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拍賣會里商賈富戶云集。
幾乎所有人終究還是沒有抵住土地的誘惑。
周陽生顯得很激動,他一次次的出價,原本一塊每畝初始價不過一百文的價錢。
最終卻是推高到了五百文。
畢竟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五百文實在不算什么。
而一塊三萬畝的土地,其價值也不過是區區一萬五千兩而已。
如今商貿發展的極快,一萬五千畝對于周陽生而言,并不算是傷筋動骨。
甚至他不指望自己買下來的這塊土地立即發揮價值,或者靠這土地掙多少銀子。
只是這地買了下來,甭管它價值幾何,將來傳給子孫便是了。
就算十年二十年無利可圖,可百年之后呢?
拿下一塊土地之后,周陽生心滿意足。
不過這一次拍賣,也確實讓不少人看出了土地交易的熱度。
有人開始起心動念,于是……更多還未拍下土地的人,倒是滿心的期盼著下一次拍賣了。
其實這一次拍賣的規模并不大,只是張家來試試水罷了,對于張靜一而言,這是一個天大的買賣,因為張家手上的土地實在太多,一個西伯利亞,這可比關內兩京十三省還要大兩倍,今日推出的所謂三十萬畝土地,若是每日這樣的賣的話,只怕張家得賣一百年才能全部售罄。。
而且……現在張家所售的地塊,大抵只是不好不壞而已。
未來真正的鐵路沿線,且不說張家早打算留在手里,而且就算要賣,那也需加錢。
其實張靜一原本是不指望這些爛地能賣上價錢的。
可經過了這一次的拍賣,張靜一卻意識到,激進的新政,幾乎讓土地交易徹底的封閉之后,根植于千年的傳統卻依舊沒有消散,一個成熟的農業帝國,骨子里對于土地的熱愛,若不是靠天啟皇帝和張靜一的強硬,再加上東林軍的絕對武力,是絕不可能推行新政,將這些人的欲望壓制下去的。
而現在,這種渴望又重新被釋放了出來,雖然這土地和關內的土地相比差之千里,可勝在價格便宜,從前在關內,那些地主們是十畝百畝的交易,可在這里,卻是萬畝起價。
如今的張靜一很繁忙,可謂是腳不沾地,白日關注了土地的交易事宜,接近傍晚,請同學會在旅順的委員們吃了一頓便飯,席間倒也沒有談什么大事,無非還是關內同學會的發展問題,當然,關內的事張靜一不便插手,讓同學會去協調就是了。
等到眾人散去,那劉文秀卻不肯走,張靜一便曉得他有話要說,于是不露聲色,待眾人都走了,才在小廳里見劉文秀。
劉文秀的身份和尋常人不一樣,他既是同學會的骨干,同時還是衛在遼東的負責人,每日接觸無數私密之事,因而他越發的沉默寡言。
“恩師……”
“先坐下喝一口茶說。”張靜一顯得氣定神閑,笑了笑。
劉文秀點點頭,欠身坐下,呷了口茶,道:“倭國和朝鮮國有事來奏報,說是他們已派出了使者,不日即將抵達京城,不過在京城入貢之后,還打算來遼東一趟。”
“是嗎?”張靜一并不覺得意外。
遼東這邊實力已經膨脹,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對于朝鮮國而言,建奴本是心腹大患,可是東林軍直接吊打了建奴八旗,此后這建奴也加入了張靜一的麾下,如今的遼東,已是一日千里。
朝鮮國連八旗都遠遠不如,更何況自己現在多了一個比八旗要強大十倍的鄰居了。
而且這鄰居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燈,不但手握著遼東東林軍,而且八旗和流民軍也在攻城略地,心里若說不恐懼是假的。
而倭國不但有從朝鮮和遼東來的情報,最令他們所震驚的卻是大明水師擊潰聯合艦隊的消息。
事實上此時對倭國影響最大的除了大明之外,還有便是號稱海上馬車夫的荷蘭人,荷蘭人一度抵達倭國,并且要求倭國開國,仗著自己的堅船利炮,直接獨占了倭國的海外貿易。
因而,尼德蘭人的實力,倭國人是心知肚明的,可就這么一個海上霸主,居然直接……全軍覆沒了。
倭國內部,一片嘩然。
從幕府到各個大名,實際上都是心存不安的,畢竟早在數十年前,倭國和大明可是在朝鮮國內打了一仗,此戰之后,倭人又退回了倭島,關起門來打算過日子,而大明似乎也沒有繼續咄咄逼人,可彼此之間的嫌隙自是有的。
對于倭人而言,只要我關起門來,大明縱有百萬雄師,可畢竟過不了海,倒也不必畏懼,可現在……似乎不不太一樣了。
這意味著……一旦大明或者遼東的張靜一起心動念,對于倭國而言,勢必是滅頂之災。
因此,此番無論是朝鮮國和倭國,立即派出了使節,朝鮮國倒還好,畢竟是小中華,大明召屬國進貢,這朝鮮國往往都是領頭的那個,至多只是關切罷了。
倭國則是恐懼大于關切,唯恐產生變故,因而跑來遼東試探口風,卻是他們的真實意圖。
一旦遼東表現出了不甚友好的意思,至少倭島內部,也好早日做出防范。
遼東衛,如今在倭國也派遣了不少人手,因而將倭國的動向一五一十的奏報。
張靜一聽了頷首:“大明推行新政,可謂是千年之變,而對于諸藩屬而言,又何嘗不是千年未有的變局呢?現如今彼此相疑,倒也是說的過去的。”
“恩師有何打算?”劉文秀頓了頓,隨即壓低了聲音:“近來關內和遼東的輿論,倒是有不少希望能夠渡海……”
張靜一道:“渡海?渡海做什么?”
“報那一箭之仇!”劉文秀很認真的道。
張靜一笑了笑:“這又是那些商賈們鼓噪出來的吧?”
劉文秀連忙道:“不只是商賈,流民和建奴人之中,也有不少人……寄望一戰,許多報紙,也早早就有諸多這樣的文章。甚至不少文章,都已傳至諸藩屬境內,這才引發了更大的憂慮。”
張靜一點頭,嘆口氣道:“現如今大家都嘗到了甜頭了,這戰事一起,朝廷需要采購多少棉布、鋼鐵和火藥,不知多少人要發財。何況……在遼東這邊,連極北的那些雪地,尚且都要。這倭國,甚至還有朝鮮國,土地卻是肥沃的多了,前恥且不論,大家是饞他們的地吧?”
劉文秀笑了笑。
張靜一卻道:“其實說穿了,如今咱們軍力強盛,一旦開戰,勢必是碾壓的局勢,損失小,可是收益卻大。再加上不少的商賈嘗到了甜頭,還有軍中,難道為師不知道,軍中不少人指望著立功嗎?只是……諸國畢竟稱臣,一旦開釁,難免就失了道義,選擇開戰,何不用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辦法呢?”
劉文秀道:“恩師……不戰而屈人之兵?”
張靜一嘆了口氣道:“倭人的情況,你了解多少?”
劉文秀想了想道:“學生這些年,倒也從倭島那兒,搜集了不少的情報,大致的事都了解一些。”
“那你可知道,他們那幕府,是如何對付其他諸侯的?”
這話好像是在考校劉文秀,劉文秀聽罷,卻是眼前一亮,道:“恩師所言的乃是《武家諸法度》?”
張靜一笑了笑:“不曾想你竟是了解如此之深。”
劉文秀道:“這幕府為了削弱諸侯,才頒布了這個法令,除了約定了不得包庇罪犯,以及上下禮儀尊卑之外,其中一條……是關于諸諸侯們進入江戶城參見幕府的制度,學生以為,這一條才是如今幕府能夠制衡諸諸侯的根本。”
“他們倭人稱這一條法令叫《參覲交代》,表面上只是讓諸侯按時去參見幕府將軍,可實際上,卻是要求諸侯進入了江戶城之后,要執行一段時間的政務,方才準許他們回到自己的藩地,如此一來,對于那些諸侯們而言,表面上只是去江戶城住一些日子,可實際上……對于他們而言,乃是沉重的負擔,畢竟他們的諸侯,既是進入江戶,就需有諸侯的體面,因而從仆從的選定,再到住宿的開支,除此之外,還有搬運費用,以及沿途的車馬開支,諸侯入江戶城,幾乎要耗費藩地近半的開支,畢竟攜家帶口,人員又多,耗費驚人。而且諸侯進了江戶,需要長住一些時日,如此來回奔走,勞心勞力,在本藩的威信也不如前了。”
張靜一道:“不只是如此,這些諸侯疲憊不說,重要的是它造就了江戶城的繁榮,數百個諸侯,隔三差五要拖家帶口,帶著家眷們在這江戶城長住,這就意味著,他們在藩地的大量錢財,最終都要花費在江戶城里,數十年前,這江戶城還只是尋常的小城,經此《參覲交代》之后,這江戶卻一下子商賈云集,可謂是榨干了整個倭國,卻是供養出了一個巨城來。”
手術已經做了六天,終于見到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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