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座。”岑雨鋒思忖說道,“會不會巡捕房那邊實際上并不知道倉庫里是特工總部的人?”
“怎么可能。”陳功書搖搖頭,“按照你所說,巡捕房這次動作不小,槍聲激烈,幾乎可以說是連腦漿子都打出來了,怎么可能連對方是誰都不曉得。”
“那不是傻子是什么。”他喝了口茶水,搖搖頭說道。
“也對。”岑雨鋒點點頭,區座說的也有道理。
“說起來,今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詭異之處了。”陳功書說道,“神秘人打電話到奈森洋行示警,且經你證實,亞爾培路那邊確實是有特工總部的人暗中集結待命;然后又是巡捕房對亞爾培路那幫家伙動手,甚至還放了我們一馬。”
“看不透啊,看不透!”陳功書搖搖頭,說道,“今晚發生的事情,可以說是步步意外,全無邏輯可言。”
“區座,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岑雨鋒思索著問道。
“最好是什么都不要做。”陳功書搖搖頭,“這個神秘的示警電話,實在是太蹊蹺了。”
他看著岑雨鋒,說道,“奈森洋行是我們的秘密情報站,竟然被神秘人掌握了,幸虧現在來看這個神秘人是友非敵,不然的話……”
說著,陳功書搖搖頭,“只是想一想就令人毛骨悚然啊。”
他對岑雨鋒說道,“一動不如一靜,現在亞爾培路發生這么大的事情,無論是巡捕房還是特工總部那邊,可以預料的是,后續都會有大動作。”
陳功書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岑老弟,一定要看好弟兄們,這段時間所有人都蟄伏起來,不要生事。”
“明白。”岑雨鋒點點頭。
區座的這個安排是老成之言,這種時候,一動不如一靜,盡量不要出門,甚至不開玩笑的說,運氣不好的話,開門湊熱鬧都可能被禍事找上門。
“不過,大家蟄伏待命,不代表我們什么都不能做。”岑雨鋒想了想說道。
“怎么?”陳功書看著岑雨鋒,“有什么想法?”
“雖然不知道程千帆為何要對特工總部的人動手。”岑雨鋒微笑說道,“但是,他‘小程總’忍受罵名,擔著漢奸的名頭,實際上是心有家國,仇恨日本人的抗日分子,此番更是帶隊剿滅了特工總部的漢奸。”
他看著陳功書,咧嘴笑道,“抗日英雄‘小程總’的這一番壯舉,值得大肆宣傳,廣而告之嘛。”
“廣而告之?”陳功書看著岑雨鋒,然后也是哈哈大笑,“是極,是極!他‘小程總’這個抗日英雄承受了那么多的罵名,我們有義務幫程千帆正名嘛。”
兩人相視一眼,皆是哈哈大笑起來。
陳功書顯然對于岑雨鋒的這個提議很感興趣,兩人就如何幫‘抗日英雄’程千帆正名,展開了熱切的討論,可謂是操碎了心。
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李萃群辦公室。
“‘幄’室長。”李萃群面色一沉,“你是說——”
他看了我孫子慎太一眼,繼續說道,“你懷疑我部胡四水襲擊了貴部的情報室,打死多人,還秘密逮捕了你的手下杉田三四郎。”
“李副主任。”我孫子慎太看著李萃群,“并非是懷疑,是確認。”
“胡四水指使手下襲擊了我特高課的情報站,殘忍殺害了四名大日本帝國特工,并且秘密逮捕了杉田三四郎。”我孫子慎太表情嚴肅說道。
“不可能!”李萃群看著我孫子慎太,對方這種語氣和態度讓他非常反感,他強忍怒氣,說道,“這不可能!”
李萃群目光直視我孫子慎太,他冷哼一聲,“‘幄’室長,沒有證據的話請不要亂講。”
他就知道日本人深夜登門,絕無好事,現在更聽得我孫子慎太指控胡四水襲擊特高課情報室,逮捕情報室軍官,這簡直是荒唐至極。
胡四水雖然做事沖動,最近也確實是有些行事張揚,但是,胡四水不是沒頭腦的蠢貨,他再瘋也不會對日本人動手的,更何況是特高課的人。
“李副主任!”我孫子慎太看到李萃群的態度,也是面色陰冷下來,“你莫非以為我沒有證據,大晚上的來找你開玩笑?”
說著,他問李萃群,“鄒小雨,這個人是你特工總部的人吧,他是胡四水的手下!”
鄒小雨?
李萃群看向一旁的張魯。
張魯皺眉思考,然后點點頭,“胡隊長手下是有這么一個人。”
“李副主任,現在你沒有話說了吧。”我孫子慎太說道。
“即便是胡四水的手下有鄒小雨這么一個人,又能說明什么?”李萃群搖搖頭說道。
然后他看到我孫子慎太嘴角揚起的笑意,頓時心中涌起一絲不安。
果不其然。
“李副主任!”我孫子慎太冷哼一聲,他打開公文包,將兩份文件送到李萃群面前。
“這一份,是鄒小雨的口供。”我孫子慎太說道。
“這一份是閘北警察局稽查隊二分隊隊長馬康的口供。”我孫子慎太說道,“馬康的口供可以作為鄒小雨的口供的佐證,或者說——”
他面色嚴肅說道,“這兩份口供是可以兩相印證的。”
李萃群接過口供,他沒有立刻看,而是面色陰沉的看著我孫子慎太,“鄒小雨的口供?你們抓了他?!”
他怒視我孫子慎太,“‘幄’室長,你們未經我的同意,就抓了我的人,還加以審訊?!”
“對于任何可疑分子,特高課都有逮捕,并加以審訊的權力!”我孫子慎太冷冷說道,“李副主任不必大驚小怪的。”
“也包括李某人?”李萃群冷聲說道。
“李副主任自然不同其他。”我孫子慎太陰陰一笑,“你是大日本帝國的朋友,是帝國無比相信的朋友。”
李萃群冷哼一聲,他對于我孫子慎太這個回答非常不滿意。
什么大日本帝國的朋友,這話聽聽就是了,日本人都是屬狗臉的,翻臉比翻書還快。
最重要的是,我孫子慎太對待他的這種態度,這令李萃群非常不快。
要知道,當年即便是拜訪土肥圓的時候,那位土肥圓將軍對待他都是頗為尊敬,禮遇有加。
而現在,我孫子慎太只是上海特高課情報室室長,卻如此倨傲無禮!
仔細看了我孫子慎太提供的兩份口供,李萃群的臉色連連變化,可以說是愈發陰沉。
按照鄒小雨的口供,胡四水對特高課的情報站動手,竟然是源自他對辣斐德路程府的監視。
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可以說,李萃群的心中涌起對胡四水的強烈不滿。
要知道,在前番程千帆拜訪極司菲爾路后,他已經口頭嚴厲警告過胡四水,讓他不要再對程千帆有什么不友好的舉動。
盡管他默認了和程千帆的‘條件交換’,默許程千帆對胡四水加以懲戒,但是,他還是希望胡四水能夠乖乖聽話,避免進一步刺激程千帆,如此,程千帆即便是收拾胡四水,也頂多是小以懲戒,他這邊比較能接受。
卻是沒想到胡四水當他的面答應的好好的,暗下里卻依然不知道收斂!
這是最令李萃群憤怒的。
胡四水是他一手培養和提拔起來的飲血的利刃,現在這把刀卻似乎有些不聽話了,這是李萃群絕對無法容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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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倘若他手中的這兩份口供屬實的話,等于說胡四水給他,給特工總部惹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李萃群仔細看偵緝隊那個叫馬康的分隊長的口供,通過馬康的口供,確實是可以印證鄒小雨的口供的。
李萃群面沉似水,目露沉思之色,他在思索如何應對此事。
“李副主任,看了半天該看完了吧。”我孫子慎太語氣不善說道。
“假的。”李萃群緩緩搖頭。
“什么?”我孫子慎太看著李萃群,他不禁皺起眉頭。
“我說這上面說的都是假的。”李萃群搖搖頭,說道,“胡四水這個人我是了解的,他或許行事風格比較張揚,但是,他做事還是有分寸的,對日本友邦素來親近,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像是胡四水能做出來的事情。”
“是不是真的,這很好印證。”我孫子慎太說道,“胡四水的手下卓揚,這個人是鄒小雨的直屬長官,青城制衣鋪的行動可以說是這個卓揚在指揮的,李副主任只要把這個人叫來,一問便知。”
他看著李萃群,表情冷淡,哼了一聲,說道,“當然,最清楚這些事的是胡四水本人。”
我孫子慎太身體微微后仰,目光直視李萃群,“李副主任,請把胡四水和卓揚叫來,這兩個人我要帶走。”
說完,我孫子慎太閉上嘴巴,目光打量著李萃群,面上帶著的笑意似乎隱隱散發著審視的味道。
李萃群面色陰沉,他陰冷的目光打量著面前的我孫子慎太。
“人,我可以叫來。”李萃群冷冷說道,“不過,要問什么,閣下只能在這里問,人是不能帶走的。”
“李副主任。”我孫子慎太深深地看了李萃群一眼,本來要發火的他,深呼吸一口氣,“出于對你本人以及特工總部的尊重,我可以同意在這里問話。”
“李副主任!”他對李萃群說道,“但是,問話完畢,人我是必須帶走的。”
“要是我的人沒有問題,你也要帶走?”李萃群怒了,他質問我孫子慎太。
“我剛才就已經直言不諱的告訴李副主任了,實際上事情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青城制衣鋪的事情就是胡四水下令做的。”我孫子慎太說道。
“既然閣下什么都調查清楚了,還來見我做什么?”李萃群冷哼一聲,“‘幄’室長大可以直接帶人闖進來抓人!什么胡四水,什么卓揚,直接抓走就是了,要是還不夠的話,就是把我李萃群抓走也可以。”
“真的?”我孫子慎太看著李萃群,眼神中帶著戲謔和探究之色。
李萃群猛然看向我孫子慎太,眼眸中綻放出陰狠之色。
站在李萃群身側的張魯,也是目光兇狠的看向我孫子慎太,他的右手則是摸向了腰間的位置。
房間里的氣氛陡然凝重,就連溫度也好似降低了幾度。
我孫子慎太看著李萃群,又看了張魯一眼。
他的臉色陰沉不定。
忽而,我孫子慎太笑了,“李副主任說笑了。”
“我之所以那般說,蓋因為我方確定掌握了確切的證據。”他微笑著,語氣也溫和下來,“我相信,聽了卓揚和胡四水的交代后,李副主任會改變主意的。”
李萃群眉頭緊鎖,他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大約十幾秒鐘后,他扭頭看向張魯,“派人把卓揚帶來。”
“是!”
“你親自帶人去胡四水家里,把他請來。”李萃群又說道。
“明白。”張魯看了李萃群一眼,點點頭。
“如果我是李副主任的話,我會下令控制胡四水的手下。”我孫子慎太忽而在一旁說道,他聲音陰冷,“暗害帝國特工,該殺!李副主任最好防止那些人狗急跳墻。”
你他娘的說誰是狗?!
李萃群狠狠地瞪了我孫子慎太一眼。
我孫子慎太微笑著,也不以為意。
“你去通知萬海洋。”李萃群咬著牙,對張魯說道,“讓他帶人把四水的手下都控制起來。”
“明白。”
我孫子慎太的鼻腔輕哼了一聲,最好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別看李萃群表現的態度不好,好似不服從,實際上也只不過強裝面子罷了。
中國人就是這樣子,你可以盡情羞辱,只要在適當的時候給他們留一點點面子,他們就能忍受,而不會翻臉。
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大日本帝國無比強大這個基礎上。
夜色如墨。
西愛咸斯路慎成里六十四號。
易軍同志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丹頂鶴’同志已經安全了。”
“真的?”蘇哲接過水杯,隨手放在桌子上,激動的騰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