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你們接到了一個電話,那人在電話里說姚會計和趙處長被捕,還說了區座也被抓并且已經投敵。”付瞭表情嚴肅問道。
“是的。”齊德明點點頭,“這個電話非常突兀,尤其是對于區座被捕投敵之說,我實在是不敢相信……”
“不過。”他看著付瞭,說道,“對方能打電話過來,只憑這一點,我們那邊必然是不安全的了,所以我即刻下令弟兄們緊急撤離了。”
“胡言亂語!”吳志謙陰沉著臉說道,“這是什么人在造謠,這是對區座的污蔑,區座怎么可能投敵叛國。”
“這么說,區座沒事?”齊德明的臉上露出喜色。
“我們這邊暫時聯系不上區座。”付瞭說道,他不顧吳志謙陰沉的面色,繼續說道,“雖然這并不能說明什么,但是,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齊德明立刻明白付瞭的意思了,付助理并不能排除區座出事的可能性。
“你是怎么找到周瀚文的?”付瞭立刻問道。
“三哥,責任在我。”周瀚文趕緊說道,“齊處長是在八里橋面館找到我的。”
付瞭聞言,立刻明白了,他狠狠地瞪了周瀚文一眼。
周瀚文是鎮江人,喜歡吃八里橋面館的鍋蓋面,很顯然,他的這個習慣不知道怎么被齊德明所掌握,齊德明就蹲守在八里橋面館,就此找到了周瀚文。
雖然從結果來說,周瀚文聯系上了,這是好事,尤其是周瀚文帶來的這個情報,讓付瞭對于自己心中的猜測和判斷更多了幾分把握,但是,從一個地下工作者的角度來看,周瀚文的這個習慣看似只是一個小事情,實則是有可能帶來極大危險的漏洞。
“我現在有一個猜測。”付瞭說道,“我懷疑接到了這個示警電話,除了齊處長那里,我們其他的單位也有可能接到了這個電話。”
“我也懷疑有這個可能性。”齊德明點點頭,說道。
“齊處長。”付瞭說道,“形勢急切,現在我們要盡快聯系上各單位,確認各單位是否安全。”
“我去聯系。”齊德明當即說道,“我能聯系上老柳。”
說著,他看了付瞭一眼。
因為按照區座的規定,各單位之間是嚴禁發生橫向聯系的,現在齊德明卻脫口而出他能聯系上外勤特別大隊的隊長柳宗吉,這顯然是嚴重違反陳功書的嚴令的。
“柳隊長很可能也已經緊急撤離了,齊處長能聯系上他?”付瞭看了齊德明一眼,問道。
盡管他也知道齊德明嚴重違紀,但是,此時此刻,也顧不得這些‘前情往事’了。
“能。”齊德明點點頭,“我和老柳是盟兄弟,我能找到他。”
“好。”付瞭點點頭,“那就拜托齊處長了。”
盡管他知曉各單位的原住址,但是,現在如他所料不差的話,各單位已經緊急撤離了,想要聯系上各單位可以說是并無多少頭緒。
按理說,各單位緊急撤離后,會有備用安全屋的,不過,此前岑長官為敵人所秘密逮捕,遵照戴老板的急令,各單位已經緊急撤離過,使用過安全屋。
而根據區座指定的區規,安全屋最重要的就是隱蔽性,因而安全屋只能使用一次,這是為了避免緊急情況下,有人叛變供出該安全屋。
所以,這也就直接導致了此次各單位緊急撤離無比倉促,是自下而上的撤離,這就意味著區本部這邊是不掌握各單位的撤離后的落腳點,甚至可以用各單位是各憑本事找落腳點的離譜情況。
“付助理還有什么要安排的?”齊德明問道。
問話的時候,他還看了吳志謙一眼,有些意外這位書記第二助理的沉默。
“區機關第二辦公室已經失陷。”付瞭叮囑說道,“一定要小心。”
“明白。”齊德明點了點頭。
齊德明急匆匆離開了,付瞭看了吳志謙一眼,他有些意外吳志謙竟然沒有阻止他‘發號施令’。
“吳助理,你看看還有什么要補充的?”付瞭問吳志謙。
“齊處長都走了,你付助理都發號施令完畢了,現在才問我,是不是太晚了?”吳志謙冷哼一聲。
他不待付瞭解釋,繼續說道,“付瞭,沒有區座的命令,你擅自發號施令,這件事我會如實向上峰匯報的。”
付瞭看了吳志謙一眼,他注意到吳志謙說的是‘上峰’,而不是‘區座。’
“吳助理誤會了,如果吳助理認為不妥,兄弟我此后有什么自然會和吳助理商量,你我兄弟二人……”付瞭說道。
“免了!”吳志謙冷哼一聲,“我可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和膽量,有什么你付助理一力安排就是了。”
說著,吳志謙直接起身,他拉開門,對守在門口的羅小猛說道,“猛子,我們走。”
付瞭張了張嘴巴,似是打算喊住吳志謙,卻是最終沒有開口,他看著吳志謙的背影的目光閃爍。
“三哥,吳長官這是……”周瀚文說道。
“他害怕了。”付瞭說道。
“什么?”周瀚文大驚失色,“吳長官不會投敵了吧?”
“想什么呢。”付瞭搖搖頭,“這位吳老兄啊,膽子不大,也沒有什么擔當。”
點燃了一支煙卷,付瞭深深地吸了一口說道,“他啊,連當逃兵的膽量都沒有,更遑論當漢奸了。”
他知道吳志謙是在怕什么,齊德明都能找到大江南飯店,而隨著他安排齊德明去聯絡其他單位,可想而知,大江南飯店這里將成為眾單位往來焦點,說是區機關臨時駐地也不為過了。
這同時也意味著這里極度不安全了,哪怕是有一個人有問題,都意味著大江南飯店會暴露。
即便是內部沒有人出問題,這么多人來來往往,這也將極大的增加敵人追蹤到此地的可能性。
因此,他估摸著吳志謙是怕了,他借題發揮,故意生氣撂挑子,遠離大江南飯店這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
付瞭搖了搖頭,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吳志謙此舉等于是將上海區的臨時署理權拱手相讓,交到了他的手上。
這一點,對于此時此刻的上海區而言是至關重要的。
“瀚文。”付瞭對周瀚文說道。
“三哥。”
“電臺安好?”
“好著呢。”
“發電重慶戴老板處。”付瞭沉聲道,“各單位接不具名神秘示警,言說陳區長功書投敵叛變,形勢危急,亟請總部確認,另,區長失聯,區機關第二辦公室失陷,原因成謎。”
他看向周瀚文,“記住了嗎?復述一下。”
周瀚文放下紙筆,看著自己的記錄,立刻認認真真的讀了一遍。
“發報吧。”付瞭點點頭,說道。
“明白。”周瀚文點點頭,想了想,他有些遲疑,不過還是問道,“三哥,你覺得區座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付瞭搖搖頭。
“我剛才琢磨了一下,我覺得這個暗中向我們示警的極可能是上海特情處。”周瀚文說道。
“有這個可能。”付瞭點點頭,他一直在思索,也傾向于這是肖勉將軍的上海特情處向他們示警。
盡管他也非常不解上海特情處怎么會掌握上海區各部的地址,但是,仔細想了想,似乎除了上海特情處有這個能力向他們示警,更無其他可能了。
“那區座十之八九是出事了。”周瀚文忽而嘆口氣,神態低落。
付瞭看向他。
他有些明白周瀚文的意思,這小子這是對上海特情處更有信心,或者說是愿意相信上海特情處的話。
“快去發報吧。”付瞭彈了彈煙灰,看了周瀚文一眼,說道。
“去電重慶戴老板處。”程千帆表情嚴肅,“姚長根叛變,已為我部鏟除,成功劫獲上海區各單位房屋租約。”
周茹表情嚴肅,默默記住。
“另,經查實陳功書投敵叛變,已通過租約地址向上海區各部示警,事急切,職部未經請示之擅舉,特此向局座請罪。”
“上海區目前之情況,并無更多了解。”
“時局甚危,函請示下。”
“職部肖勉……”
程千帆看向周茹。
周茹停頓了幾秒鐘,整理了一下腦海中的記憶,立刻復述。
一字不差。
“發電吧。”程千帆微微頷首,對周茹說道。
“是。”周茹向處座敬了個禮。
程千帆叮囑李浩好生保護周茹,他戴上禮帽,豎起風衣離開。
豪仔開著車,零星的小雪開始落下。
“帆哥,那陳功書真的投敵叛變了?”豪仔問道。
“已經確認了。”程千帆說道,“特高課和憲兵隊那邊都已經證實了此情報。”
曹宇就是荒木播磨手中的‘螳螂’,程千帆在‘舒錦程’事件后,曾經秘會曹宇,叮囑‘二表哥’同志,倘若七十六號內部有瞞著日本人的一些行動,要記得向日本人表忠心,及時告密。
而在春風得意樓,他和曹宇以及馮子謙會面,曹宇秘密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他隨后會想辦法秘密聯絡荒木播磨,向日本主子告密。
因而,他等待了半天,估摸了曹宇應該已經向荒木播磨匯報了,便去見荒木播磨,適逢其會從荒木播磨口中獲悉了‘螳螂’剛剛送來的情報。
隨后兩人便直接去憲兵隊與佐上梅津住,以及小野寺昌吾秘密會晤。
便有了佐上梅津住帶人直闖極司菲爾路,以萬海洋疑似重慶內奸的名義,將其逮捕審訊之事。
“難以置信。”豪仔表情有些沉重,低聲道,“陳長官當年在特務處時期就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
“不要再說什么陳長官了。”程千帆皺眉,“他現在就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漢奸敗類。”
“是。”豪仔趕緊說道。
“另外,萬海洋已經被憲兵隊抓捕審訊了。”程千帆說道,“這個家伙是休想活著走出憲兵隊了。”
“太好了。”豪仔大喜,“這家伙是戴老板點名要鏟除的叛徒,惡有惡報!”
“萬海洋已經栽了。”程千帆說道,“接下來該輪到胡四水了。”
“帆哥的意思是現在要發動對胡四水的行動?”豪仔驚訝問道。
“你覺得不妥?”程千帆手中把玩著一支煙卷,問道。
“敵人現在正對上海區展開大行動,現在形勢如此緊張,我們這個時候對胡四水展開行動……”豪仔思忖說道,“處座,我擔心這會不會把敵人的注意力從上海區的身上,轉移到我們的身上?”
程千帆聽了豪仔的話,輕笑一聲后,說道,“若是能減輕敵人對上海區的壓力,倒也是好事。”
“帆哥。”豪仔說道,“要不要再考慮考慮,屬下覺得,我們這個時候最好還是要以穩為主。”
“你之前不是還埋怨我對上海區見死不救的么?”程千帆點燃了煙卷,輕輕地吸了一口,緩緩說道。
“屬下哪敢啊。”豪仔趕緊說道,“帆哥你做什么事情,都有你的考慮,屬下見識不夠,能做的就是乖乖聽令。”
“聯系一下泥巴狗。”程千帆彈了彈煙灰,沉聲道,“搞清楚胡四水最近在做什么,有沒有按照我們的安排上鉤。”
“明白。”豪仔點點頭。
他不覺得現在對胡四水動手是好時機,不過,帆哥主意已定,他作為下屬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聽令行事。
重慶。
羅家灣十九號。
齊伍表情嚴肅,他將上海區剛剛發來的密電譯出來。
仔細一掃,齊伍臉色大變。
他將電報紙折迭好,放進口袋里,系上了扣子。
然后,做出一副面色平靜緩和的神態,出了辦公室,不疾不徐的來到戴春風辦公室門口。
“先生在里面嗎?”齊伍問道。
“在的,齊秘書。”
齊伍上前敲了敲門。
“局座是我,有電報。”齊伍說道,他的臉上帶了一絲欣喜之色,“好消息。”
“齊伍!”戴春風手中的電報紙捏的死死的,他看著齊伍,“上海區這份電報,你覺得電報中所述有幾分可能性?”
齊伍知道戴春風問的是關于陳功書投敵叛變之事。
“局座。”他表情嚴肅,思忖著說道,“或許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