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趙霽的話,楊嫻居然沒有反對。
忙點頭道:“是極,是極。”
表現大度,是作為勝利者的姿態,若是心胸不夠寬廣,楊嫻如何服人呢?
于是忙派遣人去請。
過了一會兒,張靜一居然帶著一個總旗來了。
這總旗自是鄧健。
趙霽和楊嫻等人紛紛出迎,請張靜一坐下。
緊接著眾人入席。
張靜一聽說有人請自己吃飯,倒是沒有拒絕,飯都不吃,還穿越干啥?
努力奮斗,就是為了能混飯啊。
落座之后,看著酒菜很豐盛,又有幾個歌女請來,彈琴的,彈琵琶的,好不熱鬧。
就是什么都好,這幾個家伙一高興,就開始娛樂了。
當然……是屬于比較健康的娛樂。
膽敢在衛面前搞不健康的娛樂,張靜一自信這樣的人還沒生出來。
于是……他們開始吟詩作對。
“來來來,張百戶也來。”楊嫻笑著對張靜一道。
張靜一懵逼。
我特么的這詩詞水平,就算是照抄古詩都特么的抄不出,唯一能背誦的,也就是《沁園春·雪》,要嘛便是《賀新郎·讀史》,要不我給諸位背一背,讓大家開開眼,知道什么叫王八之氣?
張靜一便很直接地擺手道:“不會,不會,你們對你們的,我吃我的。”
說罷,舉起筷子,繼續吃喝。
楊嫻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張靜一。
大抵在他的眼里,連一個對子都不會對,詩也不會作的人,基本就和三等殘疾差不多。
趙霽也不禁尷尬,他緩和氣氛,主要是讓現在‘無地自容’的張靜一一個臺階下,于是道:“不知張百戶有什么可自娛的倡議,總不能干吃酒菜。”
張靜一想了想,娛樂?
有啊!
于是大手一揮:“鄧總旗。”
鄧健立馬站出來:“在。”
張靜一道:“來,表演一個你上次給我演的胸口碎大石。”
楊嫻:“……”
趙霽:“……”
其他幾個文士……面上露出譏誚之色。
鄧健一聽,怒了,好歹我也是你二哥,叫上我來,你坐在這吃,我干站著不說,問題是……
“他媽的!”鄧健學著張靜一的三字經叫罵:“張百戶,張老弟,你還是不是兄弟,你叫我胸口碎大石?上一次碎大石,拿的是假石頭,你這次叫我碎真大石嗎?你良心被狗吃啦,做了官,我這做兄弟的命也不要了?”
張靜一:“……”
一時尷尬,竟是凝噎無語。
早說你當初是假大石啊。
這下子好了,氣氛有些小小的尷尬。
趙霽驟然已經后悔,真不該請這張百戶來,悲劇啊,真是瞎了眼了,這樣的人有什么好結交的。
楊嫻繼續露出關懷智障兒童的表情。
幾個文士便哈哈一笑,又開始吹捧起這天橋坊了。
一場宴會,大抵就這么散了。
張靜一走的有些狼狽,他發誓下次再不和這種讀書人吃飯了,時間全用在詩詞和對子上,不是正經吃飯的。
張靜一一走。
幾個文士便不禁捧腹大笑起來。
趙霽也只是干笑一下。
楊嫻笑吟吟地道:“終究是粗人,登不得大雅之堂啊。”
趙霽不好認同,卻也沒有反對。
次日由楊嫻領著,在這天橋坊兜了一圈,過了兩日,趙霽便入宮復命。
天啟皇帝幾乎已忘了這件事,直到趙霽覲見,才想起黃立極當初極力要求功考楊嫻。
他顯得很不情愿,不過東廠這邊奏報已經送來了。
楊嫻的聲望確實很好,現在滿京城都傳著他愛民如子的事!
到底是不是愛民如子,天啟皇帝當然也不知情,更有些懷疑,可當眾口一詞,那么讓他起復,做皇帝的搏一個慧眼識人的美名也不虧。
主要是名聲太臭了,需要補補血,為下一次更臭留一手。
“卿家去了天橋坊,意下如何?”
“陛下,果然名副其實,令臣大開眼界。”
“這樣說來,天橋坊只短短兩個月,便已有了變化?”
“何止是變化,簡直是天翻地覆,百姓們在那里安居樂業,堪稱典范,可謂是有口皆碑。”
“有這樣好嗎?”天啟皇帝搖搖頭。
“臣不敢欺君。”
天啟皇帝嘆了口氣道:“好了,朕知道了。”
這意思大抵是,接下來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吧,看來也只能起復楊嫻了。
當然,這畢竟是極小的事,就算起復,在天啟皇帝的心目中,也不過是區區一個侍讀而已,如螻蟻一般,不值一提。
天啟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你去功考時,可去過清平坊?”
“這……”
看這家伙的表情,天啟皇帝一下子就明白了。
于是天啟皇帝道:“知道了。”
“不過臣見過張百戶。”
天啟皇帝驟然來了興趣,問道:“如何?”
趙霽顯得猶豫地道:“臣不敢說。”
天啟皇帝道:“你但說無妨,說了什么,朕也不會怪罪。”
趙霽這才大著膽子道:“此人粗鄙,實為一莽夫,看來……當初孫閣老有些言過其實了。這樣的人,可以去邊鎮做一百戶,確實不該為官一方。”
這顯然并不是天啟皇帝喜歡聽到的,天啟皇帝的臉色驟然難看起來,接著拂袖道:“知道了,下去吧。”
看天啟皇帝十分不悅的態度,趙霽心里惴惴不安起來,心里說,這不是你讓我直說的嗎?我直說了啊。
他慌忙告退。
天啟皇帝等他走了,嘆息一口氣。
張靜一的名聲,為何這樣臭呢?
只因為文武殊途?
這幾日連日暴雨。
天啟皇帝的心也沉了不少。
過了兩日,黃立極與孫承宗覲見。
天啟皇帝站在暖閣前的長廊上,看著這雨幕傾瀉而下,遇到這樣的雨水,紫禁城中極少見的千龍吐水便可重現。
千龍是指殿柱下面伸出的千余個石雕龍頭,每當雨天時雨水就從龍口中排出,雨水越大,排水的龍口越多,只有這樣的豪雨,才可出現這樣壯觀的景象。
“無礙。”天啟皇帝擺擺手,顯出幾許憂心,口里道:“朕在想,這樣的暴雨,已延續了數日,只怕百姓們要遭災了。”
黃立極道:“各部也在想辦法紓解,請陛下勿憂。噢,還有一事,關于那楊嫻下的起復……”
天啟皇帝淡淡道:“你們進上來的奏疏,朕看過了,過兩日,朕會批紅的,一個侍讀,也勞黃卿這樣記掛在心嗎?”
“這是百姓們的愿望……”黃立極尷尬道:“臣為宰輔,也要遵從民愿。”
天啟皇帝道:“那你來說,張靜一與這楊嫻孰優孰劣?”
黃立極無語,陛下怎么天天計較這無關緊要的問題?
他頓了頓,才道:“想來,還是楊嫻強一些,百姓們都念楊嫻的好,不曾說過張靜一。”
天啟皇帝不甘心,他其實不在乎誰的名聲好,他在乎的是……誰真的更好,天啟皇帝便對孫承宗道:“孫師傅呢,孫師傅怎么看待呢?”
孫承宗凝視了天啟皇帝一眼。
他了解自己這個學生的性格,容易偏激,走極端,某種程度而言,這個學生也是希望得到別人認可的,張靜一是這學生親自選拔的人,眾所周知,他有點咽不下這口氣。
孫承宗想了想道:“與其在此說誰優誰劣,臣覺得沒有意義。”
“怎么會沒有意義呢?”天啟皇帝皺眉道:“若是沒有優劣好壞,那豈不是是非不分?”
孫承宗平和地道:“賢明的君主,并不會偏聽偏信,而是眼見為實。”
“孫師傅的意思是……”天啟皇帝眼前一亮。
孫承宗立即板著臉:“臣什么都沒有說。”
天啟皇帝露出了笑容,道:“你說了,這是好主意,果然不愧是孫師傅,哈哈……朕要眼見為實。”
黃立極嚇了一跳,連忙道:“陛下,現在下雨呢。”
“下雨又如何?”天啟皇帝說罷,竟已走出長廊,直接進了雨幕之中。
這一下子,真將黃立極和孫承宗嚇壞了,連忙拜倒道:“請陛下愛惜自己,快進來。”
天啟皇帝顯然打算耍無賴了:“不進來啦,除非朕眼見為實。”
孫承宗內心有一種RI了狗的感覺。
他看著已經淋成了落湯雞的天啟皇帝,驟然想起七年前的那個午后,還是少年的天子,也是這般的頑皮,而他不得不板著臉教訓這個身為天子的學生。
這一刻……竟好似天啟皇帝并沒有長大,可孫承宗竟心里生出了幾分感動,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濕潤了。
黃立極則是著急地道:“陛下,陛下啊,你不能這樣啊……”
一個時辰之后……
愉快的天啟皇帝便坐上了馬車。
后頭也有幾輛馬車跟著,其中一輛的車廂里,黃立極正鼓著眼瞪著孫承宗道:“孫公,出了事,你是要負責的。”
孫承宗歪頭在車廂里假寐,這種情況,除了裝死,就只能裝睡了。
另一輛車里,魏忠賢靠著車壁,他此時還沒回過神來,只看著討好他的一個太監,臉色木然。
第二章送到,休息一下,還有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