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訴求,國府要求日方公開承認‘中國唯一合法政府’。”程千帆分析道,“從石原浩宏的反應來看,日方應該在一定程度上愿意就此訴求進行商談的。”
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石原浩宏沒有明說,但是,言語間透漏出來的信息,日方外務省內部是有部分友好人士支持我方訴求的,當然,也有反對意見。”
楚銘宇聞言,點了點頭,“于我們而言,就是爭取更多的支持。”
“第二點訴求,我方請求日方援助大米賑濟,日方恐怕極難滿足要求。”程千帆說道,“用石原浩宏的話說,最大的難點在于日本軍方,軍方認為其自身都軍糧堪憂,恐沒有余力支援國府。”
“至于說第三點訴求。”程千帆說著,表情嚴肅起來,“日方對于國府武裝自己,應該是極為警惕的,想要他們支援武器裝備,恐怕極難。”
“石原浩宏非常生氣。”程千帆說道,“他的原話是,有大日本帝國保護國府,國府還要那么多武器裝備做什么?”
說著,程千帆停頓了一下,他看了看楚銘宇那陰沉的臉色,才繼續說道,“如果說第三點訴求,石原浩宏非常生氣的話,對于國府的第四點訴求,石原浩宏就是非常憤怒了,他甚至直言怒斥,說國府過河拆橋……”
程千帆說著,閉上了嘴巴。
“說啊,繼續說。”楚銘宇說道。
“沒了,就這些了。”程千帆說道。
楚銘宇看了程千帆一眼,他沒有繼續追問,因為他也能猜到,必然是日方說了很多難聽的話,甚至是出言羞辱了汪先生,所以程千帆還難以吐口。
“所以,侄兒認為,從石原浩宏的反應來看,第一點訴求是可以談的,第二點訴求想要日方慷慨解囊,是比較困難的,第三點訴求,日方極難答應,第四點訴求,日方已經可以用憤怒至極來形容了。”
“而且,看石原浩宏的態度。”程千帆表情認真中帶了幾分憤怒之色,說道,“即便是談判,日方那邊也可能會提出要求,甚至可以預料的是提出一些非常過分的要求。”
“我覺得有要求不怕。”劉霞在一旁說道,“不怕日本人提要求,他們愿意提要求,反而說明日方愿意就一些訴求進行商談,我覺得這反而是好事。”
“劉秘書說的有道理。”楚銘宇微微頷首,他對兩人說道,“談判嘛,自然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說著,他贊許的看了程千帆一眼,說道,“做的不錯,只要日本人愿意談,那就一切都好商量。”
說著,楚銘宇長嘆息一聲,“國家孱弱,汪先生身負國家、民族之希望,雖是艱難前行,但是,任何一點點進步,一些進展,對于中華來說,都是邁出去的一大步,與國民來說,也是值得期待和慶賀之勝利。”
“楚叔叔說的太好了。”程千帆的眼眸中散發出激昂之色,振奮說道,“汪先生訪日,日本外相親自迎接,歡迎人群熱烈,這足以說明日方對于汪先生,對于國府還是非常重視的。”
“是啊。”楚銘宇微微頷首,“國府乃日方在東亞之最重要友邦,日方所提出之大東亞共榮圈,國府是最具分量之友邦,此些種種,就是國府的優勢所在,日本人也不可能不考慮汪先生和國府的訴求的。”
“正是如此。”程千帆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秘書長說的太好了。”劉霞也是高興的笑了說道。
“秘書長。”說著,她看著楚銘宇,“我聽說日本添皇都已經確定要接見汪先生了,這是大好事,足以說明日方對汪先生之重視。”
“是會晤。”程千帆糾正劉霞的用詞,“霞姐,是日本添皇應國府要求,與汪先生會晤,就兩國國事進行磋商。”
“是我說錯話了,沒錯,是磋商,磋商。”劉霞趕緊說道,她看了程千帆一眼,面上是笑意,心中卻是將程千帆罵了個狗血淋頭。
狗漢奸!
她的心中有微微失望,本想著從楚銘宇的口中套到汪填海和日本添皇見面的確切時間,卻是沒想到楚銘宇口風這么嚴。
翌日。
汪填海參拜日方明治神宮。
汪填海身穿日式大禮服,向明治神宮鞠躬獻菊花,并且發表全國講話,宣城‘中日同文同種’。
東京廣播向日占區對汪填海的演講進行了直播,汪偽政權和日方強迫中國民眾必須收聽汪主席之重要講話。
“中日一衣帶水,乃同文同種,中國之和平和希望,系與中日友好。”
“值此國際動蕩之時,中國適逢東亞之巨大變局之機,中國要發展,其基礎在于中日友好,友邦在側,中國才能不被歐美列強欺凌羞辱,中國才有機會站起來發展……”
吧嗒。
白若蘭起身擰掉了收音機的按鈕。
“所以,千帆現在是在日本東京?”白若蘭看向李浩,問道。
“很大可能是。”李浩點了點頭,“帆哥是被外交部的劉秘書突然接走的,從南京那邊反饋的消息是,劉秘書目前也不在南京了,汪先生訪問日本的話,楚部長必然是要隨行的。”
“而帆哥和劉秘書都備受楚部長器重,他們隨行訪問日本是極可能的。”李浩說道。
“難怪走的這么匆忙。”白若蘭點了點頭,“隨同汪先生訪日,這是大好事,也是重大機密,確實是不好提前知會。”
“現在嫂子放心了吧。”周茹笑著對白若蘭說道。
“都怪他走的太匆忙,說是到了南京會有電報、電話,也一直沒有等到。”白若蘭嘆了口氣說道,“我又豈能不擔心呢。”
“現在好了,大概率帆哥是在東京,這可是隨同汪先生訪日呢,足以說明汪先生和楚部長對帆哥的重視。”周茹說道,“看著吧,帆哥從東京回來,必然更加受重用。”
“我也不指望他封侯拜相。”白若蘭搖搖頭,說道,“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多一些時間陪陪我和孩子就好。”
“還說不指望,都封侯拜相了。”周茹打趣道。
“好你個小茹,連嫂子都敢捉弄。”白若蘭捏了捏周茹的圓臉,“促狹鬼。”
周茹出去買菜,李浩開車陪同,兩人在車內秘密說話。
“你覺得帆哥在東京的可能性有多大?”李浩問自己的妻子。
“十之八九。”周茹說道,“帆哥通曉日語,最重要的是,在汪氏和楚銘宇眼中,日本人那邊也是頗為欣賞帆哥的,且帆哥又被楚銘宇視為親信,結合種種,楚銘宇帶帆哥隨同汪氏訪日,從邏輯上是完全說得通的。”
“那重慶那邊呢?要不要向重慶匯報?”李浩想了想,問道。
“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周茹仔細思索后,說道,“這一切畢竟都是只是我們的猜測,這種事情若是猜錯了,會出大問題的,一切等帆哥回來后再說吧。”
“可以。”李浩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
正如妻子所說,只是猜測,并無證據證實,這種情報,尤其是涉及到汪氏的情報,還是謹慎為妙。
春風得意樓。
老黃做東,請路大章吃面。
“這么說,他現在在東京?”路大章呼哧呼哧吃了一口面,看著老黃問道。
“只能說可能性極大。”老黃說道,“當天南京外交部的劉霞親自帶人來接程處長,并且程處長家都沒有回就直接去了南京,除了涉及到汪先生出訪日本這等絕對機密之國事,恐怕不會有別的可能性了。”
“看來程老弟果然是頗受南京方面的重視啊。”路大章感嘆一聲說道,“能夠有幸進入汪先生之訪日代表團,那待程老弟從東京回來,前途無量啊。”
“羨慕吧?”老黃看著路大章,笑了問道。
“羨慕是羨慕不來的。”路大章搖了搖頭,說道,“程老弟能力不俗,精通日文,對汪先生更是忠心耿耿,又有楚部長的提攜,這等機遇豈是一般人能羨慕的來的。”
他對老黃說道,“再者說了,程老弟素來義氣,對待朋友素來真誠,他程老弟升官發財,與你我也是可喜可賀之事嘛。”
“說的極是,極是。”老黃頻頻點頭,笑了說道。
也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隱約有遠去的腳步聲。
“走了?”老黃朝著路大章做了個口型,問道。
“應該是。”路大章點點頭,他指了指門口的方向,壓低聲音說道,“幾分鐘后,我去廁所,趁機檢查一下。”
“可以。”老黃點了點頭,門外那人盡管走路很輕,竭力掩飾了,他還是一開始就察覺到外面有人了,所以說話就格外注意。
幾分鐘后,路大章出去上廁所,回來后,他沖著老黃點了點頭,低聲道,“人走了。”
“走了就好。”老黃說道,“以后我們見面說話的時候,要格外小心警惕。”
“現在的問題是,為何會有人跟蹤、偷聽?”老黃接過路大章遞過來的煙卷,點燃了,深深吸了一口,說道,“而且,這人是跟著我的,還是追蹤你而來,這都是需要即刻搞清楚的。”
路大章明白老黃的擔心,外面偷聽之人是沖著誰來的?目的何在?這都是非常關鍵的情報。
“你的工作和生活都頗為簡單,再者,你只是一個醫療官,并沒有太大的價值,拋開暴露的可能性之外,沖著你來的可能性不大。”路大章思索著說道,“可能是警察局那邊的原因。”
“碰到對頭了?”老黃問道。
“情報科的副科長趙瑞,這個人不知道為何突然處處針對我。”路大章說道,“如果是趙瑞安排人秘密跟蹤我,是有可能的。”
“如果這個人再過來偷聽,或者是跟蹤。”老黃思索著,他對路大章說道,“我建議你找準機會拿人,審訊。”
“你的意思是,以懷疑此人不軌的名義,直接拿人?”路大章問老黃。
“正是這個道理。”老黃點點頭,“既然你和那個趙瑞已經公開不和,你發現被人跟蹤,以為是趙瑞在暗中針對你,你勃然大怒抓人,這一切都說得過去。”
“可以。”路大章想了想,說道,“簡單粗暴,反而最合適。”
他朝著老黃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老黃。”
東京。
“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劉霞怒氣沖沖說道,“我們這哪里是訪日,簡直就是被羈押在酒店。”
她今天本打算外出逛街,卻是被特高課的特工再度阻攔。
特高課的人甚至明確警告他,如果再有要外出之異動,他們就直接拿人了。
這可是把劉霞氣的夠嗆,她又不能不敢對日本人發火,只能來程千帆這里生悶氣了。
“霞姐,你沖我發火也沒用。”程千帆苦笑一聲,說道,“日本人現在就如同防賊一樣防著我們,就連汪先生參拜明治神宮這等外交重事,我們身為秘書長最器重之人,竟然沒有被允許同性,這本身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說著,他先是猛然拉開門,確認沒有人偷聽,這才關好門,走過來對劉霞說道,“再者說了,不讓出門也好,難得有大把的時間好生歇息,而且還是在東京,這等待遇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你脾氣好,我脾氣沒有你脾氣好。”劉霞冷哼一聲,說道。
顯然對于程千帆竟然沒有同仇敵愾,劉霞是頗為不滿意的。
“霞姐果真想要外出?”程千帆給劉霞遞了一支煙卷,說道,“可是有事?需要小弟我幫忙嗎?”
“哪有什么事,就是好不容易來一趟東京,總想著逛一逛。”劉霞對程千帆說道。
“我你又不是不曉得。”她對程千帆說道,“在上海的時候,我就是最喜逛街的,你家夫人與我也算是逛街伙伴,你曉得的。”
“這是東京,可不是上海。”程千帆搖搖頭,說道。
也就在這時候,敲門聲響起。
楚銘宇進屋掃了一眼,看到兩人都在,他點了點頭。
“這份文件歸檔。”楚銘宇對兩人說道。
“是秘書長。”劉霞接過文件袋,連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