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特高課。
一輛小汽車開出了特高課的院子。
三樓,課長辦公室。
荒尾知洋站在窗邊,窗戶的窗簾拉起來了,荒尾知洋右手撩起了窗簾,露出一雙眼睛看著外面。
他的目光是冰冷的。
“古川政之還在上海?”荒尾知洋說道。
“是的,課長。”吉村真八說道,“古川先生昨天去拜訪了總領事館的今村參贊。”
荒尾知洋微微點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孫子慎太這幾天和古川政之走的比較近,他已經掌握了這個情況。
盡管我孫子慎太目前并沒有什么異動,但是,荒尾知洋對于這個下屬一直是暗自防備的。
“安排幾個人,密切關注。”荒尾知洋說道,“古川政之去了哪里,見過誰,都要搞清楚。”
古川政之和我孫子慎太秘密見了面,卻沒有和他這個上海特高課的課長見面,這不由得荒尾知洋多想。
“哈衣。”吉村真八說道。
“魯同輝那邊可有什么進展和發現?”荒尾知洋問道。
“暫時沒有。”吉村真八說道,“前些天魯同輝曾經說見過一個人的背影很像毛軒逸,不過他后來沒有再見到過那個人,這條線索也就斷了。”
“這件事不急。”荒尾知洋輕輕搖頭,說道,“對付肖勉的特情處,要有耐心。”
他伸了個懶腰,說道,“不管怎么說,我們掌握了毛軒逸這個人的情況,又有魯同輝認識毛軒逸,這本身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
刷拉一聲。
荒尾知洋一甩手,將窗簾拉開,冬日的暖陽立刻爭先恐后的披灑進來。
“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荒尾知洋嘴角揚起一抹弧度,說道。
“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韓林合起課本,神色激動,揮動拳頭說道,“在太平洋戰場上,日本人已經完全處于守勢,在歐洲戰場上,德軍東線敗退,在非洲戰場上,德國人的沙漠之狐也開始打敗仗了。”
“同志們!”他振臂說道,“黎明就在眼前,曙光就在眼前,我們的抗戰——”
韓林吶喊,“必將勝利!”
“抗戰必勝!”
“抗戰必勝!”
日豐紗廠的六名進步工人齊齊舉起拳頭,低聲發出戰斗的吶喊!
送走這些工人朋友,韓林小心的撿起了地上的小半截粉筆頭,收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此前,他被巡捕房逮捕,在黨組織聘請的律師的努力下,他以非法集會、從事非法正直活動的罪名被判入獄三年。
汪偽政權接收法租界前,組織上想辦法買通了靶子場監獄的一名官員,將他提前保釋出來,避免日本人接收法租界后迫害紅黨黨員、重慶人員以及其他抗日志士的厄運。
韓林此后并沒有離開上海,盡管他的身份已經暴露,但是,他堅持留在上海繼續戰斗,這里是他的家鄉,是祖國的土地,他愿意不顧一切的戰斗。
韓林在寫信。
他將一頁信紙鋪在書本上,從抽屜里取出一支鋼筆,擰開筆帽。
看了手中的鋼筆一眼,韓林深呼吸一口氣,鼻頭卻是一酸。
這支鋼筆是好友秦迪送他的!
“小盼,見字如面。”
“我們分別已經三百六十四天了,明天就是一周年了。”
“每每在夢中,我看到你的笑容,我的心中也是燦爛的味道……”
“抗戰已經到了第十二個年頭,眼看著就是第十三年抗戰了,日本帝國主義已經在走下坡路了……”
“小盼,我現在無比肯定,也無比期待抗戰勝利來到的那一天……”
“我會采一捧鮮花,帶著我對你的日日夜夜的思念,去看望你,將勝利的喜悅分享給你,講述我對你的思念的時光,講述山河依舊,華夏萬年的故事……”
收起鋼筆,韓林雙手用力搓了搓臉。
然后他毫不猶豫的將信紙在蠟燭的火光中點燃了。
看著這新鮮寫就的信紙化成了一片灰燼,韓林有那么一瞬間的愣神。
明天就是小盼犧牲一周年了啊。
然后他又看著手中的鋼筆。
秦迪犧牲五年半了啊。
親愛的愛人,好友,同志們,想你們了。
一滴淚水,順著臉頰滴落。
也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急促的敲響。
韓林的表情陡然變得凝重,他從抽屜里取出一枚手榴彈,不動聲色的擰開保險蓋,一根手指纏繞勾在了拉線上。
“小心點。”范先云看了一眼韓林同志手中的手榴彈,小心的提醒。
韓林同志的這枚手榴彈,在小組內部是比較有名的。
韓林同志繼續留在上海潛伏工作,就是抱著犧牲的決心和意志的,他不會給敵人抓捕自己的機會。
組織上也曾經多次勸說,希望這位勇敢的同志離開上海,去別處工作,但是,韓林都拒絕了。
他知道自己曾經被巡捕房抓捕過,在特工總部那邊也有照片留檔,留下來繼續工作是危險的,這個危險指的是他一旦被捕可能給其他同志帶來的風險,所以,韓林給出的解決方案就是:
一旦暴露,他會將危險到自己這里為止。
“航業司?”韓林思忖著,問范先云。
“是的。”范先云點了點頭,“我記得你父親以前就在太古輪船工作的。”
“是的。”韓林點了點頭。
“航業司那邊還能有熟人嗎?”范先云問道。
“有。”韓林說道。
“我指的是可靠的熟人。”范先云表情嚴肅說道,“你的身份那些人大抵是曉得的,要確保你和他們接觸不會被出賣和舉報。”
“有那么一個人。”韓林仔細想了想說道,“他是我父親的好友……”
他又補充了一句,“我父親生前救過他的命,是生死之交。”
“太好了。”范先云高興說道,他看著韓林,表情嚴肅說道,“韓林同志,組織上有一個非常艱巨、重要的工作交給你。”
“處座。”小道士向程千帆敬禮,雙目閃爍著激動的光芒。
“好,很好。”程千帆回禮,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身體好得很啊。”
小道士此前那次被捕,遭受了慘無人道的審訊,后來盡管被成功營救,但是,他的身體遭受了慘烈的傷害。
好在小道士是習武之人,底子好,將養這兩年,終于勉強養好了身體。
“說一說這個沈凌。”程千帆對小道士說道。
“沈凌祖上就一直是在水里討生活的。”小道士說道,“他這個人水性極佳,十幾年前國府稅務局的一個小官落水,是沈凌跳江救了他的命,也正是因為這個機緣,他才入了稅務局的職。”
“日本人占領上海后,稅務局不少人逃離上海去了大西南,沈凌的老娘有病不能走遠路,他就只能留在上海,日本人成立了航業司,他也就在航業司繼續上班。”
“可靠嗎?”程千帆問道。
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
小道士是在日汪憲特軍警機關那里掛了名的通緝犯,作為肖勉手下有數的大將,日本人和南京方面給小道士開出了三千大洋的賞格,并且如果是公職人員協助抓捕小道士,在賞錢的基礎上,還可以官升兩級。
這對于很多人來說,絕對是難以拒絕的誘惑。
“沈凌小時候體弱多病,他老爹就在道觀幫他卜名祈福,后來干脆在道觀修行了兩年半。”小道士想了想說道,“說起來,我和他還算是師兄弟。”
“他這個人我了解,孝順,講義氣。”小道士知道處座關心什么,遂講道,“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即便是自己去死,也不會出賣我的。”
“唔。”程千帆點了點頭,他對小道士說道,“那你就和沈凌接觸一下,通過他打探情況。”
“處座放心,沈家在水路有不小的人脈。”小道士說道,“除非日本人不走水路運送黃金,如果他們走水路,只要沈凌想辦法打探,他一定能看出端倪的。”
“還是那句話,一切小心。”程千帆叮囑說道。
“明白。”
重慶。
羅家灣十九號。
這是喬春桃第一次來軍統局機關本部。
“喬春桃。”戴春風看著喬春桃,他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笑意,“你很好,很好,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都是主任教導有方。”喬春桃敬禮說道。
聽到喬春桃沒有稱呼局座,而是以班主任的稱謂稱呼自己,戴春風非但沒有生氣,還非常高興。
他心中也是驚奇不已,當初的喬春桃,在雄鎮樓的各項考核都非常優秀,就是性格太過冷寡,沒想到經過這多年的一線歷練,這性格也改變了許多。
“坐坐坐。”戴春風招呼道。
“是!”喬春桃聽令坐下,他腰桿挺得筆直。
喬春桃的心中則是暗嘆一聲,這些話,或者可以說這些言行舉止,他都是聽了妻子的囑咐。
得知戴老板召見,妻子很是叮囑了一番的。
戴春風仔細詢問了喬春桃在上海特情處期間的工作情況,以及他從南京撤離,一路來到重慶的沿途情況,最后還關切的詢問了喬春桃夫妻在來到重慶后的生活情況。
“我聽說你剛當父親了?”戴春風微笑問道。
“是的,主任。”喬春桃說道,“是兒子。”
“兒子好啊,老子英雄兒好漢。”戴春風哈哈大笑,說著,他拉開抽屜,取出來一塊純金打造的長命鎖,“拿著。”
“主任,這……”
“又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家小子的。”戴春風瞪了喬春桃一眼,說道。
“是!”
楊二寶看到局座戴春風親自送一個相貌極為英俊的男子出門。
他心中非常驚訝,暗暗將此人的相貌,以及此事記在心中。
晚上,楊二寶特意在家中置備了一桌好菜,做東請毛福林吃酒。
“哎呀呀,就我們兄弟兩個人,怎么弄這么一桌子菜啊。”毛福林掃了一眼,笑了說道。
“自家人吃飯,才要吃好喝好呢。”楊二寶笑了說道。
“這話我愛聽。”毛福林高興說道。
軍統局本部的工作是頗為壓抑的,雖然他因為江山鄉黨以及毛氏族人的關系,倒也不必擔心有人刻意為難,但是,特務機關的工作,終究是非常壓抑的。
好在有楊二寶這個曾經共過患難的朋友在,兩人的關系這一兩年是突飛猛進的進展,可以說是最好的朋友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看毛福林已經喝的醉醺醺的了,楊二寶開始嘗試從毛福林的嘴巴里套話。
“說起來,我以前常聽說有男人比女人還俊,我是一點都不信。”楊二寶說道,“不過,今天見到那人,我算是開了眼了,算是信了那話。”
“那人?哪個?”毛福林瞇著眼睛,打了個酒嗝兒,說道。
“就是局座親自送出門的那個啊。”楊二寶說道,“毛兄沒見到?那可真是可惜了。”
他知道是毛福林給局座辦公室送的茶水,怎么可能沒見過那個男子。
“啊,你說那誰啊。”毛福林拍了拍腦袋,說道,“那確實是,簡直比女人還要俊啊,當真是。”
“那人是誰?來頭不小啊。”楊二寶壓低聲音問道,“我可是很少見局座親自送客出門的。”
“客人?不不不,那可不是客人。”毛福林搖著頭,擺著手,笑了說道,“那是我們軍統局的自己人。”
“不能吧。”楊二寶一臉驚訝,“看著那么年輕,竟然能讓局座如此相待?”
“那是功臣。”毛福林說道,“是從前線回來的大功臣,自然讓局座高看兩眼的。”
“不僅僅是前線,而且是最重要的前線。”他彈了彈煙灰,說道。
“前線回來的?”楊二寶思索著,說道,“還是最重要的前線,那是哪里?”
“還能是哪里,上海啊。”毛福林說道,“要說最危險的,上海絕對數一數二,就是比之滿洲還要更危險。”
“這倒是。”楊二寶點了點頭,“從上海站到上海區,幾度被破壞,我們是損失可是不小。”
“只是,上海區都沒了,哪來的大功臣。”他看著毛福林,不解的問道。
“上海區沒了,可是上海特情處一直都在啊。”毛福林笑了說道,語氣中帶了幾分敬佩之色,“那可是肖勉肖處長手下頭號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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