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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 互相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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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將成為前首輔的夏言有些失魂落魄,默默的垂下頭,不想卑躬屈膝、死皮賴臉的為自己辯解。

  十年前他因為禮制事務開始得寵,然后一年半時間從給事中火速升到了禮部尚書,創下了大明的升遷記錄。

  當時春風得意的自己絕對想不到,十年后的今天,皇帝會因為一點猜疑,直接罷免了自己。

  當年的首輔張孚敬等人看自己,是不是就跟自己如今看秦德威一樣的感覺?

  其實在場的人里,除了君臣四人,還有旁邊侍候的太監們,其中也不乏黃錦這樣的親信大太監。

  可是沒有一個太監幫助夏言打圓場說情,因為平日夏言自恃身份,對待太監的態度過于傲慢。不像嚴嵩那樣會做人,還時不時給太監們隨手送點小禮物。

  此時奉命草詔的嚴嵩趴在金磚地面上,穩住心神,一口氣的寫完了罷免夏言的詔書草稿。

  嚴閣老的心情有點激動,他和夏言自從分道揚鑣后,就是水火不容的關系了,彼此都想把對方徹底驅逐出朝堂。

  如果不是秦德威這兩年一直牽扯著兩人部分精力,兩人早就打到不可開交了。

  嚴閣老做夢都想把夏言斗倒,然后坐上首輔位置。只是目前時機還不成熟,天子對夏言還沒有徹底厭煩。

  但嚴閣老卻沒料到,秦德威今天冷不丁的就完成了他的心愿,把夏言夏首輔給廢掉了。

  等自己坐上首輔寶座后,下一步就可以集中精力,全力圍剿秦德威了!等再把秦德威清理出去,才能算大功告成,真正安心!

  嘉靖皇帝見夏言一言不發的模樣,連個服軟討饒的姿勢都沒有,于是更惱火了。

  他將詔書草稿遞給身邊的黃錦,喝道:“拿去用寶并發布!”

  黃太監看了眼夏言,奉命而去。不管夏言以后會不會復職,至少在今天事情已經無可挽回。

  無論賞罰都是君恩,夏言免冠叩首謝恩完畢,然后從殿里走了出去。

  不知道別人怎么想的,反正秦德威心里古井無波,他感覺這不算太大的事情......

  在原本歷史上,夏言和前首輔張孚敬一樣,三起三落,三次被罷免。

  等過一陣子,也許是幾年,也許是幾個月,甚至是幾天,嘉靖皇帝情緒過去了,又經常會把人叫回來。

  在難伺候的嘉靖皇帝手底下當首輔,就是這樣起起落落,就連最會拍馬屁的嚴嵩也被罷免過、猜忌過。

  而且再怎么樣,夏師傅被罷免養老也比被斬于西市的結局好啊。

  等夏言退出去,嘉靖皇帝又將目光投向嚴嵩,開口道:“至于內閣首揆......”

  縱然久經世故,但嚴嵩的心臟仍然不可遏制的怦怦亂跳,文臣最頂點的那個位置仿佛已經觸手可及了!

  就是不知道嘉靖皇帝在考慮什么,還是有意考驗嚴嵩,說了一半就停住了。

  這時候,秦德威突然奏道:“陛下!論理嚴嵩不能做首輔!”

  嚴閣老頓時氣抖冷,首輔這件事上有你秦德威什么事?難不成你一個水貨大學士還想當首輔?

  一個不預機務的半步入閣,根本沒資格覬覦首輔位置!

  又聽到秦德威繼續說:“按照內閣規矩,一般都要以年序來排定位次,先入閣者為首輔,這是內閣的禮制!

  即便是當初張孚敬入閣,也要等到楊一清致仕,夏言入閣,也要等到李時卒于任上,然后才得以接任首輔。

  現有閣臣中,翟鑾位次該在嚴嵩之上,所以按照禮法,新首輔應該是翟鑾!”

  嚴嵩:“......”

  此時嚴閣老的心情,就像是在一盤美食中發現了一只死蒼蠅,簡直惡心壞了!

  一激動差點忘了,在內閣大學士名單里,還有個天殺的翟鑾!

  雖然翟鑾背負著天日昭昭污點,雖然翟鑾屢屢辭官辭不掉,被皇帝留給秦德威當出氣包,雖然翟鑾又被秦德威擠兌成東卷棚大學士,天天稱病在家,成為滿朝笑柄,但他終究還是一個資深閣老......

  翟鑾早在嘉靖六年就入閣了,而本時空的嚴嵩是嘉靖十七年才入閣,資歷差的實在有點多。

  心機隱忍深沉的嚴嵩也破防了,但別無他法,只能祈求皇帝開恩了,深情叫了一聲“陛下”,然后剖心析肝的說:

  “論及才能,翟鑾遠不及臣啊!論及忠誠,翟鑾亦遠不及臣也!”

  禮制是禮制,但有制度就會有破例,皇帝再為他嚴嵩破例一次又何妨?

  反正翟鑾不招皇帝待見,當初也只是因為皇帝和群臣之間政治妥協才入的閣。

  秦德威卻又對嘉靖皇帝奏道:“翟鑾自嘉靖六年入閣,前后經歷過楊一清、張孚敬、李時、夏言四個首輔,后面三個都比他晚,結果位次都在他前面。

  若是要再為嚴嵩破例,讓嚴嵩越居翟鑾之上,那就是連續四個人越過翟鑾,未免也太過了。

  即便陛下不屬意翟鑾,但萬事過猶不及,還是有個度為好,否則不免為后世所疑。”

  嚴閣老不敢直視嘉靖皇帝龍顏,但卻死死瞪著秦德威。如果不是秦德威年輕力壯,嚴閣老真想打人了。

  嘉靖皇帝皺了皺眉頭,說實話,他對翟鑾真的無感,不然十多年了都沒讓翟鑾當首輔。

  秦德威繼續說:“若陛下想用嚴嵩為首輔,也不是沒有辦法,翟鑾畢竟背負著一些嫌疑。

  原大同巡撫史道、總兵王升皆在獄中,肯定能牽連翟鑾。等罷免掉翟鑾,就可以名正言順用嚴嵩為首輔了。”

  心情七上八下的嚴嵩疑惑不解,秦德威怎么又突然調轉口風了?

  “但是......”秦德威果然不負眾望的要轉折了。

  嚴閣老恨不能沖上去堵住秦德威的嘴,讓秦德威不要往下說了。

  “罷免掉首輔之后,又連續罷免大學士,動靜實在太大,未免太過于驚世駭俗,還請陛下三思!”

  嘉靖皇帝又意識到,如果連續罷免掉兩個閣臣,那內閣就只剩下嚴嵩了,這也未必是好事。然后略有猶豫的說:“難道只能用翟鑾?”

  秦德威則又說:“今后若有更好人選,翟鑾更容易換!而且換起來對朝廷的影響也小!”

  聽到這里,嘉靖皇帝這才豁然開朗。

  沒錯,眼下確實應該用翟鑾當首輔,有充分反悔的余地,反正翟鑾影響力不大,怎么折騰都不會有太多后患。

  如果現在直接用嚴嵩,萬一以后還想讓夏言回來復職,再換下嚴嵩,那對朝廷的震動就太大了。

  “那就先用翟鑾為內閣首揆!”嘉靖皇帝做出了一個在他看來是最優解的決斷。

  嚴嵩很想出去說幾句,但很可惜,他是首輔候選人,他要“避嫌”,所以不能像秦德威那樣肆無忌憚的大發議論。

  于是充滿期待的嚴閣老陷入了深深的失望中,本來夏言被罷官應該是個挺值得高興的事情,但為什么最后還是開心不起來?

  一切都是秦德威的錯!

  不過讓嚴閣老聊以自慰的是,翟鑾就算當了首輔,上無君恩,下無人望,八成就是個擺設。

  所以內閣以后還是他嚴嵩說了算,就好像當初李時當首輔時,內閣實際掌權者是夏言一樣。

  又聽到秦德威問道:“內閣比常例少一閣臣,仍然不穩,不知陛下是否親自簡拔,還是由大臣廷推?”

  嚴嵩詫異的看了眼秦德威,這個問題實在多余,陛下自然會做出指示,還用你刻意去問?

  其實秦德威心里也有一點小幻想,萬一皇帝又抽了風,直接簡拔他秦德威,從半步入閣變成完全入閣呢?

  不再需要避嫌嚴嵩終于能隨便發表議論了,對皇帝奏道:“欲使內閣穩定,請先讓秦德威穩定,不然終究還是不穩!所以內閣不必著急增補!”

  嚴嵩確實不想這個場景下議論增補內閣大學士的問題,因為無論怎么談,秦德威肯定會趁機說話。到最后,多半會把優先級本來就很高的禮部尚書張潮塞進來。

  有秦德威撐腰的張潮一旦入閣,肯定跟一般的新人不同,絕對是自己的勁敵,所以嚴嵩才說不必著急增補閣臣。

  嘉靖皇帝也感到這個說法挺有道理,秦德威雖然人不在內閣,但確實就是內閣的最大不穩定因素。

  于是隨口就對嚴嵩問道:“爾有何想法?”

  嚴嵩接著奏道:“依臣之見,不如讓秦德威入內閣算了!”

  霧草!秦德威也感到被惡心了,本來變身為完全體內閣大學士還有那么一丁點的可能,但這下徹底沒戲了。

  就算嘉靖皇帝也腦血栓了,順勢同意自己入閣,那豈不就成了自己被嚴嵩提攜入閣?

  真這樣的話,以后永遠就要居于嚴嵩之下了,按原本歷史,嚴嵩還能活二十幾年呢!

  再被嚴嵩嗶嗶下去,指不定還要出什么問題,秦德威決定主動出擊,舊事重提說:“陛下!方才臣已經請辭少詹事,并舉薦何鰲為太子賓客,懇請陛下恩準!”

  嘉靖皇帝點點頭道:“準了!”

  秦德威大喜,終于扔掉少詹事這個包袱了。

  其實這個官職本身是清流美職,但奈何詹事府那幫官屬太坑了,說熱血也真熱血,說幼稚也真幼稚,秦德威不想被他們拖累。

  然后按道理還應該補官,沒多少四品官配得上自己,隨便補哪個部的侍郎就行了,他秦德威不挑的。

  對于特進光祿大夫豐州伯而言,品級已經沒多大意義了,所以嘉靖皇帝也沒有壓制秦德威品級的意思。

  又對嚴嵩問道:“六部侍郎或者其他三品官職可有空缺?亦或年高老邁應當致仕之人?”

  嚴嵩本著投桃報李的心思說:“詹事府詹事陸深年老久病不能理事,前段時間還曾經上疏請辭,可用秦德威為詹事。”

  還有個君臣心有默契但沒明說的道理,夏言都被驅逐了,還留著夏言的老師陸深在東宮干什么?

  于是嘉靖皇帝直接拍板說:“秦德威升為詹事甚好,這個合適!仍兼春坊官!”

  秦德威:“......”

  辭了少詹事,又來了個詹事,到底圖啥?

  秦德威連忙奏道:“懇請陛下明鑒,臣辭去少詹事,乃是為了避嫌!

  一是避何鰲之嫌,二是避流言之嫌。如果又加為詹事,那避嫌的意義何在?”

  嚴嵩對秦德威指責說:“皇上胸懷萬里,都不計較你這點嫌疑,你秦德威又何故百般推辭?你到底在心虛什么!”

  然后嚴嵩又對嘉靖皇帝奏道:“太子年幼,需要長久輔導,而秦德威年紀輕輕,今后正可以長久輔導太子,也是一段佳話。”

  嘉靖皇帝又想起來,秦德威從一開始就不愿意去詹事府任職,這實在反常的很。

  不解之余,皇帝便又喝道:“秦德威休要再推辭!”

  秦德威無可奈何,這皇帝偏執起來也真要命,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綁在東宮啊!

  皇帝都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了,秦德威也只能捏著鼻子接受。

  正三品詹事府詹事是最頂級的高大上官職,品級最高的純詞林清流官職,翰林學士才五品,但卻確實不是秦德威想要的!

  而他真正想要的東西,卻一直不能到手,嘉靖皇帝一直很含糊。

  又看了看嚴嵩后,秦德威對皇帝奏道:““臣年輕心性不穩,性子急躁,真不適合做尋章摘句,教導育人的事情。

  如今中樞變動,嚴閣老又不愿意增補閣臣,一人執政只怕顧此失彼。

  而臣只想將一肚子駁雜學問奉獻與朝廷,為陛下分憂解難,協助內閣做些實務!”

  嚴嵩聽到這里,感覺自己又被惡心回來了!什么叫“不愿意增補閣臣”?什么叫“一人執政顧此失彼”?

  這分明就是向皇上暗示,內閣如今沒有人能壓制他嚴嵩了,今后基本上就是他嚴嵩的一言堂了!

  面對有人專權的巨大風險,你皇帝不考慮一下制衡問題嗎?

  記起秦德威的一件件事功,嘉靖皇帝點頭對秦德威道:“你這份心思,朕也是明白,故而先前才許你入直文淵閣。

  向來又有在文淵閣內增設軍機處之議,前幾日廷議無人反對,朕深思熟慮之后,決意增設軍機處,負責處理各方加急公文,并由你主持!”

  這才是秦德威想要的,幾經波折之后終于到手了,不容易!還得借著嚴嵩即將攬權的機會,才能說服皇帝下決心授予!

  嚴嵩極其無語,真踏馬的狗皇帝和狗中堂!自己還沒過一把專權的癮,這制衡就踏馬的緊跟著來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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