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選擇鄧健,原因是很簡單的。
因為鄧健機靈,有應變的能力。
可以說……這種直接深入敵營,擒拿對方高級別的軍將,張靜一不敢說千古未有,卻也絕對是開了歷史先河。
所以……張靜一只是理論上先制定出一個計劃,而至于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就只有天知道了。
可這種事,不做不成,李永芳這個人危害太大了,而建奴人顯然將他視做了漢人們投誠的榜樣,若是這個人還享受著榮華富貴,只怕……后世不知多少李永芳這樣的人前仆后繼,比如……吳三桂……
而一旦這個計劃能成功,那么這個經驗,就足以讓現在的廠衛系統,至少在新縣千戶所這里脫胎換骨。
當然,更大的好處還在于,建奴的榜樣變成了笑話,而大明也將立下一個新的榜樣,即誰做李永芳,李永芳便是下場。
因此……
張靜一首先要做的,就是先從武長春這里得到一切可用的訊息。
武長春已經暫時可以為他所用了。
人就是如此,心理防線一崩潰,那么就再不會有什么顧慮了,任何事,他都知無不言。
張靜一又去看了一次武長春,這一次……武長春得了較好的待遇。
這也是一種手法,老實交代之后,待遇提高,這會讓武長春認為自己還有一線希望。
于是這時候,他態度已從緘默和抵死不認,變成乖乖認罪,再到現在……卻已變得殷勤起來。
一見張靜一進來,他立即站起,這是一座更大的囚室,里頭有桌椅,也有床鋪,甚至還有筆墨紙硯,是供他隨時記起什么,隨時要寫的材料。
此時,武長春點頭哈腰著道:“張百戶怎么此時有閑來了,真是貴人啊……小人……”
張靜一身后的鄧健呵斥他道:“這是千戶。”
“呀。”武長春立即道:“張千戶……小人該死……”
張靜一淡定地坐下,道:“這里還習慣吧。”
“習慣,習慣,多謝張千戶照拂。”
張靜一倒沒有繼續客套,而是開始直接問:“你那岳父……你對他什么印象?”
武長春道:“這是國賊,小人已與他……”
張靜一微笑著搖頭道:“說實話吧,你很清楚我不想聽這些。”
武長春是個極聰明的人,立即就意識到了什么,便道:“他為人十分狡猾,行事很縝密,之所以讓我做他的女婿,其實……是見我機靈,想要拉攏我而已,不過……雖是翁婿,可若說真有什么情誼,卻也未必,如若不然,他怎么會讓我入關,做這等危險的事呢?”
張靜一點點頭:“我若是打算派人去綁架他呢?”
“啊……”武長春很震驚,張著口,老半天嘴巴合不攏。
緩了緩,他則是連忙道:“不可,不可,這幾乎沒有任何可能成功……絕不可能的,他現在在撫順,撫順乃是軍事重鎮,看守很嚴格,不但駐扎了七百建奴八旗,還有三千多歸他節制的漢軍……”
張靜一笑了笑道:“可還是不可,不是你說了算,不過我確實需要你的協助,比如……我若是派人去,偽裝什么身份是最合適的?你現在被關押在此,能否迷惑住他,讓他依舊認為你還在京城活動?”
“另外一個,你們之間是如何聯絡的,如此之外……他的宅邸是什么樣子?宅邸附近的街巷又是如何?大抵會有多少的衛士?他是否和自己的家人同住?這些……你都需稟告,不能出任何一丁點的差錯。”
張靜一深吸了一口氣,接著道:“這是我的機會,其實也是你的機會,你這樣的大罪,想要逃脫死罪,就算我現在拍著胸脯給你作保,你認為……可能嗎?可是,如若你協助我拿下你的岳父,就完全不一樣了,這是何等的大功勞,想來你會比我更清楚的,到時我只需美言幾句,你才有將功折罪的機會。到底何去何從,你思量清楚吧。”
武長春深鎖眉頭,顯然張靜一的話讓他動了心,他想了想道:“其實……也未必沒有機會,現在建奴那邊,還不知我的情況,我依舊是泰山……不,是那姓李的國賊的心腹。不過其中有太多的難題……想要解決……卻絕非易事。”
張靜一道:“這事兒,不打緊,你做好你的事就是了。”
搜集的資料已經越來越多。
當然,張靜一不會蠢到完全相信武長春。
他會將武長春提供的資料和其他地方搜羅來的訊息進行對比。
比如武長春提供的一些撫順街巷的資料,在戶部,也有關于一些撫順的訊息,只需印證,確認沒有太大的出入,才可相信。
而接下來,便是張靜一帶來的先進經驗了。
這個時代,雖然是官僚體制,可明朝的官僚體制和后世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張靜一帶來的方法很簡單,提出計劃,而后確認目標,之后搜集資料和數據,此后再開會討論,然后確定方案,而后還需進行一定的提前預演,最后才是執行階段。
在城外,一座臨時搭建的街巷火速地建了起來。
這是一個虛擬的撫順城。
當然,主要還原的是李永芳的宅邸,以及宅邸附近的一些建筑。
緊接著……便是鄧健挑選了一批精干的人手,開始一次又一次的進行演練了。
這種演練十分枯燥,每一次演練結束,所有的人員,都要在鄧健的帶領之下,進行開會討論,檢討演練過程中的問題,而后……再想辦法……看看有沒有可以解決的辦法。
這附近已全部禁止通行,外圍有專門的人把守。
而張靜一要做的,就是給這些人提供足夠的后勤保障。
怎么接近,如何動手,其他人怎么應付,又怎么對付李永芳,最后如何全身而退。
這是一個系統性的大工程。
甚至這邊在演練的同時,另一邊,針對建奴人放出去的各種煙霧彈,甚至包括了穩住李永芳的一些行動,也已悄然開始。
譬如武長春已照原來的慣例,修了書信送去撫順。
并且,幾乎所有和武長春有接觸,且被策反之人,也絕不進行監視和緝拿,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至于兵部侍郎王雄,則對外宣稱他得罪了魏忠賢的公子魏良卿,已下了詔獄。
哪怕朝中有人聽聞了此事,為王雄鳴冤叫屈,也一概安排上。
新成立的千戶所,依舊還掛著百戶所的牌子。
沒有擴招任何人員。
張靜一現在需要的是專業的人,所以……他的想法是,在東林學堂里成立一個特別行動教導大隊,招募生員,與此同時,這些生員暫時先學習一些軍事知識,并且學習讀書寫字,等過了一些時候,若是鄧健這些人可以順利的完成任務,那么,便可從這些經驗豐富的人之中,挑選出一批特別行動隊的教官出來,教授生員們真正的情報搜集以及潛伏、刺殺的知識。
這既是一場前無古人的行動。
同時也是一次真正培養衛骨干的斗獸場。
能活下來的人,將會是未來千戶所最重要的基干力量。
演練進行的十分順利,至少鄧健和十幾個隊員,是十分賣力的。
不賣力也不成,畢竟這是要命的事。
除了十幾人組成的行動小隊,還有專門的后勤小隊,以及情資搜集的小隊,彼此之間,不斷地磨合。
張靜一心里知道,送鄧健去遼東,可能會讓這二哥當真九死一生。
可他沒有選擇,自己人不去,誰肯為你賣命呢?
不過,張靜一卻也真心覺得,這絕對是鄧健的一次不可多得的機會。
成就的前面往往附帶著兇險和艱辛!
早在幾日之前,學堂里便迎來了一批新生員。
張進頭戴綸巾,穿著儒衫,只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便抵達了學堂。
這是皇帝親自下旨,讓他這張皇后的兄弟來東林軍校中讀書的,張進當然不敢忤逆。
只是……來時,他的父親太康伯張國紀憂心忡忡,親自將他送到了校門口,嘆了口氣,便語重心長地道:“兒啊……進了學堂,好好讀書啊……哎……”
張進笑了笑,眼中帶著一絲傲氣,道:“這里不是讀書的地方,這里的所有人,都不配教授我學問。”
張國紀皺眉,臉上是明顯的憂愁。
其實現在張家的境遇已經很尷尬了,家里出了一個陛下和魏忠賢都視為眼中釘的東林‘余孽’,現在魏黨拿著這個,成日攻訐,若不是因為皇親國戚,天知道會是什么下場。
他素來知道這個兒子性子十分執拗,是沒有人可以改變他的心意的。
可他還是忍不住多叮囑了一句:“總而言之,你進了軍校,無論怎么樣,都不要與人爭執。”
張進自信滿滿地道:“放心吧,父親,我不會爭執的,我只不過會讓這些丘八們知曉東林書院的厲害,讓他們自慚形穢,顧憲成先生可以在東林書院講學,傳授大道,我在這軍校,一樣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