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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七章: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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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進見楊可用默不作聲。

  自然曉得他的意思了。

  “此番我奉朝廷之命來山東,其實也是奉了恩師的意思。”

  周進的恩師乃是劉鴻訓,這一點,許多人是知情的。

  周進隨即又道:“此番來山東布政使司,只干一件事,那便是巡視各府縣不法的士紳,國家糜爛,百姓苦甚,我等豈可坐視呢?像周家這種,是斷不能留的,楊賢弟,一家哭何如一路哭啊,這個道理,你要懂。”

  楊可用便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道:“那么就謀反罪,闔族誅滅,一個不留,周兄還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當。”周進笑了笑道:“你我是同年,是同榜的進士,自然和別人比要親近一些,所以此番來山東,第一個就是找你。謀反罪,肯定要算的,現在的問題是周家謀反,難道沒有同謀嗎?”

  他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一句話。

  楊可用駭然:“同謀?”

  “但凡謀反,就有同謀。”周進淡淡的道:“現在流寇日益迫近,南取荊襄,虎視山東、南直隸,躍躍欲試,大明存亡只在旦夕。賊勢如此之大,難道就沒有人勾結流寇?區區一個周家,何須朝廷還要我的恩師如此大張旗鼓,他們是個什么東西。”

  楊可用立即意會:“那么周兄的意思是……”

  “案子還要審,要順藤摸瓜,這不是一家兩家人能辦成的事。”

  “是。”楊可用便點點頭道:“我再試一試。”

  “不是試一試。”周進別有深意地看了楊可用一眼,隨即就道:“只一定要辦成,辦不成,就不好交代了。”

  楊可用其實有些糊涂了。

  一個月前,上頭還有人在為士紳們請命,怎么轉眼之間,就成了這樣的結局?

  若不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周進乃是劉鴻訓的心腹,楊可用甚至懷疑這周進乃是衛的臥底。

  可是朝中的事,詭譎多變,他區區一個知州,不過是隨波逐流的一片枯葉而已,身家榮辱,盡都仰賴上頭的垂憐,事辦成了是功,辦不成……

  楊可用很清楚,辦不成或者不去辦,到時自己就是周家的同謀,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作揖道:“下官清楚了,一定能成,既是謀反,就不是小案,區區一個士紳算什么,我看……牽涉其中的,定還有許多人,下官不才,便是拼了粉身碎骨,也要將人一個個挖出來。只是……”

  說到這里,他抬頭:“不知賢兄,可有什么……明示嗎?”

  你都說要順藤摸瓜了,這到底順的是哪一根藤啊,能不能給一點提示?

  周進正待要說。

  這時,突然外頭有人道:“有急遞鋪傳報,百里加急。”

  周進豁然而起,道:“怎么……取來我看。”

  那文吏匆匆奉送了一份奏報上前。

  周進卻見不是京師傳來的,有些疑惑,拆開一看,忍不住驚訝:“山東巡撫沈珣是誰的人?”

  “什么?”楊可用一頭霧水。

  周進手指著奏報道:“萬萬沒有想到,山東巡撫那邊也動手了,在濟南捕殺了十七戶亂黨,真是雷霆手段,迅雷不及掩耳啊。”

  楊可用一聽,頓時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道:“他們也是一樣?”

  周進瞪他一眼,不喜地道:“什么我們、他們,又是什么一樣?”

  楊可用自覺失言,頓時臉羞紅了,主要是他大受震撼。

  周進將奏報一收,便道:“山東巡撫沈珣乃是當初山東按察沈珫之弟,而沈珫此人,如果我沒記錯,乃是當初的吏部郎中張鳳翔的舉薦,張鳳翔……現在是吏部左侍郎……若我記的沒錯的話,此人和黃公的關系十分莫逆。”

  “首輔?”

  周進道:“不必管這些,你這邊行動要快一些,依我看,不久之后,各地都會動手,橫豎這些人都要死的,誰先下手,誰先得一功。此事我要立即向恩師奏報。”

  楊可用現在心里吃了一顆定心丸,不過還是道:“方才愚弟想問……到底順哪一根藤……”

  周進心思卻在濟南府那邊,只下意識的道:“你看著辦吧,我對山東的情況也不甚懂。”

  楊可用:“……”

  朝中突然開始出現了火藥味。

  山東那邊大量書信開始在往來的同時,都察院諸御史又奏報了十幾起牽涉到了山東的謀反案。

  一下子……開始有人回過味來了。

  不過朝中依舊還是平靜。

  似乎沒有什么事發生。

  內閣里也太平無事,劉鴻訓如往常一樣辦公。

  哪怕是有山東道御史周進上奏,發現了有人勾結流寇,圖謀造反,劉鴻訓的票擬,也只是寫著:定要查有實據。

  這個時候,終于有人尋到了張靜一。

  卻是天啟皇帝命張靜一緊急入宮覲見。

  張靜一不敢怠慢,匆匆入宮。

  由宦官領著進了西苑勤政殿,卻見這里已是濟濟一堂。

  天啟皇帝今日的表情,十分的平靜,他打開一摞摞的奏疏,一份份的看過,抬頭,百官來的差不多了,從內閣到六部,再到各院各寺的主官,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勛臣。

  大家都很一致地低著頭,默不作聲。

  天啟皇帝便道:“怎么好端端的,山東地面……出現了這么多樁謀反案子?”

  可是……依然很安靜,無人回答。

  天啟皇帝便抬頭看了剛進來的張靜一一眼,道:“衛事先有察覺嗎?”

  張靜一又不是傻瓜,只是……他所震撼的,卻是某些人的下手狠毒。

  其實就算是傻瓜都能看的清楚,能位列朝班的人,哪一個不是狠人?可以說個個都是殺人不見血的角色,只是有一個仁義寬厚的外表而已。

  張靜一便一副慚愧的樣子道:“臣……對此一無所知……臣萬死。”

  天啟皇帝很努力地憋住笑。

  好在他總算忍住了,深吸一口氣,才一本正經地道:“衛這些日子,是有些散漫了,這么多的謀反,大大小小七十多件……”

  張靜一不由詫異地道:“七十多件?”

  天啟皇帝繃著臉,沉聲道:“朕也很詫異啊,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山東布政使司的賊情,已到了這樣刻不容緩的地步,而衛居然一無所知……”

  張靜一只好硬著頭皮道:“臣一定好好整肅。”

  這意思是差不多得了。

  天啟皇帝便沒有繼續往這頭說下去,而是道:“這些叛黨,如此猖獗,該如何處置?”

  眾臣還是不做聲。

  槍打出頭鳥嘛。

  總要有人做這個壞人的,問題是……大家不希望是自己。

  天啟皇帝便又道:“眾卿都不說話嗎?黃卿你來說。”

  被特意點到名字,黃立極只好站出來道:“既是謀反,就按規模來辦就是了,謀反不是小事……所以臣的建議是,立即委派欽差一員,督辦此案。”

  天啟皇帝凝視著黃立極:“朕看這謀反之人,竟多為士紳………朕思來想去,可能是因為當初朕想要行新政,引發了士紳們的不滿,現在朕已暫緩了新政,士紳對朕不滿,也是情有可原,雖說是謀反,可是朕還是打算大赦,至少……不要大加株連,諸卿以為如何?”

  他輕描淡寫地說出這番話來。

  倒是讓不少人急眼了。

  當初殺人的是你,現在你居然想做好人?

  你做了好人,我們怎么辦?

  黃立極很尷尬,卻還是繼續硬著頭皮道:“陛下,必定是謀反大案,即便是大赦天下,這謀反也在不赦之列,所以臣以為……法不可徇私,還是明正典刑,才可以以儆效尤,如若不然,人人效仿,此置綱紀于何地呢?”

  天啟皇帝于是便看向其他人,很是耐心地問道:“你們呢?你們也是這樣看待的嗎?”

  此時,劉鴻訓站了出來:“黃公所言,至理呀,國家要治理,就必須有所威懾,山東的情勢,已經岌岌可危了,難道陛下要坐視,它成為第二個荊襄嗎?今日不防微杜漸,將這亂臣賊子,統統剪除,便是養虎為患,臣自知陛下宅心仁厚,只是有時,還是該痛下殺手才是。”

  其他各部尚書,也紛紛道:“陛下,不能猶豫和遲疑了,這些人……猖獗到這個地步,怎么可以放過呢!”

  又有人道:“這些人橫行不法,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治國以寬,可是對待亂臣賊子,若不嚴刑峻法,則勢必讓亂臣賊子有機可乘,請陛下斷不可滋生仁念。”

  天啟皇帝看著這一個個的人,心里不禁駭然,忍不住在心里罵道:這些狗東西,居然都偷偷去買過股票了。

  由此可見,這股票的買賣當時是多么的火熱。

  在這殿中,真是有一個算一個,一個都沒跑呢!

  自然,天啟皇帝心里已經樂壞了,繼續崩住笑,他實在想大笑出來,可現在……他還是一副遺憾又深思熟慮的樣子,嘆息道:“張卿的意思呢?”

  張靜一卻是道:“臣有兩點,不知當講不當講。”

  于是眾人便齊刷刷地都看向了張靜一。

  張靜一此時覺得自己的高光時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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