反駁。
但提及原因的那一刻,卻又忽然弱弱的什么都說不出口,腦子里一團漿糊。
“看著我的眼睛,渚。”
椎名伊織像是能看穿她拼命隱藏著的那點小心思,盡可能將聲音放緩、放得更溫柔些,平和道:“你不是能看到我心里的話嗎?”
“只要看著我,你就能看到你想知道的事情。”
“例如,我現在會不會帶你上去。”
“進了房間之后又會做什么。”
“出來之后,我們之間的關系又會變成什么樣”
JK小姐卻仍舊低著腦袋,不愿意抬起來。
當一個人不敢聽到身邊最親近之人的真心話的那一刻,任何讀心術,在對方面前都是蒼白無力的。
“你不回答的話,那我就自作主張了。”
椎名伊織也不管宮原渚什么反應,自顧自的牽著她的手,在街上繞了一圈,從后門進了大樓,一直踩著樓梯上到三層。
樓梯里的聲控燈一盞接著一盞亮起,原本像是被水泥凝固在地面的JK小姐像是完全沒了力氣,軟綿綿的被他牽著到處走。
只是,當他們踏上三樓,看到樓道里亮著的粉色明光燈時,渚醬握住伊織的小手還是忍不住緊了緊。
連步伐都有些僵硬了。
不知怎么,明明之前在樓下時還大步飛快的椎名伊織,進了三樓之后,腳步卻漸漸放緩了許多。
兩人就這么踩著綿軟的地毯,越過一道道房門。
現在天色早已黑了,正是上班族們下班喝過兩輪酒,約上新宿恰好遇到的小姐姐們談生意的時候。
賓館的墻壁不算厚實,只是從房門外走過,兩人就能聽見墻壁對面傳來的各種稀奇古怪的聲音。
有的是女孩子進行有氧體操,有的是電動玩具的嗡鳴響,還有的則是皮鞭與地面的拍擊聲,各種各樣。
“咕咚。”
因為是第一次走進這種地方,即便只是牽著伊織的手,房東小姐也難免有些不自在。
說不上害怕,只是像第一次走進陌生的客廳,忽然找不到廁所時的感覺。
僅僅是走在走廊里,那粉色的燈光,以及周圍墻壁里傳來的奇怪聲音,就會給人一種曖昧而旖旎的異樣氛圍。
不自覺連呼吸都會變得急促。
在心里這么強行嘴硬著,渚醬的動作還是十分誠實。
老老實實的抱住了伊織的胳膊。
“這種地方,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
椎名伊織并沒有甩脫宮原渚纏上來的小手,他只是在一間房屋門口停下,平靜的轉過頭:“還有什么想知道的嗎?”
“沒...沒了。”
渚小姐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弱氣的抱著伊織的胳膊一動不動,連聲音都有些發軟,目光期待的看著他。
看完了,那我們就出去吧?
大概是這種意思。
“沒了嗎?那就做正事吧。”
椎名伊織依舊是那副老手的淡定姿態,說著就要往前面那間房門走。
“等!等等!”
一聽到‘正事’兩個字,JK小姐全身都像是被針扎了一樣繃緊,死死的抱住伊織,連忙求饒:
“我、我沒準備好!”
“下次吧!下次再說”
“是嗎?”椎名伊織卻仿佛有些不解的皺著眉,“如果渚醬很在意我和幸之間的事,應該沒關系吧?”
“其實我們認識的時間這么長,我也確實很喜歡渚醬你,如果渚醬想的話,我是完全認可的。”
“我...我只是,現在還有些”
宮原渚努力的想要找一點什么話來反駁,可想著想著,腦袋里卻是一片的空白,只能按照最本能的念頭開口。
“...還有約定好的事情沒有完成。”
“我、我有點怕。”
“如果,如果因為跟伊織在一起,然后就滿足了的話。”
“之前還能夠忍耐著辛苦做下去的事情,可能會就這樣放棄了。”
話音落下,便是不約而同的沉默。
椎名伊織并不出聲,只是保持著剛剛那壁咚的姿勢,將JK小姐環在懷里,低頭看她。
看著渚醬那委屈巴巴,又有點小憋屈的模樣,他忽然展顏一笑。
“我也是這么想的。”
“誒?!”
渚醬聞言不由一愣,目光茫然的抬起頭看他。
“喂!你們兩個!”
“從什么地方上來的!”
剛想要集中注意力,走廊的盡頭卻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粗著嗓子的喊聲。
房東小姐一愣。
還不等宮原渚從剛剛的話里回過神,手腕忽的被椎名伊織拽起,邁開步伐就朝他們之前走上來的樓梯方向沖刺。
房東小姐被伊織拽得差點一個踉蹌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才靠著出色的平衡能力直起身子。
背后則是一連串“站住!”、“不許跑!”之類的雜亂喊聲。
椎名伊織一邊踩著樓梯飛快往下跑,一邊壞笑著轉頭道:“抱歉,莪連駕駛證都沒帶,也沒帶錢!這里好像是不經過前臺不讓進屋的那種,我們可別被逮住了!”
聽他這么說,宮原渚腦子里立刻回憶起方才那一連串的記憶,哪還能不明白發生了什么,頓時瞪大了眼睛:
“你唬我!!”
“還不是因為渚醬一臉超在意的表情!”
“這要不唬一下,那還是人嗎!?”
椎名伊織說得理直氣壯,一邊跑還有心思一邊開口嘲笑。
JK小姐腦中則如同走馬燈般飛速回憶起自己剛剛那丟人的表現,瞬間熱氣上頭,脹紅的臉色一直延伸到耳朵根:
“伊織——!!!”
下一秒,兩人就在大街上上演了一出以小博大舍身十字固。
“啊啊啊,斷了斷了!胳膊要斷了!”
引來一眾路人圍觀。
一直到兩人灰頭土臉的回到家,房東小姐還是一副氣呼呼的模樣,小臉一陣的燒。
臨了都沒有再轉頭看伊織一眼。
不知道是因為氣的還是羞的,引得家中仍處于對峙狀態的詩乃和幸不住側目。
“發生什么事了?”
正收拾著碗筷的小狐貍前輩轉過頭多問了一句,恰好和電視里的假面變身動畫音話同步。
“啊”
“這顆棒棒糖給你吃。”
他并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從口袋里取出一顆棒棒糖,幫忙塞進詩乃嘴里。
草莓的,詩乃應該喜歡。
很可惜的是,即便塞了一顆棒棒糖,也沒能堵住小狐貍的嘴。
她狐疑的看了伊織一眼,不容置喙:
“說。”
椎名伊織撓撓臉,沒好意思把自己把渚醬拐去Lovehotel參觀的事情,還耍了她一票的事情說出口,模糊道:“就是...小小的吵鬧了一下。”
“你看,渚醬把我衣服都磨破了!”
“嘁。”
一身圍裙的小狐貍前輩瞥了他一眼,小聲啐了一口,都懶得說他。
他們兩個早已是你知我深淺,我知你長短的親密關系,伊織是什么人,她簡直是再清楚不過了。
“肯定是你又惹她了吧?”
“唉!?詩乃你要相信我啊!”
“那你把幸變走。”
佐野詩乃說著,朝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幸揚了揚下巴。
伊織同學瞬間坐蠟,低頭認罪:“其實我是個不值得信任的男人,我認罪。”
“去洗澡!有汗味,臭死了。”
“遵命!”
回來之后,椎名伊織并沒有多問詩乃和幸之間達成了什么協議,只是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一切照常。
只是在從幸身邊路過的時候,悄悄往她的口袋里也塞了一顆棒棒糖。
薄荷的。
幸輕輕哼了一聲,什么都沒有說。
伊織則快步溜進樓道里,但卻沒有立刻去洗澡——棒棒糖他給結衣也準備了一顆,雨露均沾。
渣男,確實是一項睪男職業。
“噗嚕嚕——”
綠油油水面上的氣泡一個接著一個,即便今天用的入浴劑是新買的網紅檸檬香也沒能緩解房東小姐復雜的心情,她只是將小半張臉都埋進水里,默默的看著泡泡浮起又破裂,啵出一圈圈的浪花。
在今天之前,她心中對伊織其實一直是有些芥蒂的。
因為她是最早出現在伊織身邊的。
因為她是第一個喜歡上伊織這個笨蛋的。
因為她是最先在摩天輪上對他告白的。
也因為...她是唯一一個,被這家伙拒絕掉的。
宮原渚心里其實一直都不太明白,也不知道戀愛這回事該怎么做才是正確的。
就像用功學習是好事,無所事事在街上溜達是壞事,應該鍛煉身體,不應該打架鬧事等等一樣。
她總是能像讀心一樣看透伊織的想法,于是,也總想在戀愛這件小事上分個對錯。
但是,當伊織將自己壓在那面薄薄的、連聲音都能傳出來的墻壁上的時候,她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疑惑。
會不會...正是因為伊織能看見自己心里還裝著的執念,所以才一直都沒有提更進一步的事情呢?
“啵。”
水面上,泡泡綻開。
房東小姐的表情有點呆。
“嘩啦——”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的從浴缸里站起身,連吹干頭發都等不及。
隨便擦擦、裹上浴袍,蹬蹬蹬的就往外面跑。
客廳里。
洗完碗筷的小狐貍前輩進屋繼續自學營養師課程,寺島幸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結衣縮在房間里逗弄犬太郎。
只有椎名伊織窩在詩乃平常躺著的陽臺躺椅里,手里抱著一杯檸檬果茶一搖一晃。
茶杯里氤氳著檸檬的香味,清澈透鼻,讓人一聞就有種精神一震的感覺。
椎名伊織優哉游哉的瞇著眼。
這是他難得的享受時間。
似乎是聽見腳步聲,他睜開眼往外警惕的一掃。
見到是渚醬邁開步子跑過來,他立刻將果茶放到茶幾上,雙手護在胸前:
“干什么!剛剛不是已經打過一通了嗎?”
“再動手我可就躺下了!”
然而,仔細一看房東小姐的表情,卻發現她正脹紅著一張小臉,糯糯的鼓著嘴,似乎努力的想要說些什么。
椎名伊織表情稍微有些疑惑,放下雙手:
“怎么了?”
“我應該沒做什么特別過分的事情吧?”
“要哭的話可以借你一個肩膀。”
“...大學。”
悶悶的憋了許久,渚醬嘴里忽的蹦出一個詞。
椎名伊織一臉茫然的表情。
“只要上了大學,伊織應該就認可我是個大人了吧!”
這都哪跟哪?你現在也過十八歲了吧。
“總之!給我洗干凈屁股等著吧!”
額頭上蒸氣隱隱,粉紅的顏色順著脖頸向上彌散,JK小姐努力的繃緊臉蛋,惡狠狠落下一句。
椎名伊織聽完差點沒笑出聲。
“是是”
“你不要一副我很好搞定的表情!我...我以后肯定很厲害的!”
“什么很厲害?我沒太聽懂。”
“就、就是哼!!”
似乎意識到伊織在故意耍她,文京區最好搞定的JK小姐紅著臉,沒頭沒腦的撂下兩句就大步跑回了房間。
砰的一聲關上門。
“笨蛋伊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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