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日軍憲兵司令部。
濟南憲兵司令深田博弘的辦公桌上放著一份報紙。
報紙的頭版赫然是關于南京方面和新京方面,將派兵參加關東軍特別大演習的報道,‘此次三方大演習將規模空前,檢驗三國共同對抗一切不懷好意勢力,維護國家主權和穩定之決心’。
“司令官。”河野彰司進來,向深田博弘敬禮。
“今天的報紙看了沒有?”深田博弘問道。
“看了。”河野彰司點點頭。
昨日,三方在濟南‘張公館’正式簽字,今天報紙上就報道了此重大新聞。
而就在今天,帝國方面,今村兵太郎參贊帶隊返回上海;汪填海政權方面,楚銘宇帶隊返回南京;滿洲國方面,榮鐵嶺帶隊返回了新京。
值得注意的是,南京方面的褚劉巖團隊,除身體健康之人跟隨楚銘宇返回南京之外,包括褚劉巖在內的傷者都依然滯留濟南治療。
唯一的例外情況就是,楚銘宇的秘書程千帆離開了濟南,并且此人并非是跟隨楚銘宇的團隊返回南京的,而是搭乘帝國方面今村參贊返回上海的飛機離開的。
這也讓河野彰司對于這個認識川田篤人少爺的中國人,印象更加深刻,此人是楚銘宇的秘書,據說還頗受汪填海的欣賞,沒想到與帝國外務省少壯派外交官今村兵太郎參贊也有不錯的交情,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長袖善舞了。
“蘇俄領事館那邊有什么動靜沒有?”深田博弘問道。
“自從放出今村參贊抵達濟南,將于南京和新京方面的重要代表會晤的消息后,屬下就安排人暗中盯著蘇俄領事館。”河野彰司說道。
“果然,蘇俄方面有所異動,不僅僅是一些此前就進入到我們視線的可疑目標有所動靜,還發現了一些新情況,推斷是蘇俄人隱藏極深的間諜。”河野彰司說道。
“深挖下去,爭取趁此機會把蘇俄人在濟南,在山東的間諜網絡一網打盡。”深田博弘說道,“最起碼也要斬斷蘇俄人在山東的觸手。”
“明白。”河野彰司趕緊說道。
“關于南京方面的外交專列被炸這件案子,查的怎么樣了?”深田博弘問道。
“現在已經可以確定是敵人將炸彈安置在專列上,并且是利用鬧鐘做的定時裝置引爆炸彈。”河野彰司說道,“另外,在平原縣的調查也取得了一定的進展,平原憲兵隊逮捕了火車站的多名可疑分子,正在審訊中,相信很快就能獲得相關口供。”
“這件事要快。”深田博弘說道,“外交專列在山東境內遇襲,這是對于帝國在山東的掌控和治安秩序的挑釁,我們必須盡快偵破此案,給汪填海方面一個說法。”
“屬下明白了。”河野彰司精神為之一振,趕緊說道。
他明白司令官閣下的意思了,帝國需要的是盡快獲得一個令各方滿意的結果,至于說結果是怎么來的,是不是真正的事實,已經不重要了,最起碼目前是并不重要的。
大不了先公布官方調查結果,真相再慢慢調查就是了。
“關于褚劉巖外交專列遇襲之案的報告,明天早上會放在司令官您的辦公桌上。”河野彰司說道。
“很好。”深田博弘看了河野彰司一眼,點了點頭。
河野彰司能力不俗,就是鄭智觸覺不夠靈敏,做事不夠圓滑,這種事竟然還需要他來提醒。
也就在這個時候,就聽見轟隆一聲響。
深田博弘被嚇得一個踉蹌,然后迅速躲在了桌子下面。
河野彰司也是下意識的尋找保護掩體。
“哪里爆炸了?”深田博弘從桌子下起身,問道。
“是陸軍醫院的方向。”河野彰司略一思索,臉色一變,說道。
“你立刻帶人去查看情況。”深田博弘面色一沉,向河野彰司下令說道。
“哈衣。”
南京。
楚銘宇一行剛剛從濟南返回南京。
坐在來接機的小汽車上,楚銘宇略顯疲倦,閉目養神。
“想不到今村參贊竟然愿意帶程秘書一同返回上海。”劉霞說道,“看來今村參贊說他和程秘書是忘年交,這話并非客套。”
“以今村和千帆之間的地位懸殊,今村本也用不著在這種事情上客套。”楚銘宇張開眼睛,微笑說道。
“帆弟確實是能耐。”劉霞高興說道,“今村參贊是日本國外務省著名的少壯派軍官,能夠入得此人的眼,這可不容易。”
說著,劉霞問道,“秘書長,現在松岡倒臺了,這對于今村兵太郎會不會有影響?”
“不會。”楚銘宇微微搖頭,“今村兵太郎真正的后臺和倚仗,實際上并不是日本國的外相松岡洋右。”
“今村兵太郎是外務省自己培養的迅速成長起來的優秀外交官,這是他引以為傲的資歷,但是,不要忘記了,今村身上的關東軍背景,這一點也殊為重要。”楚銘宇說道。
“我明白了。”劉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不管日本人會不會進攻蘇俄,關東軍都將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在日本陸軍中依然占據舉足輕重的作用,那么,有著關東軍背景的今村兵太郎,在日本外務省內的地位只會不斷提升,受到更多的重視。”
“外務省自己培養的人才,能力不俗,又難得的能夠同時獲得軍方的認可。”楚銘宇正色說道,“此外,據我所知,不僅僅陸軍方面,日本海軍方面對于今村兵太郎也并不反感。”
看到劉霞有些不解,楚銘宇微微一笑,“日本的‘南進’和‘北進’方略,今村兵太郎從未進行過公開表態,考慮到他的關東軍背景,這一點已經足以令海軍表示滿意了。”
“我明白了。”劉霞點點頭,“難怪此次三方會談是今村兵太郎一力促成,看來在日本國內對于這位今村參贊很是看重。”
楚銘宇微微頷首,沒有再說什么了。
劉霞漂亮的面容上也是不乏疲憊之色,她看著車窗外南京城熟悉的景色,眼皮開始打瞌睡。
在心中,劉霞則是暗自警醒自己。
或者說,她在檢討自己。
就在剛才,她起的話頭說程千帆和今村兵太郎關系親近,實則是不懷好意的,想要在楚銘宇的心中扎下一根刺。
卻是沒想到楚銘宇回答的第一句話,就是對此并不在意和防范,反而是頗為高興。
劉霞立刻便調整了自己的態度,或者說及時剎車,將準備繼續挑唆的話語咽回了肚子里,而是順著楚銘宇的態度來說話了。
如此看來,楚銘宇對程千帆的重視和信任程度,比她所想象的還要更深,她以后說話要更加注意。
只是,經過這些事情,劉霞的心中對于程千帆越發警惕和排斥。
這種警惕和排斥,并非是因為程千帆對她產生了某種懷疑。
而是因為她愈發意識到程千帆的能耐本事,這是一個實際上非常聰明的家伙。
楚銘宇對于此人的能耐也是愈發看重。
這樣一個人在楚銘宇的身邊,給了劉霞越來越大的危機感。
她甚至開始有一種感覺,將來如果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一定是和程千帆這個家伙有關。
無他,這家伙太精明了。
上海。
今村兵太郎關切的看了自己的學生一眼,“真的不需要去醫院療養一段時間?”
宮崎健太郎不愿意去醫院再療養,而是堅持要回辣斐德路的家中休養。
“謝謝老師的關心。”程千帆說道,“都是皮外傷,需要換藥和檢查的時候讓醫生來家中就可以了。”
“這一次也可以說的上是大難不死,劫后余生了。”說著,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經此一事,現在是愈發想多陪陪信虎了。”
“哈哈哈。”今村兵太郎哈哈大笑,“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對于自己的學生所體現出來的重視感情和家庭親情的態度,今村兵太郎還是非常高興的,這樣的重感情的宮崎健太郎,令他滿意和欣慰。
也就在這個時候,北條英壽來到今村兵太郎的身邊。
“參贊,濟南急電。”北條英壽說道。
北條英壽將電報紙雙手遞給今村兵太郎。
今村兵太郎接過電報紙,仔細看。
他將電報紙折疊好,交給北條英壽收好,然后看向了宮崎健太郎,表情無比的凝重。
程千帆心中咯噔一下,他幾乎是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出了紕漏,自己暴露了?
不過,他面色上則是表情如常,‘下意識’的開口問道,“老師,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你剛才說你這次是大難不死、劫后余生……”今村兵太郎說道。
“是。”程千帆有些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你沒有說錯。”今村兵太郎說道,“濟南來電,重慶軍統分子襲擊了陸軍醫院,炸死了多名在醫院住院治療的南京出訪團成員。”
“納尼?”程千帆大驚失色。
這并非是假裝出來的,他是真的被這個消息震驚了。
“軍統分子利用雇傭招工的機會,潛入陸軍醫院,其目標正是此前在平原遇襲,現在在醫院住院治療、休養的南京外交部出訪團的傷員。”北條英壽在一旁說道。
“軍統分子潛入病房區,因為形跡可疑被一名帝國傷兵發現,軍統分子殺害了傷兵,并且向病房投擲手榴彈。”北條英壽說道,“南京出訪團的多名輕傷員正在一個病房內打牌,這直接導致死傷較重,三人死亡,兩人重傷。”
“打牌?”程千帆張了張嘴巴,他的眼眸中露出一絲驚懼之色,“死傷人員中,可有馮敏才?”
“確有此人。”北條英壽點了點頭。
“老師說的沒錯,我真的是大難不死。”程千帆的額頭有了細密的汗珠,他摸出手帕擦拭汗珠,說道,“馮敏才才出訪團與我關系還算交好,此人喜歡打牌,如果我還在濟南陸軍醫院休養的話,這次他們打牌的牌局應該會邀請我參與……”
說著,他的眼眸中的驚懼之色愈發濃厚,還心有余悸的打了個寒顫。
“健太郎,這恰恰說明你的運氣不錯。”今村兵太郎說道,“不要想太多了,回去好好休息。”
“哈衣。”程千帆說道,然后又忍不住問道,“襲擊出訪團傷員的軍統分子抓住了沒有?”
“兩名軍統分子,一個被當場打死,一個試圖自殺未遂,被成功捕獲。”北條英壽說道。
“該殺!”程千帆面色陰沉,說道。
他的表情兇狠,目露兇光,今村兵太郎絲毫不懷疑,那軍統分子要是在健太郎的面前,健太郎會親自拿佩刀砍掉軍統分子的腦袋。
“早些回去休息吧。”今村兵太郎拍了拍自己的學生的肩膀。
自己這個學生每次出訪,都會遇到此等生死間大恐怖事,你要說健太郎的運氣不好吧,確實是如此,但是,健太郎多次能夠逢兇化吉、劫后余生,又似乎可以說是運氣不錯。
不過,很顯然,此次的事情著實是把健太郎嚇得不輕。
辣斐德路。
看到丈夫此次外出公干,又是受了傷回來。
這次更是坐了輪椅進了家門,白若蘭的眼眶迅速泛紅。
“我就說我這幾天心慌的厲害,我就知道……”白若蘭拿出手帕擦拭眼角。
“我這不是沒事了,全須全尾的回來了么。”程千帆說道。
“這叫沒事?”白若蘭哭泣道,然后又輕輕打了自己的嘴巴,“對對對,沒事,沒事了。”
“小芝麻,叫爸爸。”程千帆坐在輪椅上,接過兒子,在小芝麻的臉蛋上吧嗒親了一口,然后看到兒子主動親了自己一口,高興的哈哈大笑。
“小寶,哥哥這次回來的比較急,沒有來得及給你買禮物呢。”逗了小芝麻一會,將小芝麻交給白若蘭,程千帆對小寶說道。
“小寶不要禮物了,只要帆哥你好好的。”小寶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程千帆,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
“沒事,這不是沒事么。”程千帆笑著寬慰道。
在白若蘭的和丫鬟的攙扶下,程千帆來到二樓的書房。
“非要來書房,不能去臥室好好休息。”白若蘭抱怨說道。
“我這突然回來,有些事情之前交代好的,現在自然要有所變化,問問情況。”程千帆說道。
“今天不問清楚,明天只會更忙碌。”他躺在書房的席夢思沙發床上,說道,“打電話給浩子,讓他來見我。”
“曉得嘞,我這就打電話。”白若蘭見拗不過丈夫,只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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