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見狀,便頷首點頭:“既如此,便敕周卿以吏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經略南直隸、浙江、江西等處軍政民政。”
魏忠賢便道:“遵旨。”
這等于是讓周應秋督師江南了。
當然,大明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督師,這只是臨時性派遣!
一般情況,所謂督師,往往是尚書級別的官員,負責數省的巡視而臨時設立的。
比如吏部尚書,則代表了他的級別,可以直接力壓地方本地的諸官。
而另外兼任一個右副都御史,則有監察的職責,可以隨時彈劾地方官吏,也就是有了處置地方官員的權力。
這樣的安排其實也有天啟皇帝讓周應秋戴罪立功,同時徹查李國買官一案的意思。
天啟皇帝說罷,隨即道:“另外告訴周應秋,倘若做的不好,就不用他再回來見朕了。到時,他這瀆職的事,一并處罰,朕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有了這個壓力,那周應秋若還想跟人講人情,那么他自己也就完了。
魏忠賢則是松了口氣,道:“奴婢一定。”
說罷,天啟皇帝又看向張靜一:“朕聽聞,你打算在遼東,也開設了東林軍校的分校?”
張靜一道:“遼東比鄰大漠,遠在關外,各族混雜而居,建奴作亂殷鑒不遠,所以臣打算”
還不等他說下去,天啟皇帝就道:“你這樣做是對的,大明現在就需要這樣的生員,你別看朕平日里都和你叫苦,說朕有多窮,可該花的銀子,就應該花,下旨在遼東,設立遼東東林軍校,設五個教導隊。而京城嘛依著朕看,教導隊要擴編,從一千人,變為三千人,教導隊的數目,可擴編為六個。所有的軍費開支,以及生員的俸祿,從內帑里出。教導隊所需軍衣、靴帽、被褥、吃用,統統向朕來討要。”
“與此同時,各造作坊也一并擴建,招募匠人銃炮等軍需,都要齊備,不要舍不花銀子,生員們的校場規模要再大一些,學舍雖不必奢靡,卻也需干凈整潔,在這方面,你要多少銀子,朕都給!”
張靜一深吸一口氣,道:“陛下這”
倒不是張靜一為難,而是這突如其來的大方,讓張靜一有點兒不太適應。
天啟皇帝背著手,淡淡道:“你以為朕缺的是銀子?朕缺的是人,缺的是肯赴湯蹈火之人!此事,你專程辦。噢,對啦鄧健都要娶妻生子了,你這婚事,還要拖延到什么時候?”
“啊”張靜一啞然。
天啟皇帝笑了笑,道:“朕挑個好日子吧。”
“噢。”張靜一嘆了口氣,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滋味,他看過公主的畫像,還不錯。
而在大明,理論上而言,娶妻就好像開盲盒一樣,大抵就和后世的網友奔現差不多,哪怕此前彼此已有過視頻,見過照騙,但你永遠不知道路的盡頭,到底是驚嚇還是驚喜。
思來想去,好像后世和古時,也沒啥分別。
雖然張靜一一直都覺得那畫像很可疑,畢竟那畫像中的女子,極有可能是畫師潤色之后的產物。
可憑良心說,這時代的畫師就算想潤色,也不至后世那般喪心病狂吧。
很好,保持良好樂觀的心態,就當奔現了。
不過張靜一這時候終于明白,為何這個時代,達官貴人們所崇尚的風氣卻都是揚州瘦馬了,畢竟狎妓是不用開盲盒的。
此時,天啟皇帝則是想到了別的事,隨即便道:“你父親在遼東如何?”
張靜一收回心思,口里道:“陛下,臣父前些日子來了書信,說是已在旅順安頓,旅順那地方,一方面張家招募了不少人去,再加上又招徠了一些流民,還有咱們的鐵甲艦計劃,又募集了大量的匠人,如今那里已聚集了人丁三萬七千余,筑城的筑城,建作坊的建作坊,噢。對啦,信王殿下也打算前去,先在那兒,開辟第一個屯田所,指導人開荒。”
“這么多人現在物資消耗極大,好在它濱海,因而雇請了張三,讓他專門派一大隊的艦船,自登萊采購大量的物資,往來于旅順和登萊一線,因此,現在物資倒也供應的上。再有皇太極也帶了建奴人在那設立了一個衛所,臣父給了他們銀子,雇請他們做一些苦工”
天啟皇帝頷首,不禁感慨道:“有銀子,萬事都容易,沒銀子,事事都難。無論是持家還是治國,都是一樣的道理。哎,現在江南如此,而中原和關中又是流寇遍地,剿不勝剿,真令人灰心。
張靜一想了想,道:“陛下,臣還是覺得,如今天下糜爛,百姓從賊,皆因為是饑餓所致。這百姓饑餓,又因無地可耕,讓百姓無地可耕,他們自然從賊,給百姓地耕,則他們即為順民,順民與賊寇,其實不過是一線之間,而這一線也只在陛下一念之間而已。”
頓了一下,他接著道:“新政推廣,遼東要起示范的作用,不妨若是拿住了流民和流寇,就送遼東吧。”
天啟皇帝聽罷,皺眉起來,猶豫地道:“他們做賊久了,盡都兇頑,難道你不擔心送去了遼東將那遼東也禍亂了?”
天啟皇帝這話絕不是空穴來風的,其實這兩年,各省剿賊無數,而招撫的賊寇也是不少,這些招撫來的賊寇,往往用不了多久,又返身去做賊,繼續殺官。
地方府縣的奏報里,都認為這些人已經無可救藥,冥頑不靈,已到了窮兇極惡的地步。
因此許多人提倡的方針是,窮追猛打,趕盡殺絕。
天啟皇帝的案頭上的奏本,就有著無數反復的流寇事例。
張靜一顯然并沒有給嚇著,依舊堅持道:“送去遼東,臣來處置。”
天啟皇帝吁了口氣,只好道:“既如此,朕下旨便是。”
不多久,天啟皇帝便命司禮監下了一個條子。
此時,內閣里的氣氛與以往顯然有些不同。
李國沒了,剩余的三個內閣大學士,都頗有幾分震顫。
畢竟前幾日,那李國還與大家同朝為臣,談笑風生。
哪怕黃立極和孫承宗未必認同李國,此時也不禁唏噓人生無常。
不過接下來司禮監連續送來了兩道陛下的條子,卻也引發了大學士們的注意。
黃立極率先道:“令周部堂入江南,那么部務誰來處置呢?”
孫承宗道:“只好讓吏部左侍郎代領其職了。”
黃立極點點頭:“陛下命周部堂督師江南,事先沒有征兆,卻不知有何用心。”
孫承宗若有所思地道:“或許問題就出在李公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江南那邊和李公有關?”
孫承宗微笑道:“不好說,也不要亂說,只是猜測而已。”
劉鴻訓這時道:“這第二個條子,讓人生慮。押解各地討來的流寇,押送遼東,這會不會”
說著,劉鴻訓露出了明顯的憂心之色。
黃立極也皺眉,忍不住道:“這又是誰的主意?”
孫承宗想也不想就道:“一定是張靜一主動請命,如若不然,陛下斷然不會下此旨意。”
黃立極苦笑起來,道:“這幾年,也不是沒有招撫過,可效果嘛哎這些流寇,一旦戰敗,便要乞降,而見著了機會,便立即殺官又反,反反復復,極少見有人真心愿洗心革面的!”
“朝廷招撫的手段,都用盡了,卻不見有人幡然悔悟,由此可見,這些都是混世魔王。這招撫之策,在他們身上全然無用,這張靜一還要將這些人請去遼東,這豈不是養虎為患?”
孫承宗卻道:“不管閑事,這事成了就是大功德。”
“可若是不成呢?”劉鴻訓在旁插嘴道。
孫承宗面無表情地道:“不成,吃虧的也是張靜一,所以還是莫要多管閑事的好。”
黃立極嘆了口氣,才道:“你們說這張靜一亦正亦邪,你說他窮兇極惡吧,他做的事,卻也不失為利國利民。你若說他賢,可此人又不擇手段”
孫承宗笑了,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難道文質彬彬,就可以解決這么多事嗎?又或者苦口婆心的道德宣教,能夠讓人乖乖束手就擒?其實啊我等自己成日說什么謙謙君子,卻是自己將自己騙了,這世上的事,哪里是靠君子能辦成的,沒有霹靂手段,做不到翻臉不認人,想要成事,比登天還難啊!”
“老夫思來想去,論起學問,老夫是有的,見識也比張靜一高明一些。可偏偏就在這方面,不如張靜一遠矣,實在慚愧。”
黃立極也不禁若有所思起來,他也說不清楚孫承宗所說的是好是壞,畢竟生平所學的道理,確實不是如此的。可偏偏固有的經驗,做起事來,卻好像又綁縛住了自己的手腳,于是唏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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