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張國紀便到了大獄。
而后等張靜一歇一歇,沐浴一番,又小憩了片刻,這才對他進行提審。
倒不是張靜一不急著辦這件事,實在是一路旅途勞頓,身體過于疲憊了。
一個多月不洗澡,換你試試。
好在現在天寒地凍的,倒沒有因為衛生問題引發什么疫病,不過沐浴一番之后,張靜一整個人精神氣足了不少。
到了審訊室。
張靜一坐下,而后看著張國紀道:“說罷。”
“自聽聞陛下駕崩,有不少投機取巧之徒來尋過我。”張國紀苦笑著道:“還送來了不少禮,有的是一群趨炎附勢之徒,也有一些人,我覺得可疑。”
“先將趨炎附勢之徒寫下來。”
說著,張靜一取出了一張白紙,而后送到張國紀的面前。
張國紀提筆,大抵地想了想,而后開始記錄下一個又一個的名字。
張靜一道:“你覺得可疑之人呢?”
“有一個人……叫劉中砥的……”
“劉中砥已經死了。”張靜一冷笑著看他:“人死了,你才交代嗎?”
張國紀大為震驚,禁不住瞪大著眼睛道:“他已死了,是誰……是誰……你可知道……”
張靜一道:“不必問了,是陛下親自動的手,你繼續說。”
張國紀臉色慘然,他越發覺得,自己面對的這些人,個個都是殺人狂魔。
陛下如此,魏忠賢如此,眼前這個張靜一,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張國紀道:“這劉中砥奇怪得是……他似乎早就猜到了……陛下可能要駕崩了,他一直都在曲阜,在陛下駕崩的消息傳來之前,卻急匆匆地趕來了京城,并且開始與我交往,平日里,沒少往我的府上走動。”
“你的意思是……他知情?他區區一個只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如何知情?”
“這……”張國紀苦笑道:“我也想不明白。”
“那么他說過一些什么。”
“他一直說,若是放任魏忠賢和……”說到這里,張國紀抬頭看了張靜一一眼,卻是謹慎地住口。
張靜一道:“是說繼續放任魏忠賢和我對吧?”
“是……正是……”張國紀道:“說是繼續這樣放任下去,張家遲早……要被小張妃取而代之,還說……現在天下人都不滿皇帝,國家已經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不能再讓陛下這般下去了……又說陛下此番北征,遲早要……要駕崩的……”
張靜一面上沒有表情:“然后呢……”
張國紀便接著道:“起初,我自是聽了嚇了一跳,殿下,你是知道我的,我這個人……膽子小……”
“不,你膽子可不小。”
“小……小的……”張國紀要哭了,伸出自己的小指,掐出了一根小指指尖:“只有這么一丁點小。”
張靜一拍案而起,怒道:“交代問題就交代問題,不要總說一些有的沒的,你這話聽著像耍流mang!”
張國紀打了個激靈,便忙道:“可是后來,果然傳出來了消息,說是陛下駕崩了!我一聽,很是震驚,這才知道……原來事情沒有這樣的簡單,那時候……我真怕了…”
“你怕什么?”
張國紀便道:“這傻子都知道啊,他們說陛下會死,陛下就駕崩了,這難道不是說明,這些人已經可以只手遮天了嗎?陛下尚且如此,我算個屁?于是他們又尋到了我,說是我的機會來了,說是他們會竭力支持咱們張家,要與魏忠賢決一雌雄。”
“你答應了?”張靜一冷笑。
“怎么敢不答應?”張國紀理所當然地道:“我不是說了,我這人膽子小。”
臥槽……原來你說的膽子小是這個意思。
不是……害怕皇帝。
而是害怕那劉中砥?
張國紀悶著腦袋,幽幽地繼續道:“我慌了,其實……我怎么敢做這樣的事,可后來……卻發現,一切都無能為力,因為就算我想去檢舉,可這皇帝都沒了,我跟誰檢舉去?這劉中砥于是又誘惑我,說是將來我要做霍光。我嚇著了,可……可后來,開始越來越多的人來拜訪我,對我各種逢迎和吹噓,慢慢的,我膽子才大了一些。”
“我……我心里想,無論如何,我也是國丈,反正……有這魏忠賢在……我那女兒在宮中還不知吃他們多少苦頭呢,既然如此,倒不如……跟著他們一起鏟除了魏忠賢再說……”
張靜一道:“還有呢?”
“然后陛下就回來了。”張國紀苦笑道:“可是此前,我也沒做什么呀,這鏟除魏忠賢,總不算是謀逆大罪吧。”
張靜一想了想道:“你說的也沒錯,鏟除魏忠賢確實不算。”
“再者說了,我兒便在東林軍中,我聽聞東林軍覆滅,我……我心里也難受得很……只是……只是……”
張靜一道:“話是沒有錯,可是你勾結了賊子。”
“沒有勾結,沒有勾結,我是被脅迫的。”張國紀忙道:“何況我也沒干什么……將客氏驅離出宮,也是那些言官先提起,最后才是我女兒點的頭,可就算此前沒有娘娘知會,這么多人都說客氏不該留在宮中,難道……難道……陛下駕崩了,客氏還留得下嗎?我冤枉啊,冤枉死了。”
張靜一道:“陛下念在張娘娘的份上,總算是網開一面,無論如何,你既交代了該交代的,就回家反省去吧。”
張國紀卻端坐著,一動不動,哭喪著臉道:“不……我不走,我就留在這,我得在這新縣的大獄里,我不敢回家。”
張靜一怒道:“這里是你說留就留的地方?”
張國紀可憐巴巴地道:“殿下,你行行好吧,我人在外頭,怕得很,在這里才安心,那魏忠賢最是睚眥必報,他現在估計是恨不得將我碎尸萬段了,還有那客氏……那客氏是什么人,你也是曉得的,從前沒有得罪她,她尚且還攪得老夫成日提心吊膽,現在將她得罪死了,她會得了饒我?”
“我思來想去,只有殿下才能護著我,畢竟這一對奸夫……還是看殿下的面子的。”
張靜一搖搖頭道:“這件事,以后再說,現將人押下去吧。”
深吸一口氣。
張靜一開始按圖索驥。
這張國紀招供出來的是這個劉中砥。
而劉中砥,顯然只是個很微妙的人物。
這個人……乃是衍圣公的女婿。
那么,除了衍圣公之外……還有哪些人參與呢?
背后的主謀,是衍圣公嗎?
細細思量之后,張靜一索性次日入宮,這一次他穿上了蟒袍,顯得很神氣。
抵達了西苑,還未進入勤政殿。
卻見魏忠賢迎面而來。
魏忠賢紅光滿面,笑嘻嘻地道:“殿下,恭喜,恭喜……哈哈……小小年紀,已成郡王,真是令人羨慕啊。”
說不眼紅,這是假的。
自己凈了身才混到的地位,人家沒凈身就已經做到了,這是何等的讓人眼熱。
張靜一也朝他行了個禮:“許多日子不見了,魏哥可還好嗎?”
“托你的福,好的很。”魏忠賢認真起來,他搞人際關系還是很有一套的,于是露出了很有感觸的樣子道:“若非是你,還有東林軍,不但救駕,而且還蕩平了遼東,咱在京城,只怕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當初老夫還真差點以為你死在了關外,心里還難受了一陣子呢,如今見你和陛下都平安歸來,真是快意。”
張靜一其實也分不清他這樣子,是真情還是假意。
或者兩者都有。
張靜一便微笑道:“哪里的話,都是托了魏哥的洪福,噢,陛下可在殿中嗎?”
“在的,有何事?”
“有大事稟告。”
魏忠賢沒有遲疑,立馬領著張靜一走入殿中。
這天啟皇帝此時正伏案寫寫畫畫,聽到動靜,抬頭見了張靜一來了,便笑著道:“你來的正好,朕昨日又幫你看了那叫什么……什么……旅順的輿圖,細細一看,卻發現,那地方好像是什么天然的良港,不只如此……地勢也不錯,一馬平川,三面環海,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地方。”
這天啟皇帝昨日還說對此不關心呢,沒想到又開始瞎操心起來了。
此時,天啟皇帝又接著道:“不過……這地方……靠海,靠海有靠海的好處,也有靠海的壞處,你自己可要想仔細了。你來看看……朕在這里……給你繪了一個布防的輿圖,用來專門防范海上之敵的。”
張靜一上前一看,原來天啟皇帝寫寫畫畫,竟真是在繪畫工程圖。
張靜一笑了笑,道:“陛下……臣以為,對付海上的敵人,靠一些炮臺,是不成的。”
天啟皇帝不解道:“那要靠什么?”
張靜一目光炯炯地道:“靠堅船利炮,只要打得對方不敢出海了,自然,這旅順也就可以固若金湯了。”
天啟皇帝聽罷,猛地將筆一摔:“你不早說,害朕白干了這么久,不錯,只要將人全弄死了,就不會有人想害朕了,是不是這樣的道理?”
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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