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正國和曹宇離開了主任辦公室,回到科長辦公室。
“曹老弟,有什么要說的但說無妨。”董正國給曹宇遞了一支煙,他自己也點燃了一支煙卷,深深地吸了一口,發出滿足的嘆息聲,說道。
“董兄。”曹宇皺眉,思索著說道,“那句話是我說的沒錯,不過我確實沒有那個意思。”
“唔。”董正國點點頭,笑了說道,“我已經和主任解釋了,是我受到你那句話的啟發,僅此而已。”
“欸。”曹宇嘆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實不相瞞,我現在對于董兄你的那個研判分析,還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他點燃了煙卷,慢慢的抽著,一副皺眉思索的樣子,“萬海洋竟然是肖勉的人,這實在是,實在是太聳人聽聞了。”
“不,如果按照我一開始的分析,我后來自己琢磨也覺得過于駭人,可能性極低,不過,按照我后來的分析……”董正國看了曹宇一眼,說道,“曹老弟你自己說說,是不是可能性更大一些?”
“從邏輯分析上來說,確實是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的。”曹宇點點頭,說道。
“那不就是了。”董正國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他彈了彈煙灰,說道,“曹老弟,你啊,還是太老實了。”
曹宇看著董正國,微微錯愕,忽而有了一絲明悟,微微點了點頭。
李萃群的堡壘辦公室。
“經兄,此事你怎么看?”他親自給經暮云倒了一杯茶水,問道。
“初聽起來,實在是過于驚悚駭人。”經暮云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喉嚨,說道,“不過,仔細琢磨之下,卻又似乎并非全無道理。”
他看了李萃群一眼,“老弟既然找我相商,說明你也并非是全然不信這個分析的。”
“實在是日本人那邊如此明目張膽的來本部抓人,這種有恃無恐的做法……”李萃群微微皺眉,說道,“很難讓人心中不犯嘀咕。”
“按照這個董正國的分析。”經暮云說道,“萬海洋當時被抓,選擇投誠,并且誘捕了陳明初,進而幫助我方誘捕了王鉄沐,進而一手摧毀了上海區,這個時候的萬海洋確實是一心棄暗投明,是沒有問題的?真正有問題的是后來?”
“董正國的分析懷疑是,盡管萬海洋此前害的上海區近乎被一鍋端,但是,戴春風卻依然選擇暗中接觸此人,重新策反了萬海洋。”李萃群說道。
他看著經暮云,“經兄,你與戴春風還算熟識,對他還是比較了解的,以你對此人的熟悉,你覺得戴春風有無可能放過萬海洋這個造成上海區覆滅的罪魁禍首,反而選擇暗中接觸、策反此人?”
“以我對戴春風的了解。”經暮云說道,“他是最痛恨有人背叛他的,更惶恐萬海洋造成了包括王鉄沐在內的上海區幾乎被一網打盡,戴春風必然對萬海洋恨之入骨,定要將其挫骨揚灰,方可解心頭之恨的。”
“也就是說,經兄不認為戴春風會放下仇恨,暗中再度策反萬海洋?”李萃群不禁問道。
“不,恰恰相反。”經暮云呷了一口茶水,說道,“戴春風對萬海洋恨之入骨,意欲除之而后快,這不假,但是,倘若萬海洋果然有可能被策反,或者直白的說,此人如果真的有足夠大的利用價值,以我對戴春風的了解,他絕對是能夠壓下仇恨和怒火,選擇重新接納萬海洋的。”
停頓了一下,他點燃了一支煙卷,緩慢的吸了一口,鼻腔噴出煙氣,慢條斯理的說道,“這也正是戴春風這個小字輩還算能入我眼的原因,這確實是一個能成事的狠人,甚至可稱之為梟雄了。”
“也就是說,你也認可董正國的這個分析了?”李萃群微微皺眉,問道。
“不不不,我只是回答李老弟你的疑惑和問題。”經暮云笑了說道,“至于說你們的分析和判斷,那是你們的事情,我對此不發表直接的看法。”
李萃群微微頷首,他明白經暮云的意思,也并未生氣。
經暮云是中央委員,自然不愿意過多觸及特務工作。
當然,倘若經暮云表現出對特工總部的權柄過于熱切的跡象,那他李萃群反而要對經暮云多了幾分警惕乃至是忌憚了。
“不過,你要是問我的話,如果不從特務情報工作的角度來分析,而是從其他的角度來看待此事的話……”經暮云看了李萃群一眼,緩緩說道,“我倒是有一些見解,可供老弟參考。”
“經兄請講。”李萃群大喜,說道。
“對于這位董科長能夠另辟蹊徑,從如此刁鉆的角度來分析此事,我有兩點可說。”經暮云說道。
“其一。”他彈了彈煙灰,說道,“董科長確實是客觀無私的態度來分析此事的,這人腦瓜子確實是很靈活,善于從一些尋常之人想不到的角度來看待分析,從這方面來說,此人倒也可算是做特務工作的奇才。”
“那其二呢?”李萃群心中事實上已經隱隱明了經暮云要說什么了,不過,依然還是問道。
“如果這位萬隊長出事了,他的位子會是誰接手?”經暮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這位董科長有無可能更進一步呢?”
“董正國有能力,資格也不低。”李萃群說道。
經暮云微笑著點點頭,他相信李萃群明白自己要說什么了。
“當然,即便是董正國確有私心,想要向上爬,這也不能說明什么問題,不想要升官發財,那反而是有問題的。”經暮云想了想,又說道,“所以,不管這位董科長是出于什么考量想到那些的,不可否認的一點就是,他的那番分析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李萃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送走了經暮云,他將胡四水叫來。
“四水,你覺得萬海洋有沒有可能被戴春風策反了?”他問道。
“老萬?被戴春風策反?”胡四水驚訝出聲,“不能吧。”
“不要這么快回答,仔細琢磨一下,認真想一想,再回答我。”李萃群說道。
“是。”
胡四水想了約莫十秒鐘。
“要說老萬被戴春風策反,我還是覺得可能性不大,別的不說,老萬直接賣了整個上海區,戴春風恨不得抽他的筋,剝他的皮。”胡四水說道,“他可是說過,他知道戴春風恨他入骨,他實際上很怕軍統刺殺他的。”
“如果戴春風能放下對萬海洋的恨,選擇派人接觸他呢?”李萃群又問道。
“這樣啊……”胡四水愣了下,“老萬是不是會被策反,那就不曉得了,不過,我估摸著老萬至少會愿意和那邊搭上線,最起碼這樣可以讓軍統不那么急著殺他。”
聽聞胡四水所言,李萃群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胡四水與萬海洋的關系比較不錯,兩人私下里接觸較多。
“你這段時間沒有給我惹出什么是非吧。”李萃群看了胡四水一眼,微笑著問道。
“哪有啊。”胡四水趕緊拍著胸脯表態,“主任你讓四水老老實實,四水就老老實實的。”
“最近這些天老實點。”李萃群瞪了胡四水一眼,說道,“這次日本人抓了萬海洋,雖然不能排除是萬海洋確實是有問題。”
他喝了口茶水,說道,“不過,鑒于之前那件事,也不排除是日本人故意借題發揮,要報復。”
“噢?噢噢噢!”胡四水忙不迭的點頭,“主任你放心,四水現在可是安分守己,一門心思做事情的。”
“如此最好。”李萃群深深地看了胡四水一眼,點了點頭。
根據他從張魯那里了解到的情況,胡四水這段時間確實是還算老實,雖然依然是囂張跋扈,不過,最起碼比之以前有些收斂了,至少一些不該招惹的事情,不再去碰了。
大江南飯店,四百一十九號。
付瞭上前敲門。
三短兩長的暗號。
吳志謙聽到暗號,打開門,看到是付瞭帶了人回來,松了一口氣,放人進來。
“這位是?”吳志謙看了一眼跟隨付瞭回來的,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問道。
“宋國才。”付瞭介紹道,“總務處的會計員。”
他對吳志謙說道,“姚長根被捕,我的意思是安排宋國才暫時接替姚長根的職責。”
“要得,要得。”吳志謙高興說道,“姚會計失陷,現在可是一團亂麻,到處都在需要花錢。”
“付長官,吳長官。”宋國才聞言,趕緊說道,“會計的工作我可以做,不過,屬下可憑空變不出來錢來。”
聽了宋國才的話,付瞭和吳志謙都是大感頭疼。
上海區的經費是由姚長根保管的,現在姚長根被抓,且不說經費是不是都被敵人搜刮了,就是還有錢在銀行里,沒有姚長根的印章和取錢密語,他們也是取不出來錢的。
付瞭安排一個手下帶宋國才去了隔壁房間。
“為今之計,只有向戴老板求援了。”付瞭說道。
“話是沒錯,不過,這個也只有等聯系上區座,由區座發話了,才好向戴老板伸手要錢的吧。”吳志謙微微皺眉,說道。
“問題是現在根本聯系不上區座。”付瞭有些生氣說道,他覺得吳志謙這個書記第二助理實在是太沒有擔當了,什么都要等區座來定奪。
“那就繼續去找。”吳志謙說道,“劉長存他們做什么吃的,還沒有聯系上區座。”
“有沒有可能,區座可能出事了呢?”付瞭看著吳志謙,終于還是忍不住,把話說出了口。
“付老弟,這話我就當沒聽見。”吳志謙嚇了一跳,說道,“這話可不能說,這不是咒區座嗎?你又不是不曉得,區座很忌諱這個。”
付瞭幾乎氣樂了,這個時候,他提出的這種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吳志謙非但沒有認真分析,還拿區座忌諱這種事來說事。
“問題是,區機關第二辦公室可能已經出事了。”付瞭說道,“我派人去第二辦公室,發現有人鬼鬼祟祟的守在辦公室附近。”
“你什么時候安排人去第二辦公室的?”吳志謙嚇了一跳,面色陰沉,質問道,“為什么不能直接打個電話過去,非要冒險過去……”
“沒有接觸,是去打探情況的,發現有問題就及時撤回來了。”付瞭說道。
他不待吳志謙說話,就繼續說道,“吳助理,現在不是質問為什么安排人去第二辦公室的時候……”
“付助理,你私下里安排人……”吳志謙不樂意了。
“吳兄!吳助理!”付瞭終于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至此生死存亡之際,能不能放下那些瓶瓶罐罐的亂七八糟的事情,現在的問題是第二辦公室可能出事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什么?你說,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什么子丑寅卯來。”吳志謙也生氣了,說道。
“第二辦公室乃是區機關的應急備選駐地,第二辦公室的住址,即便是趙處長也不曉得的,只有我和區座才知道。”付瞭說道,“第二辦公室出事了,你現在明白這是一件性質多么嚴重的事情嗎?”
“你的意思是區座被抓了,他向敵人提供了第二辦公室的地址?”吳志謙略一思索,臉色大變,他豁然起身,指著付瞭說道,“付瞭,這種話你也敢說,你竟然敢污蔑區座?”
“吳志謙!你用點腦子好好想想好不好!”付瞭有些出離憤怒了,“我在這里,我好好的,只有區座曉得第二辦公室的情況,第二辦公室出事了,你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
“姚長根呢?姚會計知不知道第二辦公室的地址?”吳志謙立刻問道。
“姚會計按理說是不應該知道第二辦公室的地址的。”付瞭說道,然后他仔細一琢磨,臉色一變說道,“不過,姚會計那里有我們租賃房子的合約……”
“那不就是了,一定是姚長根這個慫包,他出賣了第二辦公室!”吳志謙立刻憤怒說道。
“但是,姚長根那里保管的租賃合約有好多份,他并不知道哪個住址是第二辦公室的。”付瞭分析道。
“也許敵人也不曉得那是第二辦公室的,只是按照姚長根提供的住址抓人……”吳志謙想了想說道,然后他臉色大變。
付瞭也是臉色大變,他也是剛剛才想起來姚長根保管有各單位租賃合約這件事,這意味著敵人極可能已經掌握了各單位的駐地了。
他不禁又驚又怕,懊惱自己怎么沒有早些想到,只是,姚長根掌握各單位的房屋租賃合約,這件事他本來也不該知道的,是他有一次無意間聽陳功書提了那么一嘴的,并且語焉不詳,要不是今天和吳志謙爭吵,他都幾乎忘記這件事了。
“不行,必須立刻安排人秘密去各單位駐地附近查勘,看看是不是出事了。”付瞭說道。
也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敲響。
兩人臉色一變。
“誰?”付瞭走到門后,壓低聲音問道,他的手中握著短槍,已經關閉了保險。
“三哥,是我。”
聽到是周瀚文的聲音,付瞭放下心來,打開門。
就看到周瀚文站在門口,身邊還跟著一個人。
“老齊?”付瞭一驚,快些將兩人讓進房子里。
“老齊,你怎么會找到瀚文那里去的?”付瞭驚訝問道,審視的目光看著齊德明。
他的短槍放在手邊,保險并未打開。
“付助理,這事一會再說。”齊德明神情緊張,急切說道,“區座被捕叛變了,這件事是真的嗎?”
付瞭和吳志謙聞言,皆是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