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大門突然打開,一輛黑色的雪鐵龍小汽車駛出。
經過極司菲爾路的一個日雜店門口的時候,車窗落下,一個空煙盒丟了出來。
“你小子,煙癮現在比我還大。”孟大均看了鄒宏逸一眼,笑著罵道。
“巖土那玩意不敢碰,也就只能抽煙卷了。”鄒宏逸說道,“三哥,我聽說雪茄夠勁。”
“那玩意嗆得慌。”孟大均說道,“你要是喜歡,我弄幾盒洋人的雪茄給你。”
“謝謝三哥。”鄒宏逸高興說道。
日雜店。
車子開過去約莫一分鐘。
掌柜的拿起電話,“要馬思南路九號。”
電話要通了。
“鵬哥,小米發信號了,孟老板上路了。”
“曉得嘞。”
賀漢鵬掛號電話,找到了葉小青,“青姐,人出來了。”
“確定了?”葉小青問道。
“小米在車里。”賀漢鵬說道。
葉小青看向馮蠻,“去吧,你親自打電話告訴程千帆,孟大均去了西德蒙路姨太太那里。”
“西德蒙路?”程千帆對著電話說道,“孟大均的三姨太在那里?好,我曉得嘞。”
“等一下。”馮蠻突然阻止程千帆掛電話。
“還有事?”程千帆問道。
“程處長,能答應我一件事么?”馮蠻問道。
“先說來聽聽。”程千帆說道。
“幫我把孟大均的腦袋帶回來,我要祭奠亡夫。”馮蠻幾乎是一字一句說道。
“好,我答應你。”程千帆略略沉吟,說道。
“多謝。”電話那頭,馮蠻說道,然后是電話被掛上了的忙音。
“帆哥,我帶人去吧。”豪仔對程千帆說道,“一個孟大均而已,還不需要你親自出馬。”
“不一樣。”程千帆輕笑著,搖了搖頭,“孟大均啊,只能我來殺。”
他拍了拍豪仔的肩膀,“其他人,扛不住這遭事。”
西德蒙路,三十一號。
這是一處二層的小洋樓,這條街本是荷蘭商人住戶較為集中所在。
歐羅巴戰事爆發,荷蘭亡國,這些荷蘭商人也都逃難,很多房子都被諸如特工總部這樣的強力部門所占據。
孟大均就占了這處小洋樓,用來安置自己新納的三姨太。
“怎么好些天沒來啊,是不是又被哪個狐貍精勾走了。”三姨太幫孟大均點燃了煙卷,她自己也點燃了仙女牌女士煙卷,輕輕吸了一口,發嗲道。
“亂講。”孟大均美滋滋的吐了口煙圈,捏了捏三姨太的下巴,說道,“這幾天公務繁忙,一直在七十六號,你又不是沒聞到,我身上都有味了。”
“上次人家在金鋪看中了一套首飾……”三姨太纖細的手指在孟大均的胸膛上劃圈。
“買,買,買,買還不行么。”孟大均哈哈大笑道。
他最喜歡女人對自己撒嬌要東西了。
他舍得給自己的女人花錢,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也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敲響。
“三哥,時間差不多了,該回七十六號了。”鄒宏逸在房門外說道。
“曉得嘞,煩不煩吶。”孟大均沒好氣的罵道。
“怎么這么快就要回去?不在這過夜?”三姨太不依說道。
“我都說了公務繁忙,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來喂你這個狐貍精的。”孟大均說道。
“那也要喂飽人家啊。”三姨太嘟囔道。
“冊那擦!你說什么?”孟大均猶如瘋了一般,突然勃然大怒,一把揪起三姨太的頭發,另外一只手啪啪啪就是大耳刮子抽。
三姨太嚇壞了,慘叫連連,不住的求饒,“老爺,饒了我吧,我不敢了,不敢了。”
孟大均將三姨太推下床,又踹了一腳,這才氣沖沖的穿好衣服離開了。
“三哥。”鄒宏逸看到怒氣沖沖的孟大均,也是小心翼翼。
“什么事情?”孟大均看向鄒宏逸。
“岳立輝派人來報告,說是發現了張允的蹤跡。”鄒宏逸說道。
“在哪里發現的?”孟大均立刻問道。
張允是董正國的手下,對董正國的獨立調查科動手的時候,張允小組正在外公干,因此逃過一劫。
萬海洋將抓捕重慶分子張允小組的任務交給了他,他也一直念著這件事,正所謂斬草除根,張允的親弟弟和董正國一起被殺了,此人必然恨極了這邊,所以務必要干掉此人。
“貝當區。”鄒宏逸說道。
盡管法租界已經收回,包括鄒宏逸在內很多人還是習慣以法租界的地名稱呼。
“三哥,我去盯著。”鄒宏逸說道,“岳立輝那小子殺人是好手,盯人抓人總是馬虎大意。”
“好。”孟大均點了點頭,“去吧。”
鄒宏逸剛要走,孟大均突然喊道,“等一下。”
鄒宏逸身形一頓,“三哥,還有吩咐?”
“不要活口。”孟大均冷著臉,說道。
“明白了。”鄒宏逸點頭,“見到人,就直接開槍,絕對死的透透的。”
“你做事,我放心。”孟大均笑了說道,擺擺手,“去吧。”
“三哥,你可得早點回七十六號啊,不然那邊處座要過問了。”鄒宏逸離開前,還沒忘記提醒孟大均。
“滾蛋吧,還管起老子來了。”孟大均笑罵道。
說著,又沖著屋內罵道,“去,弄一桌菜,陪老子好好喝幾杯。”
夜色如墨。
西德蒙路三十一號門口。
孟大均喝的醉醺醺的,在手下的攙扶下,終于出門準備回極司菲爾路了。
“冊那擦,怎么路燈都滅了?”孟大均抬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路燈,罵了句。
似乎他的話就是‘圣旨’一般,原來黑漆漆的路燈突然都亮了。
“哎,嘿!”孟大均驚訝且喜,指著路燈說,“原來老子這么厲害……”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劇烈的槍聲毫無征兆的響起。
孟大均,司機,兩個保鏢,還有那輛雪鐵龍小汽車,幾乎都被打成了馬蜂窩。
在一眾手下的拱衛下,程千帆披著風衣,嘴巴里咬著煙卷,皮鞋踏地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帆哥,是孟大均。”豪仔上前將一具尸體翻過來,用手電筒照了照,說道。
程千帆彎腰,他拎著孟大均的頭發,饒有興趣的看了看。
“怎么不狂了?”他放下孟大均的腦袋,摸出雪白的方巾擦拭了手上沾染的血跡。
“腦袋割下來,找個上好的匣子。”程千帆說道,“我要送人。”
“明白。”
也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冷不丁的跑過來,然后傻愣愣的看著這一切。
“程,程千帆,你,你殺了三哥。”這人總算是反應過來,結結巴巴說道。
程千帆微微皺眉,然后一伸手。
一個手下將一把溫徹斯特1897型霰彈槍遞過來,帆哥最近迷上了霰彈槍。
程千帆一槍將這人轟的倒飛死去。
“蠢貨。”他隨后將霰彈槍給了一個手下,嘴上罵了句,“下輩子記得躲遠點!”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尖叫聲響起。
程千帆抬頭,就看到二樓窗口一個女人捂著嘴巴看。
“撒揚娜拉。”程千帆朝著女人揮了揮手,女人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的時候,他已經瀟灑的轉身離開。
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審訊處。
叮鈴鈴。
趙朝陽今天負責值班。
急促的電話鈴聲把正在打瞌睡的趙朝陽驚醒。
“我是趙朝陽。”他拿起電話話筒,說道。
“什么?我知道了。”趙朝陽臉色大變,掛上了電話。
“不知死活的蠢貨,終于把自己害死了。”他臉色鐵青,來回踱步,終于一跺腳,罵道。
“備車。”趙朝陽打開門,沖著走廊喊道,“三組跟我出外勤。”
很快,空曠的走廊傳來了雜亂的跑步聲,開始忙碌起來了。
西德蒙路,三十一號。
趙朝陽一下車,就看到了挨著汽車整齊的躺著的尸體。
他又看了一眼小汽車,看到汽車上密密麻麻的彈孔,也是不禁頭皮發麻。
“隊長。”黃瀚迎上來,“問了孟副處長的三姨太,孟副處長他們是剛從家里出來,就遭遇了伏擊,對方火力強大,打完就撤,毫不拖泥額帶水。”
“你告訴我這是打完就撤?”趙朝陽指了指無頭尸體,冷著臉質問道。
“呃……”黃瀚摸了摸鼻子,“是打完后,割了孟副處長的腦袋就撤了,沒有過多停留。”
“都割了腦袋了,還停留個屁!”趙朝陽沒好氣罵道。
然后,他突然眼眸一縮,指著地上的無頭尸體問道,“確認這是孟副處長?”
“確認了。”黃瀚趕緊說道,“請孟副處長的姨太太來認過了,孟副處長就是穿得這身衣服,還有就是……”
“就是什么?”趙朝陽看了黃瀚一眼。
“孟副處長的胳膊上有一顆痣,也確認了。”黃瀚說道。
趙朝陽點了點頭,他也基本上能認出來這無頭尸體應該是孟大均,不過還是要確認了才放心。
特工總部審訊處的副處長被殺,這是天大的事情,但是,相比較被殺,如果人被抓走了,那才是最糟糕的局面。
“確認是程千帆干的?”趙朝陽將黃瀚拉到了一邊,壓低聲音問道。
“是。”黃瀚點點頭,“三姨太說看到程千帆了。”
趙朝陽皺起眉頭,帶人直接進了西德蒙路三十一號的房門。
“姨太太可看清楚了,確認是程千帆?”趙朝陽問道。
“是,是程千帆。”三姨太滿眼驚恐,下意識的點頭,說道。
“姨太太見過程千帆?”趙朝陽又問道。
“見過。”三姨太說道,“不對,是,是在報紙上見過。”
趙朝陽點了點頭,程千帆是上海灘的名人,報紙上有他的照片是常事。
他仔細看了幾眼,這位三姨太的臉孔都是腫的,嘴角還有血漬。
“孟副處長打得?”他微微皺眉,問道。
“嗯。”三姨太不敢說話,嗯了一聲。
“怎么能打女人呢。”趙朝陽皺眉,說了句。
然后他直接起身,客客氣氣說道,“出了這樣的事情,姨太太節哀。”
三姨太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么,然后是嚶嚶嚶的哭泣。
“姨太太早些休息吧,什么事等天亮再說吧。”趙朝陽嘆了口氣,說道。
“趙隊長。”三姨太突然說道。
“姨太太還有事?”趙朝陽問道。
“三藥囊啦是什么意思?”三姨太說道。
“什么?”趙朝陽問道。
“三藥三藥囊啦……”
“姨太太說的是撒揚娜拉?”趙朝陽問道。
“對對對。”三姨太點頭。
“再會。”趙朝陽說道。
“什么?”三姨太問道。
“是日本話,再會的意思。”趙朝陽說道。
回到汽車上。
趙朝陽露出思索之色。
“程千帆竟然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了……”
程千帆對孟大均動手,他并不奇怪。
孟大均竟然敢那般挑釁,程千帆不收拾他孟大均才怪呢。
他驚訝的是,程千帆竟然選擇在這一天動手。
要知道,天亮以后,暨第二天就是程千帆前往特工總部履職的日子了。
是的,就在傍晚下班之前,特工總部已經接到南京的緊急通告函,任命上海市第一警察局特警處處長程千帆為特工總部情報處處長,即日上任。
這個消息非常突然。
可以說,極司菲爾路上上下下都是非常震驚的。
而趙朝陽在震驚之余,他琢磨了一下,判斷程千帆即便是要對孟大均動手,也會選擇在履職之后,說不得到時候尋個由頭,既可以正大光明的收拾孟大均,也可以起到在特工總部立威的效果。
卻是沒想到,在第二天要履職的情況下,程千帆竟然連夜弄死了孟大均。
最重要的是,程千帆絲毫沒有掩飾其身份的意思,他并沒有安排手下動手,而是親自動手,甚至還毫不在意被孟大均的姨太太看到。
“隊長。”黃瀚上了車,“問清楚了。”
“說。”趙朝陽冷聲說道。
“是程千帆。”黃瀚說道,“當時程千帆打死了小六,姨太太在二樓窗口喊道,嚇得尖叫,程千帆看到了姨太太,他和姨太太揮了揮手,還喊了句撒揚娜拉。”
“原來如此。”趙朝陽點了點頭,孟大均的姨太太突然問‘撒揚娜拉’,這是一個奇怪的問題,不由得他不注意。
然后,趙朝陽的臉色變得愈發的難堪,他冷哼一聲,“還撒揚娜拉!”
“太囂張了!”趙朝陽深呼吸一口氣,“太張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