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尾知洋穿著睡衣,來到客廳。
他看了一眼野原拳兒和中村正太郎。
“野原,看來是有好消息要報告與我啊。”荒尾知洋打了個哈欠,臉上掛著笑意說道。
“是的。”野原拳兒語氣振奮,“課長,我們的老朋友又出現了。”
“是‘特’電臺?”荒尾知洋問道。
“是的。”野原拳兒點點頭,說道。
“說說看,這次又有什么發現?”荒尾知洋問道。
這部電臺信號的命名,源自當初菊部寬夫懷疑此電臺與軍統上海特情處有關聯,一直都是特別電訊研究室的重點追蹤和監視對象。
此前野原拳兒多次興奮的來報告,說是針對‘特’電臺的追查有了進展,不過,每次荒尾知洋頗為期待的聽了野原拳兒的匯報后,卻發現所謂的進展都不足以帶來驚喜。
不過,荒尾知洋并未生氣,更沒有批評和責罰野原拳兒,反而對野原拳兒勉勵有加。
因為他很清楚一點,他對電波訊號的偵測技術的了解連皮毛都算不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野原拳兒是標準的技術軍官,做事認真,更不會吹噓什么。
因而,野原拳兒興匆匆的匯報說有進展,定然是真的有進展的,只不過,在非專業人士眼中可能無法完全理解野原拳兒對于取得的進展的重視和效果。
不過,荒尾知洋相信,只要給予野原拳兒時間,他一定能積小進展為大突破,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的。
“中村,你來向課長匯報。”野原拳兒對身邊的中村正太郎說道。
“哈衣。”中村正太郎趕緊上前一步。
荒尾知洋滿意的看了野原拳兒一眼。
野原拳兒是一個秉性正直的人,從不會貪墨手下功勞,更是堅持為帝國培養人才,這是一個純粹的技術軍官,他很欣賞。
“課長。”中村正太郎說道,“經過一直以來的偵查,我們基本上可以確定‘特’電臺是藏匿在法租界的。”
荒尾知洋微微頷首。
“這部‘特’電臺很狡猾,會更換發報地點,并且我們一直都懷疑這部電臺有利用移動發報的方式,來躲避我們的電波偵測的行為。”中村正太郎說道。
“這種‘移動發報’的方式,最可能的是利用交通工具,且最大可能就是敵人使用了汽車這種交通工具。”中村正太郎說道。
“此前我們也請情報室方面暗中搜查,甄別敵人采取移動發報的時間段,可疑區域可能出現的車輛,打算以此來作為偵查方向。”中村正太郎說道,“不過,結果并不如人意。”
“敵人很狡猾,使用的是最常見的小汽車,并且車牌也是假的,很難進一步確定車輛。”中村正太郎說道。
荒尾知洋微微皺眉,他覺得中村正太郎的匯報太過繁瑣了,沒有直接進入正題。
不過,他并未催促,而是耐住性子繼續聆聽中村正太郎的匯報。
“通過查找車輛,來鎖定移動發報的敵人的方式被證明是不可取,最起碼現階段是沒有收到成效的。”中村正太郎說道,“所以,屬下就琢磨著,既然移動發報不能作為突破口,那就只能鎖定固定發報。”
“中村。”野原拳兒在一旁說道。
“室長。”
“簡明扼要。”野原拳兒說道。
“哈衣。”中村正太郎明白室長的意思了,趕緊說道,“敵人采取移動發報的方式,就是為了避開我們的偵測,這也是他們現在越來越少采用固定發報的方式的原因。”
“但是,敵人不可能每次都有條件采取移動發報的方式,譬如說有緊急情報要發報等情況,他們就不得不在藏身之地緊急發報。”中村正太郎說道。
“所以,你們就廣撒網,守株待兔?”聽到這里,荒尾知洋有點明白了,立刻問道。
這是一個笨辦法。
不過,有時候,笨辦法卻反而最有效。
“是的。”中村正太郎說道,“我們根據此前劃分的敵人可能出沒的重點區域,安排人手重點監測,等待敵人的出現。”
“野原,你來說。”荒尾知洋看了野原拳兒一眼。
這個中村正太郎還是匯報的太拖沓,他忍了好一會,最終還是忍不了了。
“哈衣。”野原拳兒瞪了中村正太郎一眼,說道,“屬下推斷,敵人需要緊急發報的情況,更多應該是深夜,同時為了節省人力,所以,我安排了人手只在夜間駐守偵測。”
“直接說結果。”荒尾知洋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冷哼一聲對野原拳兒說道。
他算是看明白了,中村正太郎的匯報拖沓,這根子還是在野原拳兒這個電訊特別研究室室長這里。
“安排在法租界中央區的監測員確定了電臺位置。”野原拳兒說道。
“在哪里?”荒尾知洋立刻問道。
“金神父路。”野原拳兒說道。
“確切嗎?”荒尾知洋又問。
“檢測員采取的是交叉監測的方式,兩個監測員共同確定了電波信號就在金神父路。”野原拳兒說道。
“可有確定在金神父路的具體位置?”荒尾知洋立刻問道。
“沒有。”野原拳兒說道,“不過,本來可以進一步確定位置的,因為對方此次發報的時間較長,是有足夠的時間留給我們去進一步鎖定位置的。”
“不要賣關子,直接說。”荒尾知洋沒好氣說道。
“不是賣關子。”野原拳兒解釋說道,然后看到課長瞪過來,他才繼續說道,“課長,是我們的人被巡捕抓了。”
“納尼?”荒尾知洋瞪大了眼睛。
“是的,課長。”野原拳兒說道,“北田信大和竹內大智在金神父路試圖進一步鎖定位置的時候,遇到巡捕巡查,竹內大智被巡捕逮捕,北田信大跑回來匯報。”
“巡捕為什么抓他們?”荒尾知洋怒氣沖沖問道,然后他自己則是閉嘴了。
電訊特別研究室的電波偵測儀,他是見過的,體型較大,只能使用交通工具,譬如說是黃包車拉著去偵測。
這大晚上的,兩個黃包車在金神父路慢悠悠的,鬼鬼祟祟的,不引來巡捕盤查才怪呢。
“竹內大智是吧。”荒尾知洋說道,“天亮以后我會讓我孫子慎太去向法租界巡捕房要人的。”
“是中央巡捕房嗎?”忽而,荒尾知洋又問道。
“應該是的。”野原拳兒說道,“金神父路是中央巡捕房的轄區。”
“這么說,只能確定‘特’電臺在金神父路,不能進一步確定什么了。”荒尾知洋問道。
“我仔細詢問過北田信大。”野原拳兒說道,“我們目前有一定的把握,‘特’電臺應該在金神父路二十九號到五十一號之間。”
“當然,也不排除‘特’電臺可能在這個區間之外。”野原拳兒又補充了一句。
荒尾知洋略略思索,他按動了響鈴。
“課長。”吉村真八進來了。
“你現在開車去把‘幄’室長接來。”荒尾知洋說道。
“哈衣。”吉村真八答應一聲,轉身離開。
三刻鐘后。
我孫子慎太急匆匆趕來了。
“情況就是這樣子的。”荒尾知洋將情況講給我孫子慎太聽,“說說你的看法。”
“巡查的巡捕抓捕北田信大兩人的時候,動靜大不大?”我孫子慎太問野原拳兒。
看到野原拳兒發愣,我孫子慎太的臉色也陰沉下來,他又問道,“北田信大呢?”
“北田信大在擺脫巡捕抓捕的時候扭到了腳踝,他是忍著疼痛堅持回來的。”野原拳兒說道,“并且他已經連續七十二小時在金神父路監測敵臺,高度疲憊……”
“我仔細詢問了北田信大相關情況,確認沒有任何遺漏,然后安排北田信大去治療休息了。”野原拳兒說道。
我孫子慎太看著野原拳兒搖搖頭,技術軍官就是技術軍官,根本不是做特務工作的料子。
“課長,是我的錯,我沒有詢問更仔細,下次我一定改進。”野原拳兒說道。
荒尾知洋也是搖搖頭,野原拳兒并沒有明白他錯在哪里。
野原拳兒還以為他錯在自己沒有詢問更仔細。
“真八。”荒尾知洋對吉村真八說道,“去把北田信大帶來。”
就在吉村真八要離開的時候,荒尾知洋又喊住了吉村真八,“算了,我們去特高課。”
他現在就有些懊悔,方才就應該直接去特高課駐地,同時通知我孫子慎太去特高課駐地匯合的,不然哪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野原拳兒和他的電訊特別研究室,搞技術偵測確實是不錯,但是,特工工作能力則明顯是欠缺的。
他覺得有必要給這些技術人員也搞一次培訓,不求讓他們都成為優秀的帝國特工,最起碼要基本合格。
“沒有。”北田信大說道,“是我讓竹內大智留在原地,不要逃跑,以拖住巡捕,給我創造逃離的時間的。”
他向荒尾知洋匯報說道,“也許是因為巡捕順利抓住了竹內大智,他們沒有開槍,也沒有制造出更大的動靜。”
“你的選擇是對的。”荒尾知洋滿意的點點頭。
“課長。”我孫子慎太說道,“既然巡捕抓捕的時候沒有鬧出動靜,那么,我們現在最期待的情況就是,金神父路的‘特’電臺并不清楚我們已經大概鎖定了他們的位置。”
“繼續說。”荒尾知洋微微頷首,說道。
“既然敵人暫不知情,那么,也就意味著電臺和人員都還在金神父路,并沒有轉移和撤離。”我孫子慎太說道。
“是的。”野原拳兒說道,“對于我們電臺人員來說,除非發現有危險,一般不會輕易撤離的,想要找一個合適的發報點,并不容易。”
我孫子慎太瞥了野原拳兒一眼,一旦涉及到關于電臺的一些情況,野原拳兒的智商又回來了。
“說說你的計劃。”荒尾知洋說道。
“我的想法是,對金神父路進行封鎖,挨家挨戶的搜查。”我孫子慎太說道,“只要電臺和人員還在金神父路,這次他們就是甕中之鱉,跑不掉的。”
“想法不錯,不現實。”荒尾知洋瞥了我孫子慎太一眼,“法國人是不會同意我們派兵進入,并且封鎖金神父路展開搜索的。”
我孫子慎太看了野原拳兒一眼,欲言又止。
“野原,你們電訊特別研究室這次做的不錯。”荒尾知洋說道,“你們都辛苦了,先去休息吧,也許天亮以后還需要你們的辛勤工作。”
“哈衣。”野原拳兒說道。
他不傻,自然猜到我孫子慎太有話要對課長說,又不愿意讓他聽。
他對此雖然有些生氣,卻又不是那么生氣,只要課長一直重視和支持電訊特別研究室的工作,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在乎的。
“課長,宮崎健太郎回來了。”我孫子慎太對荒尾知洋說道,“我們可以暗中派人進入法租界中央區,然后請這位‘小程總’協助,實現對金神父路的封鎖和搜捕。”
“宮崎健太郎回上海了?”荒尾知洋驚訝問道。
“是的,今天晚上回來的,總領事館的今村參贊回來了,有人看到程千帆同機返回的。”我孫子慎太說道,“我本來打算明天向課長匯報此事的。”
“法租界巡捕房政治處最近態度趨于強硬,恐怕不會同意。”荒尾知洋說道。
“不通過政治處發函,就私下里聯系宮崎健太郎,以中央區巡捕房的名義。”我孫子慎太說道,“相信就是法國人知道了我們私下里派人進入法租界封鎖街道、搜查,他們即便是憤怒,也不會聲張的。”
他冷笑一聲說道,“法國人以為有德國人做靠山,最近態度有些反復,法租界的法國人也不識好歹的以為他們又有資格強橫,這種情況下,這種事鬧開了,只會直接而戳破法國人那強撐著的虛無的尊嚴泡沫,丟面子的只會是法國人,他們不敢得罪帝國的。”
“可是,如果宮崎健太郎同意我們這么做,等于是他私下里與我們達成合作,并且嚴重違背了法租界當局的要求。”荒尾知洋微微皺眉說道,“這極可能嚴重影響宮崎健太郎在法租界的地位。”
“課長,以程千帆目前在法租界的能力地位和影響力,即便是法租界當局非常不滿。”我孫子慎太說道,“他們也不一定敢將程千帆即刻解職的。”
荒尾知洋眉頭緊鎖。
“更何況,即便是需要宮崎健太郎付出代價,只要能抓住‘特’電臺,也是值得的。”我孫子慎太說道。
荒尾知洋眉頭舒展,微微頷首,示意我孫子慎太繼續說。
“封鎖、抓捕行動必須迅速。”我孫子慎太說道,“倘若這部‘特’電臺果然如我們所猜測的是上海特情處的電臺。”
“‘特’電臺如果真的是上海特情處的電臺。”我孫子慎太又重復了一遍,并且他的聲音因為興奮不已而陡然提高,他語氣振奮說道。
“課長!”我孫子慎太的臉上露出振奮之色,“那么,起獲電臺,抓捕電報員,以最快的時間撬開電報員的嘴巴,這將是我們將上海特情處一網打盡的絕佳機會啊,課長。”
“抓肖勉!抓肖勉!”我孫子慎太的眼眸閃爍著狂熱的光芒,“破獲上海特情處,屬下一定親自將那可惡的肖勉抓到課長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