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遙抬頭,以手遮陰。
太亮了!
兩邊都太亮了!
卡夫隔著鏡頭都快被閃瞎眼。
細看去,一邊是時空鎏金的神之漣漪,一邊是肌肉金輪的層層光暈……
李遙怎么也沒想到,在神力灌注的魔猿面前,尤利西斯竟徒手開大。
他的身形暴漲到與魔猿同高,金光四射,光暈懸空,欲與魔猿硬剛。
只見尤利西斯一步踏出,金身轟然降臨黑柱,與魔猿相距不足一里。
突然身形一側,近距離一個臥槽裸絞,便將魔猿轟然掀翻在黑柱上。
整個黑柱為之一震!
“這家伙強的離譜啊!”
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男聲,冷不丁從李遙身后傳來。
李遙扭頭一看。
一個身材并不算高大的英俊中年男人出現在他身側,身外覆蓋著一層淡淡的藍焰。
盤膝懸空坐著,身穿錦袍,敞開胸懷,露出工整的藍色狐毛,腰間掛酒壺與長劍。
粗獷的五官中透著俊秀與迷離,隱約散發一種獨行天地、醉生夢死的豪邁與逍遙。
從這個盤膝坐姿,敞胸露懷的不檢點衣著,以及豪放俊秀的五官,李遙一眼認出男人的身份——
是他諸多岳父中的某一個!
應該是他岳父中最強的一個。
雖然實力比起尤利西斯,或共鳴通神的魔猿,還有所不如,但也明顯超出帝國大將的層面了。
“酒。”
沒等李遙說話,酒徒率先給李遙遞來了一個備用酒葫。
現在已經是喝酒的時間了?
李遙四下看了眼,掬風和兩位公主已經先后脫離戰場。
酒徒狐眉微皺。
“不喜歡喝酒?”
李遙搖了搖頭,隨即掏出一壺普通的竹葉青。
“喝我的酒吧。”
不管怎么說,既然上了人家女兒,輩分就定格了,哪有老丈人給女婿敬酒的?
酒徒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取來酒筒一飲而盡,撇了撇嘴道:
“這酒味太淡,還是喝我的酒吧。”
李遙只好接過老丈人的酒葫蘆,稍抿了口酒。
味道很復雜,五毒俱全,跟嶗山圣水一個味。
但冥冥中又有種魔性的上癮感,一口就能醉。
或許,這就是老丈人對女婿的當頭棒喝,畢竟這位老丈人也不敢揍他。
就這樣,這對岳婿一邊吃瓜喝酒,一邊看著尤利西斯和魔猿的戰斗,只字沒有提及掬風或同盟的事。
“神創造獸人,創造十二生肖,就是想扼殺人類危險的創造性,可事實證明,人的想象力是無法阻止的,末法時代,雖然底層人無法再修行,但真正的強者變強的方法五花八門,我懷疑修真時代的最強者,也未必是尤利西斯或是九曜幾個變態的對手。”
李遙品著酒,咀嚼其中的意思。
“這么說,傳說中的七狂獵都是一群菜雞?”
酒徒一口酒卡在了嗓子眼,半天才道:
“該怎么說呢,也許你很快就能見識到了……畢竟,這是我們的初戰。”
話畢,酒徒起身,消失在了激蕩的金光中。
李遙四下看了眼。
大量的幽冥隱藏在角落里,瘋狂吸收靈氣和散逸的神力。
一旁的夏奈問道:
“難得見你給人敬酒,他該不會是你丈人吧?”
李遙嘆了口氣:
“原來你是個八卦記者嗎?”
一轉眼,黑柱上的戰斗已經接近尾聲了。
尤利西斯起初在場面上占優,三板斧的爆發力如太陽一般光芒四射,熱血沸騰,但在靈壓的厚度上確實差了魔猿一截,時間一久就打不穿魔猿了。
只見他滿身是血,氣喘吁吁,卻毫無懼色,愈戰愈勇,咧著嘴笑道:
“人生第一次在力量上輸了,差點忘了我還是個音樂人。”
這樣說著,尤利西斯一躍退開,與魔猿拉開距離。
身形恢復到普通人模樣,回到木槳小船上。
船頭,多了一架木制的鋼琴。
夏奈好奇道:
“他該不會是要彈鋼琴吧?就算身體縮小到普通人大小,這一身肌肉也很難彈鋼琴吧?”
李遙仔細看了眼,略帶驚訝。
“不要搞錯了,他這一身肌肉是肌肉既保持力量又能有嫻熟技巧的完美形態,如果練過鋼琴,應該能彈的。”
果不其然,尤利西斯在鋼琴前坐下身來,抬起手,徐徐敲響了鍵盤。
“光之奏鳴曲。”
琴聲叮咚作響,談不上美妙。
澎湃的靈壓卻以聲波的方式,定向擴散開來,宛如千軍萬馬沖向魔猿,在黑柱上共鳴,產生某種弦外之音。
魔猿微微一怔,金色的漣漪起了波瀾,感覺整個身體都快飄了起來。
尤利西斯的手指變幻力度,肌肉的力量行云流水,直接干擾魔猿的神力流動,產生某種共鳴。
他的力量收斂,但是破壞力滲透到魔猿體內,破壞神力與肉身融合。
尤利西斯,居然壓制了魔猿!
那種感覺,好像繼續放任下去,魔猿的身體就會被他完全控制一樣。
這時,夏奈想起了什么,道:
“我聽爺爺說過,九曜中有一位交響曲大師,能像指揮樂隊一樣指揮千軍萬馬,激發士兵的極限潛能,我以為爺爺騙我的……沒想到還真有人在戰場上彈鋼琴殺敵,如果他能穿上衣服,把肌肉遮住,應該還有點紳士的樣子。”
李遙撇了撇嘴:
“這是男人之間的戰斗,要什么紳士。”
面對尤利西斯的音波攻擊,魔猿心煩意亂,身體幾欲失控。
于是穩住神力,強行暴走,一躍離開了黑柱,靠近尤利西斯的小木船,準備繼續近身肉搏。
不料,尤利西斯準備已久。
琴聲戛然,力量聚于右手。
迎著飛來的魔猿,尤利西斯毫無征兆的身形暴漲,起身側身一拳!
竟一拳洞穿了魔猿的胸口。
“你——”
魔猿毫無防備,神力過于澎湃的胸口反而在防御力上變得脆弱了。
爆開的神力宛如金色血液,從魔猿體內噴射而出,灑在了神柱上。
神力滲入神柱表面,澆灌表面一層細細靈紋。
“嗯?”
魔猿微微一怔,扭頭看向黑柱,臉上的表情從震驚,變成了疑惑。
他感覺……黑柱仿佛活了。
尤利西斯也發現出不對勁。
神柱表面的靈紋亮起青光。
青光瞬間覆蓋了整個神柱,將神柱本身釋放神力的狀態,改成了吸收一切靈力的狀態!
“退開!”
李遙下意識的喊道。
然而已經遲了。
尤利西斯與魔猿的肉身被拳頭鑲嵌在了一起,根本沒法瞬間移動。
一瞬間的吸力擴散!
神柱仿佛活了一樣,鯨吞海飲,不止吸收魔猿的神力,也在不斷吸收尤利西斯的力量。
魔猿的神力與神柱同源,幾乎一瞬間,就被抽干了全部力量,身體縮回普通申猴模樣。
尤利西斯也因沒來得及抽回右拳,大半力量被神柱一瞬間吞噬了。
尤利西斯本能的自斷右臂,一躍跳回了他的小木船,拉開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其余人的靈力也被神柱隔空緩緩吸收,但速率相對魔猿與尤利西斯,慢了很多。
包括李遙。
此刻,圍觀戰斗的觀眾紛紛退散!
但靈力被吸收的速度卻沒見減緩。
李遙覺得奇怪,仔細看向黑柱表面的靈紋。
黑柱吞噬了金色的神力,表面靈紋已覆蓋一層靛青色的光芒,將驅動人本法則的神力,轉而驅動黑柱表面靈紋。
而新的法則之力,通過宮壁新刻的靈紋,加載在仙宮的所有生靈上。
李遙終于明白了,有人故意在宮壁刻印新靈紋,就是為了掌控黑柱。
這種吸收靈力的法則之力,與幽冥吸收靈力的方式,沒有本質區別。
斷臂的尤利西斯朝黑柱喊道:
“高人現身吧,現在你是仙宮里最強的人了。”
隨即。
中心層風云變幻,靛青色的光芒籠罩著天空與碎裂、懸浮的大地。
一個蒼老的人類身影,自黑柱表面升騰而起,懸浮在半空,直至與魔猿等身才停下。
老者盤膝坐 在半空,頭發四散,目如激電,一身上古道袍無風自動,青色的符文環繞,金色的神力守護。
隨著靈紋與力量的聚集,他的身體也從虛影慢慢變成了實體狀態。
李遙瞇眼看去,老頭的腰上還掛著一個令牌。
令牌上刻印的靈紋,與黑柱表面的靈紋一模一樣!
——正是浮空仙門的升仙令!
老者睜開了眼睛,徐徐開口。
“萬靈祭天柱,神血復長生。”
揮手之間,青光縈繞,金光蕩起一層漣漪,一力封閉了空間裂縫。
老者眸如激電,閃爍著青色的靈紋與金色的電弧,俾睨身下眾人。
“想不通為什么神會偏愛這么一只猴子,讓他的血脈與神柱共鳴,確實是唯一通天之路。”
尤利西斯一眼認出了老者的身份!
“榮祿子,你居然還沒死?”
老者微微一怔,看向這個年輕人。
確認過眼神,是他從沒見過的人。
“你是誰?”
尤利西斯毫不避諱。
“我是巴巴羅薩的頂頭上司,你們曾經也算是短暫的隊友。”
巴巴羅薩……
榮祿子依稀想起了某個人,但他更好奇的是眼前的年輕人。
“一個人類居然能在這種年紀強到這等地步,你的力量不輸神力,若非遇到老夫,或許有一天你也能成仙……可惜,可惜了啊。”
“我就說巴巴羅薩怎么可能在那頭龍手里活下來,原來是你傷的他,龍,從來就沒有回到仙宮過。”
尤利西斯眼咕嚕一轉,大概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藏身神柱,奪神之力,重構升仙法則,以此抽取仙宮里的萬靈之力,通神悟道,渡劫成仙……你這是完全入魔了,怎么可能成仙!”
浮空仙門的藺云夢,也來到了神柱附近,朝老者作揖。
“掌門真人,您怎么會——”
老者低眸看了眼,隱約認出這個浮空仙門的一代天驕。
“求仙本就是逆天而行,神明封印凡人的升仙之路,求仙也只剩下魔道一途,事已至此,諸位不必絕望,九格仙宮里的萬靈都將成為老夫的一部分,與老夫一起成為真正的仙人!”
這樣說著,他單手掐訣,加強了黑柱吸收靈力的速度!
藺云夢第一個被抽干了靈力,瞬間變得蒼老……
連大大小小的幽冥都被抽干力量。
就連李遙也不例外,如涓涓細流,在不斷的損失靈力。
他優先保護住了夏奈卡夫和春蛙秋蟬,同時又向藺云夢輸送些許靈力,助她恢復青春,省的忘記給他支付靈石。
尤利西斯的身體在萎縮。
他強行彈鋼琴抵抗法則,結果彈出的音符,直接被化解了靈紋,依舊被吞噬了力量。
老者再無仙風道骨,咧嘴笑了笑:
“神之力以法則為矩,不管是力量還是技巧,你都會被我吸干。”
這樣說著,他拉開一把古琴,彈出與尤利西斯一樣的曲子。
一曲彈出,力量反噬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七竅流血。
他的肉身太強,沒被琴聲切開,但是內臟已經被琴聲摧殘的稀巴爛了。
正在這時!
一個被吸干的大冥,出現在榮祿子頭頂。
冥腹里突然落下一片無限延伸的白布條。
白布條迅速環繞,轉眼將榮祿子完全裹住!
一頭藍色的九尾妖狐赫然出現在榮祿子身后,一劍刺向他的丹田!
結果,白布條竟自動松開,反而牢牢捆住了刺來的劍身。
重見天日的榮祿子,兩指一動,再次彈起了古琴。
霎時間,頭頂的幽冥化為塵煙。
無限布條灰飛煙滅,就連白布條包裹的俊子骸骨,也被琴聲揚成灰了。
挫骨揚灰,莫過如此!
藍色妖狐也跟著血肉橫飛,狐火噴薄而出,試圖緩慢拼接肉身,但狐火逐漸被升仙法則的靈紋吸收。
老者的笑聲和著琴聲,逐漸變得瘆人。
“放棄吧諸位,老夫現在是仙宮里一切力量與技巧的總和,部分又怎么斗得過整體呢?”
“是嗎?”
夏奈的攝影船上,李遙緩緩起身。
他看了眼老丈人,應該還死不了。
布條男被挫骨揚灰,如果仙宮外沒有分身,應該是死的透透的了。
回過頭來,李遙仰首看向這個名叫榮祿子的上古修士。
“那你現在,到底是成仙了,還是沒成仙?”
榮祿子微微一怔,低眸看了眼這個不起眼的男人。
此子的力量看似稀薄,平平無奇,卻是綿延不絕。
他沒有刻意去抵抗法則的吸收,完全接受了法則,結果,他的靈力反而被吸收的最緩慢。
更奇怪的是,這個年輕人的體質!
是個猿人!
他自己就是猿人,或者說,是出生于地球的人類。
但這個年輕人的體質和他又不太一樣,體內居然沒有形成靈根與丹田,仿佛把一個靈氣復蘇之前的地球人直接拿到了末法時代。
榮祿子忽然變得謹慎起來。
“你是誰?”
李遙的靈力還在流逝,但他毫不在意,聳聳肩道: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你的升仙令。”
榮祿子不明其意。
“升仙令?你死了將與老夫一起升仙,有什么不滿意的嗎?”
“升仙?”
李遙搖了搖頭。
“別傻了,我就是個二道販子,升仙令是拿去賣錢的。”
榮祿子感覺這人在故意羞辱自己,卻不動聲色,沒有立即發作。
李遙繼續道:
“我猜你現在還沒成仙,需要渡一場劫,如果你愿意把升仙令讓給我,我送你一場劫,如何?”
“你送老夫一場劫?”
榮祿子終于蚌埠住了,歪頭杵著下顎,笑的越發瘆人。
不管李遙什么身份,有何種力量,在仙宮里都不可能是他對手。
就算真神來了,也一樣!
李遙攤開雙手,苦口婆心道: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你若能渡我的劫,也許比成仙還厲害呢。”
榮祿子實在不想聽一個黃口小兒胡言亂語了,氣勢陡然暴漲,帶著天諭神威一樣的語氣道:
“你的力量正在流失,你若反抗對老夫動手,技巧也會被復刻,你自己就身在必死的劫中。”
李遙點了點頭,覺得這老頭說的沒錯。
“也就是說,如果一劍殺了你,你就來不及復刻了。”
榮祿子笑著搖了搖頭。
“理論上是這樣,只可惜你身在仙宮,你的劍就是老夫的劍,你的靈壓就是老夫的靈壓,你的劍氣就是老夫的劍氣,你如何斬我?”
李遙徐徐抬手,指尖從上往下,隔空一劃,口中輕吐一字——
“斬。”
一字既出,沒有靈壓,沒有劍氣,甚至沒有拔劍。
連空間也沒有裂開。
“委屈你了,要渡我的劍劫。”
榮祿子微微皺眉。
他察覺到一絲極其稀薄的力量,在邏輯的底層游弋,擴散。
干癟的尤利西斯驚訝的看向李遙。
“法則之力?”
榮祿子長發倒豎,稍稍松了口氣。
“倒是個天才,可惜你害怕被我吸取力量,有意克制劍氣與靈壓,甚至連劍都不敢拔,這么微弱的法則之力,還想對付老夫的升仙法則?”
李遙失望的搖搖頭。
“就你這種不相信奇跡,不敢挑戰人類極限,試圖靠歪門邪道升仙的傻子也配我拔劍?就算答應給你渡劍劫,我也不想多浪費一絲靈力。”
與此同時,他的斬力法則已經抵達榮祿子,瞬間被升仙法則吸收,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榮祿子心中懸石終于落下,起身狂笑起來,張開雙手,揮斥方遒。
“在仙宮里,老夫左手握著純正的神力,右手握著升仙法則,心中是萬靈信仰之合,老夫就是這里的天,區區螻蟻敢于天爭?”
他的聲音宛如天諭,回蕩在九格仙宮的每一層。
李遙轉身回到攝影船,叮囑夏奈和卡夫。
“這畫面你們要拍好。”
夏奈一怔,不解的問:
“為什么?”
李遙笑了笑。
“因為死人在說話。”
霎時,仙宮里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