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各路人馬,跡象已經有些不穩了。
在這原野上。
十數萬人的陣勢一擺開,彼此之間就有些缺乏聯絡了。
更何況這高、張本來就是兩支人馬,下頭各營心思又不同。
雖是在首領的監督之下層層推進,不過偶爾還是不可避免的有混亂發生。
且這種混亂,完全未知,誰也不知道何時會出現意外的情況。
乃至于有時候命令下達下去,下頭的首領未必能完全的領會。
因而,還未等到下令進攻。
側翼便有一營,竟是帶著人馬,呼啦啦的往東林軍那邊殺去了。
張獻忠皺起眉頭,遠遠眺望著,又見快馬趕過來,馬上傳令的士卒口里大呼:“左老二進攻了,左老二進攻了!”
張獻忠一聽,頓時惱怒得破口大罵起來:“這驢日的東西,俺早曉得他不安分,定又想搶功,所以特意將他放在一邊,好教他不要做出頭鳥,這驢日的在側頭竟還當自己是先鋒!”
大罵之下,卻也不禁無奈。
要知道,流寇很多都是臨時性的凝聚一起的,起初是大家快要餓死了,于是紛紛揭竿而起,故而出現了大大小小的頭目,不少的小頭目,則往往帶著自己的人馬去投奔更大的頭目,因而上下之間的關系并沒有到令行禁止的地步。
因此大家的心思特別的活泛。
這個左老二,就是其中的代表。
當然……左老二這種,在從前對付官軍的時候,其實并不會影響全盤的大局,畢竟很多官軍戰斗力很低下,似左老二這種人,一見到官軍,便嗷嗷叫的平A過去,至少比相當一部分的官軍畏戰、怯戰要強得多。
因而往往這樣的人,雖然屢屢不聽命令,張獻忠卻也沒辦法處置他,至多就是打完了仗,當面罵他祖宗十八代,然后人家下一次還敢。
一看這個架勢,張獻忠就曉得這時候時間已經很緊迫了,于是看著高迎祥,急切地道:“側翼的左老二已動手,耽誤不得了,俺本來還想和這明軍玩一玩新學的兵法,怎料那驢日的東西不省心,依著俺看,直接動手吧。”
高迎祥一臉懵逼。
此時卻也知道,箭在弦上了,想后退也沒有退路了,便只好道:“出擊。”
這邊開始下達命令。
嗚嗚嗚的號角聲、鑼鼓聲,還有嗩吶聲立即響成了一片。
尤其是那嗩吶,一下子刺破了天際。
前頭的孫可望早就磨刀霍霍,此時聽到號令,立馬抽出了刀,臉上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他回頭看著眾騎。
大呼道:“前頭便是官軍,給俺殺過去,取昏君首級!”
眾人激昂地大呼起來:“同去,同去,砍他娘的!”
不需要過多的動員,這些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驟然之間士氣如虹。
于是,眾人呼啦啦的飛馬緊跟其后。
張靜一此時正躲在陣地里,聽到那四面八方的嗩吶聲,便取了望遠鏡,看著那一望無際的原野上,鋪天蓋地的人馬漫山遍野的朝這邊殺來。
一時之間,竟也被這氣勢嚇著了。
他雖然沒有看出這流寇的隊形,就像一群野牛,也沒有什么章法,可細細一想,以流寇的戰斗力,已經很可觀了。
畢竟比尋常的官軍要強得多,要知道,許多官軍可沒有嗷嗷叫著沖殺的勇氣。
靠這三板斧,完全足夠馳騁中原。
因而,也就沒有人在練兵上頭下功夫,反正平A過去就完事了。
不過這駭人的氣勢,還是讓張靜一覺得有些嚇人。
一旁的天啟皇帝也極認真地觀望著事態,不由道:“氣勢有余,可惜沒有章法。”
張靜一的關注點則是……
“陛下,這里危險,陛下還是回城中……”
天啟皇帝擺了擺手道:“若這里失陷,城中又怎么會安全呢?張卿……做好準備吧。”
張靜一素來也知道天啟皇帝的性子,便只好點頭。
隨即他對身后的人下令道:“按計劃行事。”
于是傳令兵火速翻身上馬,數十個傳令兵立即穿梭于各處的陣地。
而后……
一支人馬磨刀霍霍,轟隆隆轟隆隆,飛馬而出。
這是側翼的一支騎兵。
當然,他們不是沖鋒陷陣的。
張靜一也感覺到騎兵的重要,在拿下了建奴之后,便從關外擄來了大量的軍馬,建立了幾處馬場,而后在東林軍的內部,建立了新的騎兵教導隊。
當然,在所有人的概念之中,騎兵充當的乃是沖鋒陷陣的角色,而在東林軍,騎兵的角色則更多是為了配合步兵和炮兵,從實力擔當,變成了全能的打雜選手。
五千鐵騎,所選用的馬,統統都是關外最精良的戰馬,所有人全副武裝,卻不是重甲。
重甲在火器出現之后,其實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
東林騎兵所需的騎兵,是需要能夠在戰場上快速游動,且擁有一定防護能力的輕騎。
騎兵一出,卻沒有直接殺入敵陣,而是直接離開了陣地,在外圍游走。
他們一出現,立即引起了流寇的警惕,起初的時候,流寇還以為這些騎兵是要殺奔到自己這邊來的,因而,層層疊疊推進的流寇,一隊隊人取出削尖的長竹竿。
不過很快,見這東林騎兵居然絲毫也不戀戰,一出陣,立即避開他們,朝著側面去了。
于是,敏銳的高、張二人意識到,這些人只怕是撒在外頭,想在鏖戰的時候,突然從腹背襲擊自己。
張獻忠卻是滿不在乎,明軍在關中和他們作戰的時候,也曾有過這樣的戰法,不過這戰法看上去很完美,中軍結陣,應對進攻方的沖擊,騎兵在側,隨時在外圍進行清掃。
可是戰法雖好,理論也很完美。
而實際上,在關中的時候,官軍往往這樣玩的時候,很快就發現,騎兵還沒游走,流寇就將他們的中軍沖散了,側翼的騎兵一看,好家伙,最后便跑了個干凈。
此時的高迎祥只是冷笑一聲道:“雕蟲小技,不必理會,進攻,俺只要中軍!”
一時之間,喊殺震天。
數不清的人馬,自四面八方殺了來。
就在這個時候,炮隊已經做好了準備。
足足三百七十門火炮,分置于幾處的陣地。
此時,東林軍顯然并沒有立即攻擊的跡象。
而是耐心地等待著。
最先抵達的,乃是孫可望的騎兵。
無數的騎兵,轟隆隆的出現,直刺東林軍的正面陣地。
那孫可望乃是驍將,后頭無數的騎兵,拿著各種的武器,已發出了怒吼,他們對于孫可望,有著巨大的信任感,這孫可望幾乎沖在最前,眼看越來越近,口里發出了呼聲:“要小心對方的火器!”
當然,這聲音迅速的淹沒在了馬蹄和喊殺聲中。
這根本不是提醒,其實也沒什么提醒的,官軍的火器,他們是見識過的。
打不死人。
被打死的概率,微乎其微。
可就在此時……
嗤……
從東林軍的中軍,一枚禮花突然發出嘯叫,而后燃著亮光,一下子沖上天空。
這是授意炮擊的命令。
東林軍還只是數百數千人的時候,單憑口哨就可傳達命令。
可隨著規模不斷的擴大,原先的戰斗,也就變成了現在的‘會戰’,軍隊展開的面積也越來越廣,單靠哨聲,已經沒有辦法迅速傳達命令了。
因而,當信號的禮花一上天空。
各營的人馬一看,尤其是炮兵營的傳令兵們,立即掏出了竹哨。
一時之間,急促的哨聲響徹一片。
各炮隊隊官們聽到哨聲,頓時精神抖擻起來。
而后歇斯底里地大吼:“炮擊,炮擊,給我往死里炸!”
緊接著,無數炮兵開始忙碌開來。
很快……
轟……
第一聲炮響發出。
隨后……炮聲隆隆。
大地似在顫抖。
那無數馬蹄聲,立即被炮聲壓制。
孫可望只覺得一瞬間,自己便失去聽力了,只有嗡嗡嗡的響。
坐下的戰馬,頓時開始變得暴躁和不安,發出了驚恐的嘶鳴。
而后……陰沉的天穹上,炮彈便猶如流星一般,鋪天蓋地如雨而下。
轟隆!
在騎兵外圍百丈之外,第一枚炮彈落地,在所有人還沒反應的時候,迅速炸開。
一時之間,火光四射。
緊接著,是第二枚、第三枚……
轟隆隆……
這炮彈的威力極大……
至少在這個時代,可以用毀天滅地來形容了。
無數的炮彈落在騎隊里,落在后頭那層層疊疊的流寇隊伍中。
一經炸開,場面頓時血肉橫飛。
頃刻之間,那流寇漫天的喊殺,便化為了尸橫遍野的人間地獄。
孫可望的馬,驟然之間受驚了。
完全失去了控制。
而其他人一樣,他們駭然的坐在馬上,竟一下子失去了主張。
后隊的張獻忠……更是瞠目結舌。
炮彈居然能打這么遠,殺傷力……更是……
他下意識的,竟是張口喃喃道:“昏君火炮隆隆響,炸的老子哇哇叫……”
一旁的高迎祥已是大驚,禁不住叫道:“不好!中計了!這他娘的不是官軍,這是天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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