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校開始招募生員。
這對于許多的尋常百姓而言,絕對是一件天大的事。
現在誰都知道生員待遇好,前途高,入了學之后,娶媳婦不用愁,甚至還有可能有一個好前程。
當然,這種好前程,對于有功名的讀書人而言,是不值一提的。
可對于尋常的百姓而言,卻是足以羨慕得哈喇子直流了。
于是,軍校四處放榜,無數的考生紛沓而來。
這一次招募的生員太多了。
京師的軍校這邊,直接進行擴編。
原有的生員,現在都在進行緊急的訓練,就是為了將來大量新生員入學之后,他們作為骨干和隊官來培養。
不過好在,兵源是十分充裕的。
大明從不缺人。
何況,眼下只是招募萬余人。
此前幾次的招考,大量的備考材料都免費發放了出去,早就在民間各種傳抄了。
但凡是家里有一個不傻的子弟,往往都愿意督促他們學一學。
畢竟,考軍校比考科考容易,所考的內容自學就能有機會,若是能找人請教一下,那就更穩妥了。
而一旦考中,立即每月都有足夠的薪俸,進了軍校中每日有肉吃,一日三餐之外,連帶著家里頭也跟著增光。
為了應對這一次規模宏大的招考。
張靜一直接派了人,前往山東、還有北直隸的保定府,除此之外,還有宣府,以及河南封丘,和京師一樣,都設置了考場。
山東考生規模極大,一方面是壯丁多,另一方面,山東的男丁也比較魁梧,那地方在北地,較為富庶,不少男丁對軍校甚是神往。
而河南的封丘縣,乃是張家的基本盤,已聚集了不少的人口,軍校對他們的吸引力自不待言。
值得一提的反而是宣府,宣府乃是軍事重鎮,聚集著大量軍戶子弟。
這個時代的軍戶,尤其是底層的軍戶,地位是極卑賤的,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都不為過,幾乎被視為賤民。
大量的男丁,擺脫不了軍戶的身份,可日子又難以為繼,而考入軍校,就成了他們最便捷的上升通道,一旦考中,就能立即擺脫軍戶的戶籍。
因而這天下,軍戶子弟學習備考的熱情是最高的,人被逼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只能拼死一搏。
甚至還出現了一面下地干活,一面隨時帶著各種抄錄的學習資料學習的景象。
寒冬里,不少赤足之人,衣不蔽體,卻依舊隨時拿著那低劣的紙張,一面看著這紙張,一面拿著柴棒在地上比劃。
那天下各處的字攤,就是一群底層落魄的讀書人,平日只是專門負責給人代寫書信,而如今,這些人變得緊俏起來,每日在這里,都圍滿了人,想要請教。
尋常百姓并非是不愛學習。
而低得令人發指的識字率,也并非是沒有人愿意提高。
本質就在于,四書五經的學習成本實在太高了,想要獲得功名,對于底層的百姓而言,完全就是奢望!
因而雖然科舉公平,卻幾乎都被有產者把持。
對于尋常連飯都未必能吃飽的百姓而言,他們之中,也不乏有許多聰明之人,奈何條件有限,而一旦他們覺得自己稍微努努力,就可以改變命運,那么就會變得奮不顧身。
更何況,張靜一很貼心地降低了學習成本,哪怕是考試,單純語文,也只是考五百六十個最常用字。
算術也是最簡單的加減乘除而已。
天文地理,都是一些常用的知識,且還不需要你考滿分,只需及格即可。
有了這最基本的文化知識,等入了學,再根據不同的教導隊,側重學習不同的知識。
軍校某種程度而言,對一個人的改變是巨大的,尤其是在這個時代,且并不只是簡單的在這里學到知識這樣簡單,最重要的是,天下各處五湖四海之人聚集在一起,同吃同睡,彼此之間多了交流的機會。有了交流,這種知識的灌輸就變得潤物細無聲起來。
畢竟,在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農戶,一輩子可能都走不出方圓三十里的范圍,平日里最大的見識,可能也只是去集市里趕圩。
而在這里,各種文化開始碰撞,彼此融合,再加上教官的傳授,人的精神面貌,便全然不同了。
人員的招募是大事,可另一方面,造作坊的事也不能松懈!
為了大量的供應軍需,要招募更多的匠人,同時,對各種軍械進行改良。
在得到了短銃的啟發之后,后裝火炮也開始得到了長足的進步,黃火藥的炮彈比短銃的子彈更好造,除此之外短銃里的膛線,也在火炮中得到了應用。
為了提高精度,火炮的膛線一次次進行修正,不只如此為了大規模的制造,大量的沖床和銑床也開始應用起來。
現如今,軍械制造中最大話語權的就是質檢部門,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時代機械制造的精度往往沒辦法做到完全一致,為了相對一致,那么就得花費大量的時間不斷的進行測量,許多的測量工具,也開始應運而生。
匠人們現在最怕的就是這些質檢人員,很多時候,花費了許多功夫制造出來的火器,最后只能作廢,而作廢就可能要被扣除一部分的獎勵。
真正意義的近代火炮如今已開始成型,這玩意炮管長而細,畢竟黃火藥的威力足夠巨大,沒必要靠粗壯的炮管來增加火藥的用量。
而較為細長的炮管,再配上黃火藥的炸彈以及膛線,無論是射程還是精度,都大大的提高,已經和從前的鐵炮,到了不可同日而語的地步。
當然,這其實也是冶金水平的提高得出的效果,畢竟從前的鋼鐵,是沒辦法承受這樣大威力的黃火藥爆炸的。
張靜一特意開始抽調了骨干,成立了炮兵教導隊。
當然,能有現在的一切,根本就在于錢和人,天啟皇帝掏錢很大方,一點也不吝嗇,其他地方雖然扣扣索索,可只要涉及到了給軍校發餉,給這些匠人們薪俸,卻從不含糊。
可以說是要多少就給多少,張靜一編列的預算,他幾乎也懶得去細問。
至于人力,大明其實從不缺乏人力,也不缺少能工巧匠,只要銀子給足,而張靜一則給他們提供方向,給造作局免去了許多槍炮研發的試錯成本!
這種突破,是極為迅猛的,頗有幾分工業革命之后突飛猛進的架勢。
南京。
秦淮河上,此時一個婀娜的女子,正捧著酒水,徐徐進入了畫舫的船樓。
樓中賓客落座,尋常的歌姬卻早已遣散了去,這里的賓客們舉盞,卻無人喝酒。
這女子便赤著蓮足上前,給賓客們一個個斟酒。
只是以往,賓客們見了這女子,定少不得要調笑一番,不過今日,女子覺得這里的氣氛不同,于是,女子便極識趣地一言不發,只默默地在賓客之中穿梭。
這些賓客,顯然是常來的,而這畫舫,也本就是此中某個賓客的產業,所以這里的人,并不會避諱這個女子。
卻在此時,有人道:“李公被拿,朝廷豈會不聞江南之事?在我看來陛下或有意整肅江南。”
另一人則道:“卻也未必,法不責眾,江南距離京師千里之遙,這朝廷鞭長莫及,如今朝中內憂外患,四處是流寇,單此,便足以讓朝廷焦頭爛額,又哪里敢管江南的閑事?”
“卻也未必,莫非兄忘了陛下和那張賊整肅遼東嗎?”
此言一出,賓客們俱都不做聲了。
“咳咳”此時,有人咳嗽。
這道聲音顯得突兀,大家則都朝這咳嗽這人看去。
只見那咳嗽之人淡淡道:“朝廷有何打算,暫且休提,問題在我們自身的身上,這些年來數百的地方文武,已安置在了江南各地,這些地方父母,肯與我們同心嗎?”
便有人道:“當然同心,若非我等,他們豈有今日的烏紗帽?何況,真要徹查下來最倒霉的就是他們。”
“那便好。”這人笑了笑,捋須:“只要我等不自亂陣腳即可。”
正在這時,卻有一艘小船靠近了畫舫,從小船上,上來了一個穿著蓑衣之人。
這人匆匆進入了船樓,而后至堂中,作揖行禮道:“諸公新近傳來了急報,陛下敕命吏部尚書周應秋,兼右副都御史,督師江南來了。”
這話一出,一下子的,船樓上顯出了死一般的沉寂。
緩了半響,才有人道:“周應秋此人可以收買嗎?”
“此人乃是閹黨,我預料,此番竟是吏部尚書親自來此只怕是抱著”
“哎終究是來了,看來這是要圖窮匕見了啊”有人不禁感慨,聲音中帶著隱隱的擔憂。
“我與周應秋,曾為同年,不妨屆時去拜見他,且看他什么心思。”
那此前咳嗽的人卻是冷著臉道:“不必拜見了”
眾人的目光,便又被此人所吸引,此時又鴉雀無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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