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響槍?”佐上梅津住臉色一變,對安川鳴志說道,“去看看。”
“哈衣。”
很快,安川鳴志回來匯報情況。
“有士兵看到一個人形跡可疑,上前盤問,這人開槍打傷了士兵后潛逃。”安川鳴志說道,“目前正在搜捕。”
“一定要抓到這個人。”佐上梅津住說道。
說著,他補充了一句,“我要活口。”
“哈衣。”
安川鳴志帶人去搜捕犯人了,佐上梅津住目光閃爍。
他懷疑剛才開槍打傷憲兵的人,正是軍統分子,軍統方面在殺害了池博超后,安排人盯著石原診所:
石原診所是他們鎖定孟凡宇的身份的關鍵,憲兵隊這邊找到石原診所,則說明這邊已經查到了石原診所,軍統掌握這一點,自然會有所應對。
軍統上海區的人?
還是軍統上海特情處的人?
佐上梅津住陷入思索之中,現在只是懷疑是軍統方面對池博超下的手,至于說是軍統上海區還是特情處動的手,更是無從確定。
突然的槍聲。
嚇了程續源一大跳。
他前天剛回到上海,秘密聯絡了岑雨鋒,兩人相約今天在茂名路的一個茶館接頭。
前面拐過去就是茶樓了,這突然的槍聲驚住了程續源。
出事了?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果斷轉身離開。
茶館里。
岑雨鋒坐在靠里、靠窗的位子,正在飲茶。
槍聲驟然響起,他面色一沉,下意識的就要起身離開,屁股已經離開了凳子,卻是又坐下來了。
他擔心這個時候出門上街,反而會引來懷疑和盤問,還是待在茶館,以不變應萬變為妙。
不一會,一隊日軍士兵沖進了茶館。
所有人面對荷槍實彈、兇神惡煞的日軍士兵,看著那黑洞洞的槍口和日光下閃爍的刺刀,都是動都不敢動。
“蝗軍搜捕犯人。”安川鳴志陰冷的目光的打量了一眼,冷冷說道,“所有人在原地不要動,雙手舉起,要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
聽到安川鳴志這么說,現場眾人都嚇的趕緊舉起雙手,就連一個跟著長輩來茶館的兩三歲娃娃也趕緊舉手,動作熟練,眼神驚恐。
岑雨鋒坐在凳子上,此時也是高舉雙手,垂著頭,不敢去看。
他的心中則是焦急如焚,不知道這伙日本兵是不是沖著自己來的。
與此同時,他的心中則是熱切期盼著巡捕的到來,這里是法租界,日本兵如此堂而皇之的荷槍實彈抓人,這是完全沒把法租界當局和巡捕房放在眼里。
也就在這個時候,幾名憲兵隊探目從樓上捆綁押下來一個人。
岑雨鋒微微抬頭,用余光看到此人,他的心中一驚。
這人是陽澄湖上的水匪,綽號‘水里浪’的,前不久來上海灘晃悠,因為與人斗毆被南市警察局抓捕。
上海區有人見過‘水里浪’,便將此事匯報給陳功書,陳功書便安排他暗中出面,將‘水里浪’從警察局保釋。
隨后,便趁勢邀請‘水里浪’加入忠義救國軍打鬼子,‘水里浪’為人義氣,當即表示愿意入伙。
這之后,上海區這邊便將‘水里浪’加入忠義救國軍的事情移交給忠義救國軍崑山支隊,岑雨鋒沒有再過問此事。
他萬萬沒想到,竟然在此地遇見‘水里浪’,并且這人還被日本人抓捕了。
岑雨鋒的腦袋垂的更低了,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水里浪’看到他。
不管是‘水里浪’當了叛徒將他指認,還是‘水里浪’看到他導致神情變化,被日本人察覺,這都是極為危險的。
“說,為什么開槍襲擊蝗軍?”安川鳴志上前,一把薅起被捆綁雙手的男子的頭發,冷冷問道。
“打鬼子嘛。”‘水里浪’斜著眼睛看安川鳴志,“爺們樂意!”
他現在很懊惱。
一個是懊惱自己怎么會想到躲在這茶館,自己水性好,應該朝著河邊的方向跑的。
另外就是懊惱剛才倉促開槍,沒有一槍崩了他鬼子兵,不然的話今兒已經夠本了。
至于說私自帶人來上海灘玩樂,他反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說說你的身份。”安川鳴志說道。
“打鬼子的。”‘水里浪’一臉桀驁不馴,說道。
“很好。”安川鳴志露出殘忍的笑容,“我希望到了憲兵隊的刑訊室,你還能這么嘴硬。”
說著,他一揮手,“帶走。”
‘水里浪’被日本兵押解著走出茶館,在出門的時候,他下意識的瞥了一眼。
卻是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岑雨鋒,他的臉色一變。
方才日本兵上前盤問,他就覺得不對勁,懷疑日本兵就是沖著他來的,現在看到岑雨鋒,他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一定是岑雨鋒這家伙叛變了。
這岑雨鋒認出來他,并且向日本人指認了他。
“呸!”‘水里浪’朝著地上吐了口唾沫,罵了句,“狗漢奸!老子栽你手里了。”
岑雨鋒不敢有絲毫的動彈。
‘水里浪’那句話,把他嚇壞了。
他頓時知道不妙,‘水里浪’一定是看到他了,并且誤會他了。
這是把他岑雨鋒當做是出賣他‘水里浪’的漢奸叛徒了。
他現在心中極度恐慌,擔心日本人聽出來這話里的意思,下一秒鐘就會來抓他。
更擔心‘水里浪’會氣不過,繼續指名道姓的罵他。
‘水里浪’罵了后,看到岑雨鋒的腦袋低著,不敢有絲毫動靜。
他的心中先是狐疑,這岑雨鋒都被他認出來了,還裝什么?
然后,‘水里浪’心中忽而一動,他意識到,自己或許是誤會岑雨鋒了?
剛準備繼續罵人的‘水里浪’閉嘴了,并且他腳步加快,試圖快速離開此地。
安川鳴志押解著‘水里浪’,出了茶館沒多遠,就碰到了佐上梅津住。
“報告中佐,抓到了開槍射擊士兵的犯人。”安川鳴志說道。
“這個人是什么身份?問過沒有。”佐上梅津住問道。
“初步盤問了,這人承認自己是抗日分子,其他的沒有多說。”安川鳴志說道。
“押解回去,嚴加拷問。”佐上梅津住說道。
安川鳴志擺擺手,示意士兵把人帶走了,他對佐上梅津住說道,“應該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這人連我們的身份都沒有能夠弄明白……”
“什么意思?”佐上梅津住問道。
“就是剛才,這個人罵我們是‘狗漢奸’,還說……”安川鳴志說著,他忽而臉色一變,“中佐,茶館有問題……”
“交給你指揮。”佐上梅津住盡管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但是,他選擇信任自己的手下,果斷將指揮權暫時移交給安川鳴志。
“包圍茶館,不要放走任何一個人!”安川鳴志一揮手,指揮一隊憲兵折返,將茶館團團包圍。
程續源回到臨時下榻的旅社。
王通正在走廊抽煙,看到程續源回來了,趕緊掐了煙卷,跟隨程續源回了房間。
“特派員。”王通說道。
“立刻收拾行李,轉移。”程續源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說道。
“特派員,出什么事情了?”王通問道。
“閉嘴。”程續源瞪了手下一眼,“聽命令就是了。”
他與岑雨鋒秘密接頭,這是高度機密,不是王通這樣的手下夠資格知道的。
“是。”看到特派員發火,王通不敢再問。
帶著王通離開大運旅社,兩人叫了黃包車,離遠了下車。
隨后,程續源又帶著王通原路折返,在距離原先下榻的大運旅社隔了兩條街的一個小旅館入住。
憲兵隊。
刑訊室。
‘水里浪’發出凄慘的嚎叫聲。
安川鳴志看著‘水里浪’胸口被烙鐵燙的焦臭的爛肉,嘖嘖搖搖頭,“在我的家鄉,有吃活烤小鹿的習慣。”
說著,他拿出小刀,直接割掉了一塊爛肉,在‘水里浪’凄慘的叫聲中,安川鳴志捏著肉片,聞了聞,嫌棄的丟掉了,“太臭了。”
早就在一旁等候的東洋犬上前一口咬住,直接吞下了。
“你看,小智不嫌棄你的肉。”安川鳴志輕笑一聲說道。
“老子的肉有毒,毒死你們這幫畜生。”‘水里浪’罵道。
“好!好!好!”在一旁觀看審訊的佐上梅津住拍了拍手,“是一條硬漢子。”
‘水里浪’冷哼一聲,“沒錯,爺們就是殺你們這些畜生的漢子!”
“既然你都承認了是抗日分子了。”佐上梅津住說道,“那就索性說開了,你的身份,是哪部分的。”
他看了一眼,輕輕搖搖頭說道,“我倒要看看,是哪部分的,竟然這么不怕死。”
“爺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水里浪’大聲說道,“忠義救國軍崑山支隊陽澄湖大隊隊長水里浪就是爺爺我!”
“水里浪?”佐上梅津住說道。
安川鳴志立刻在佐上梅津住耳邊說道,“這個人是陽澄湖的水匪,‘水里浪’是他的匪號,情報顯示‘水里浪’所部確實是被忠義救國軍收編了。”
“原來是水隊長,久仰大名了。”佐上梅津住微笑說道。
“爺們在陽澄湖殺了不少人,最可惜的是殺你們日本人太少。”‘水里浪’說道,“到現在也就殺了兩個日本人,可惜了,今天要是弄死那頭豬,我就賺兩個了。”
“看來你是真的不怕死。”佐上梅津住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水里浪’。
“刀口舔血的買賣,被人戳著脊梁骨背后罵。”‘水里浪’忽而咧嘴笑,“臨了,能被人喊一聲是抗日英雄,值了。”
“不不不。”佐上梅津住搖搖頭,說道,“他們不會說你是抗日英雄,只會罵你是漢奸,是出賣自己人的叛徒。”
“小鬼子,滾你娘!”‘水里浪’罵道,“少往你爺爺身上潑糞,爺爺我為了兩桿槍賣過自己的把兄弟,什么事都做過,就是不會當漢奸,出賣抗日的兄弟!”
“不。”佐上梅津住微笑著,“今天在茶館,有你們的人,是你幫我們指認出來的。”
“我沒有!”‘水里浪’喊道,“你們別想著潑糞我。”
“是的,你不是有意的,但是,你出茶館的時候說的那句話,讓我們知道茶館里有你們的人,我們要謝謝你。”佐上梅津住說道,“謝謝你幫我們指認了我們此次真正的目標。”
“帶進來。”說著,佐上梅津住喊了句。
‘水里浪’驚恐不安的目光,看著日本兵架著一個身上已經被鞭子抽的血糊糊的男人進來。
男人耷拉著腦袋,看不清臉。
‘水里浪’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這個人,知道近了,日本兵將這人的頭發薅起來,露出了臉。
‘水里浪’突然松了一口氣。
不管這個人是不是重慶的兄弟,最起碼這個人不是岑長官,這樣就不算是自己害了岑長官。
“你們弄錯了,茶館里沒有我們的人,這個人更不是我們的人。”‘水里浪’說道。
“不不不,剛才我讓人把人帶出來的時候,你非常緊張,這個人被拖出來的時候,你的目光一直盯著他,你擔心我們真的抓到了那個人。”佐上梅津住說道,“然后你看清楚了這人的臉,你知道不是你擔心的那個人,你松了一口氣。”
說到這里,佐上梅津住笑了,笑得開心,“如此,我們可以確定,在茶館那些人中,確實是有這么一個人存在。”
他扭頭對安川鳴志說道,“安川,做事情吧。”
要從一眾被逮捕關押的人群中找到抗日分子,并不容易,卻也并不算難。
他現在最期待的就是這個人的身份,這是不是一條大魚?
亦或者,池博超被殺之事,是不是就是此人所主使?
翌日。
薛華立路二十二號。
中央巡捕房。
“憲兵隊在茂名路抓了人?”程千帆正在遛狗,聽了豪仔的回報,不禁問道。
“是的。”豪仔說道,“日本人在石原診所附近戒嚴,那個人遭遇盤查,突然開槍打傷了一個日本兵,后來這人躲進了茶館里,被日本人搜出來了。”
“打聽到這人是什么身份了沒有?”程千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