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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七章 秦中堂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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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嚴世蕃的智商,三言兩語之間也能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這個牙子必定是寧波本地豪門大族的代理人,或者干脆就是豪族的一分子。

  大明浙江沿海整個走私過程分好幾個環節,從陸地到下海這涸環節是壟斷在這些豪族手里的。

  因為只有這些豪族才有實力,讓貨物不被巡海官軍和官府查獲沒收,安全的把貨物從陸地輸送到海上,然后再在雙嶼島賣給各國商人。

  至于為什么巡海官軍和官府不會查獲本地豪族的走私貨物,那稍微不小白的人也能猜測出大量內幕。

  同時這些豪族與雙嶼島勢力之間合作久了,有一定的信任基礎,雙嶼島勢力也更放心從豪族手里收購貨物。

  而那些從腹地販運到寧波的貨物,比如嚴世蕃這次帶來的幾千匹絲綢,只能以略低的價格賣給本地豪族,不然根本下不了海。

  如果不經本地豪族,這些貨物不是被官府或者巡海官軍當成走私貨物查繳,也會沒人給運到雙嶼島,渡船都害怕得罪本地豪族。

  這就是牙子張啟書的底氣,任何外地人來了都要按照規則辦事。

  其實這幾千匹絲綢也不是嚴世蕃的貨物,他就是個被迫打工的。但以嚴世蕃的性格脾氣,真受不了牙子張啟書的囂張語氣。

  「這些絲綢,都是杭州城秦中堂的,你們也敢作梗」嚴世蕃指著船隊,用更囂張氣勢的說:「若你們不識好歹,一切后果自負!」

  徐惟學痛苦的捂住了臉在做生意方面,嚴大爺還真是個豬隊友啊!

在余姚境內遇到巡檢司時,不是已經經歷過一次地頭蛇了嗎,怎么嚴大爺就沒有長點記性  而且嚴世蕃嚴大爺雖然總是誤判局勢,但應該是個很聰明的人,怎么在這方面就執迷不悟,真有點降智啊。

  和前番那位謝巡檢一樣,牙子張啟書聽到秦中堂的名號后,并不為所動。

  基層永遠有基層的規則,這里是屬于他們幾大家族的領域,進入這個領域,就要遵循他們的規則。

如果報個大佬名號,就必須特殊對待,那規則還有什么意義  所以牙子張啟書淡淡的說:「沒有標識,沒有牌照,也沒有提前招呼,一看就是假冒秦中堂!」

嚴世蕃習慣性的合上折扇,指著張啟書說:「既然你姓張,是不是寧波城槎湖張家的人  你們家不就是出了個輔政詹事張邦奇么,也膽敢在我面前拿大!回頭倒要問問張邦奇這個老匹夫,怎么教的族人!」

  神情一直很「淡淡」,仿佛盡在掌握的張啟書聽到這里面,終于破防了。

  目前槎湖張家官位最大的人就是張邦奇,如果外人隨便詆毀張邦奇,他還無動于衷,那也別在家族里混了!

  當即周圍就有一群閑漢圍了過來,只等張啟書招呼。

  面對被圍毆的風險,嚴世蕃依然嘲弄道:「一群垃圾,怕了你們不成」

  雖然徐惟學覺得嚴世蕃很弱智,但此時此刻,他別無選擇,出于己方大局也只能維護嚴世蕃。

  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海商(賊),血勇還是有的,當即也帶著一部分伙計和兵丁沖了過來。

  同時徐惟學又對嚴世蕃說:「殺了這牙子,就向海邊沖!龍山所那里還有咱們二百多人和海船!」

  嚴世蕃:「.....」

臥槽!嘴上比劃比劃就得了,你還來真的徐頭領盯著嚴世蕃,為什么嚴大爺你還不下令你在猶豫什么  他們船隊除了船夫,有一部分是秦德威派來的親兵,一部分是徐惟學帶著的伙計,加來約莫二三十人。

關鍵是有武器,戰斗力也很  強,是一支不錯的武裝力量了,沖到海邊希望很大。

牙子張啟書也被嚇住了,對面這幫人看起來兇悍之極,明顯不是普通的老實商人啊,怎么有點江洋大盜武裝走私的味道  正在這時,恰好有一小隊巡捕路過,看到這邊仿佛要有幾十人的大火并,這隊巡捕立刻轉身就走,留給了雙方一群背影。

  雖然是縣衙安排在三江口的巡捕差役,但眼前這大陣仗明顯不是他們一小隊巡捕能管的!

  嚴世蕃卻假裝吃了一驚,大聲對牙子張啟書說:「既然有巡捕看著,就賣一個面子,今日便饒了你!」

  又對徐惟學說:「暫時撤回船上!」

  隨即嚴大爺一馬當先,率先離開了現場。

  徐頭領簡直難以理解,嚴世蕃今天這表現簡直跟精神分裂一樣,毫無邏輯!

  如果要服軟,那一開始就該按規則辦事,別去挑釁對方,結果嚴世蕃硬是把對方說破防了!

  如果要強硬,既然都準備開打了,那就干到底,結果嚴世蕃又慫了!

  徐惟學追上了嚴世蕃的撤退腳步,忍不住質問道:「嚴大爺何故如此反復無常這樣根本做不成事,如何才能完成秦中堂命令,將這幾千匹絲綢販運到雙嶼島」

  嚴世蕃瞥了一眼徐惟學,嗤之以鼻的說:「你以為秦中堂讓我們做什么來的」

  徐頭領覺得這個問題太簡單了,不假思索地答道:「販運絲綢,換取幕府經費啊。」

  嚴世蕃回應說:「錯!大錯特錯!你完全不明白!秦德威的真正目的,是讓我們做炮灰來的!」

  徐惟學叫道:「不可能!我剛投靠秦中堂,便被委以重任,怎么可能是炮灰!」

  嚴世蕃耐心解釋說:「秦德威豈能不知道沿海走私的弊情只不過缺少抓手和契機而已!

  所以他才會派了我們出來走私,而且嚴格指定我們必須去雙嶼島發賣貨物!

  其實就是想讓我們與地方產生沖突,將事情鬧大,然后秦德威才有了抓手,直接介入各個環節!

  但這樣卻把我們投進了危險之中,地方這些豪族的勢力根深蒂固,又不缺少殺人越貨的狠辣手段,所以我們很可能會遭到報復!

我們實際上已經是秦德威的棄子,這不是炮灰又是什么  也許在秦德威心里,死了的我們才是最好的我們,這樣才能給他最大的籌碼!」

  徐惟學失聲道:「這不可能!秦中堂怎么會是這樣的人!我可是真心投靠秦中堂,怎么會被當作棄子炮灰看待!

  秦中堂如果有挑事的意思,為什么不肯明說難道我徐惟學是怕事的人」

  嚴世蕃冷笑著說:「還需要明說你以為秦德威將一萬匹分成了兩個批次,是為了安全保險他早就打定了主意,第一批次絲綢可以當成犧牲品損失掉!

  你以為你秦中堂讓我們帶著五千匹這樣量級的絲綢招搖過市,卻又不給任何憑證是為了保密他是讓我們宛如幼童持金,引來別人的覬覦!

  你以為秦中堂指定我們必須去雙嶼島發賣貨物,是為了探知雙嶼島的情報其實是逼著我們與壟斷走私的地方豪勢起沖突!

  你以為讓我跟你一起販運絲綢,難道是為了怕你跑了其實秦中堂想把我一起陷進去,借地方豪族來除掉我!」

徐頭領只感到自己的一腔熱血,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這就是廟堂級大佬的深意高層大人物都是這樣沒人性、沒人味的嗎所有人在他們眼里,真的就是冰冷的棋子,可以隨手犧牲  嚴世蕃又反問道:「現在你明白我的苦衷了吧」

徐惟學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他也  是有點腦子的人,自然也想明白了嚴世蕃為什么表現那么怪異和別扭了。

  首先必須要表現出一個形式給秦德威看,所以才會與牙子張啟書互罵,甚至準備動手,假裝是有了沖突;

  然后又不想真出現危險,所以每每到關鍵時刻又慫了,不愿意真弄出流血犧牲的事件。

  嚴世蕃拍了拍徐惟學的肩膀,「所以我們才是真正一條線上的人,那秦德威只會把我們當成狗看!」

  徐頭領喃喃自語說:「其實能做秦中堂的狗,就是最大的榮幸啊。」

  嚴世蕃:「......」

  你徐惟學這思想,很不對勁!

  「接下來應該如何是好」徐頭領又問道。

  嚴世蕃胸有成竹的說:「放心,一切都在我預料中!首先我斷定,那姓張的牙子,一定會來報復我們!」

不用懷疑張啟書有沒有這個能力,張家是寧波城四大家族之一,如果連報復能力都沒有,那就枉為四大家族,拿什么壟斷走私  嚴世蕃又繼續說:「你速速派人去龍山所傳話,讓你那海船沖到三江口來,等那姓張的牙子報復了我們,我們就把絲綢貨物搬到你的海船上去。」

  前段時間,徐惟學綁架嚴世蕃為人質,上岸去杭州前,座駕海船就停在了龍山所附近一處港灣里,隨船還有二百多手下。

  龍山所港灣距離三江口也不算太遠,完全可以派人去傳遞消息。

  三江口雖然不是海邊港灣,但距離海邊也就幾里地了,海船可以從海上開到三江口。

所以嚴世蕃這個要求,技術上完全不是問題,但最大的問題還是在于「軟件」上  徐頭領猶豫著說:「按照江湖規矩,我的海船是不能到三江口來裝貨的,甚至不能在浙江任何海岸裝貨。

  只有雙嶼島上許氏兄弟、李光頭勢力的船只,可以過來裝貨,或者本地渡船可以裝貨并運到雙嶼島。

  我的海船要想從事貿易,只能從雙嶼島買貨裝貨,然后販往別國。」

  嚴世蕃只問了句:「為什么不能絲綢是咱們自己的,往自己的船上裝,誰會阻攔」

  徐惟學很有經驗的答道:「假如我的海船來裝貨,一定會被舉報,然后被衛所官軍或者官府巡捕、兵丁扣留查繳!

  反正從近海到雙嶼島之間的貨運,被地方豪族和雙嶼島勢力聯手壟斷,并買通了許多官府和衛所的人,別人插不進手!」

  嚴世蕃哈哈大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們是半個官商!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官商!

  我告訴你,秦德威的同年好友胡宗憲是巡海御史,好友馮恩是提舉市舶司,衙署都在寧波城里!

只要修書送進寧波城里,告訴他們這是秦德威的貨物,那還能有什么問題  首先這批貨物會打上市舶司朝貢團的標簽,其次巡海御史會特批放行你的船只,哪個官軍能查繳」

徐惟學愣了愕,事情還可以這樣簡單  對于一個海商(賊)來說,這就是從未體驗過的全新玩法。

  嚴世蕃督促道:「好了,別發呆了,事不宜遲!你派人去龍山所港灣傳話,我兩封信給寧波城里,各自行動!」

  「真的可以」徐頭領不放心,又追問了一句。

  嚴世蕃自信的說:「放心,一切盡在掌握!優勢完全在我們這邊!」

  于是徐惟學更不放心了,根據最近相處的經驗,每當嚴大爺自信的時候,事情必定是相反的。

所以到底還聽不聽  不過確實如同嚴世蕃所料,雖說沖突沒正式打起來,但牙子張啟書感覺還是丟了顏面。

關鍵是必須殺雞駭猴,如果都像這樣,那欺行霸市的牙子還怎么做其他家族的人會不會認為張家不行了  故而張啟書決意報復,傍晚糾集了一群人,酒足飯飽后,摸黑往船隊那里而去。

  想著如果方便就先抓一兩個人,鉑打問問情況摸清楚對方真實來頭。

  距離船隊還有十余丈距離時,突然之間,視野陡然亮了起來。

  等張啟書反應過來,發現是船隊中間一艘船著了大火,燒了起來。

  仔細看,火勢還有往旁邊船只蔓延的趨勢,有人從船上紛紛往水里跳。

  旁邊朋友問道:「張老弟,你還請了別人出手」

張啟書有點迷惑,難道這伙人還得罪了別人,先遭到了別人報復  他下意識又往前走了幾步,想看個究竟,結果在熊熊火光里看到了一張獨眼胖臉,而且這張胖臉仿佛還對自己獰笑了幾下。

  嚴世蕃站在安全的岸上,看著正在燃燒的兩艘船只,心里默念著,什么桂湖張家,什么秦中堂,通通都去死吧!

  雖然受盡屈辱,但笑到最后的人,只能是他嚴世蕃!

等天亮了后,你秦德威的黨羽看到了殘余貨物,不能不管吧  在秦中堂黨羽的安排下,秦中堂的貨物公然搬上了海賊的船只,走私到雙嶼島,又會被屠僑、張邦奇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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