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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一章 三岔口抉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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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學生  何鰲在嚴府前廳等待的這段時間,內心是糾結而無奈的。天理和人情,人倫和道德,讓何老師陷入了沒完沒了的彷徨和搖擺。

  別人去權臣家登門拜訪時,都希望得到主人家的重視和熱情款待,但何鰲此時心態卻有點扭曲崩壞了。

  如果這次遭到了嚴閣老的輕慢和排斥,他何鰲也許以后就不用這么難受了!

  如果這次被嚴閣老直接羞辱,那他何鰲就可以徹底解脫了!出了嚴府大門,就可以直奔武功胡同秦府去!

  沒等多久,就有嚴府仆役領著何鰲往里面走。

  又進了書房后,除了嚴嵩坐著沒動,其余等人一起站起來表示迎接,畢竟官面上何鰲是正三品,比其他人都大。

  何鰲迅速掃了一圈后,這心里就又沉重了幾分......

  可以認得出來,這書房里在座眾人都是嚴閣老最心腹的人,聚集在這里肯定是密談。

  但嚴閣老卻中斷了會談,并且毫不介意的讓他何鰲這個外人進來,這親近的態度真沒得說,絕對不會有冷遇了!

  就連那出了名桀驁的嚴家公子,一只眼也笑瞇瞇的,態度可親的對自己點頭示意。

  等何鰲與嚴嵩見過禮后,嚴嵩緩緩開口道:“沅溪此次進京,為的就是起復么?”

  上位者就算知道對方求著辦事,一般也不會主動說起來,正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能像嚴嵩這次這樣,主動開口問起來的,那就意味著擺明態度要熱心幫忙。

  這又讓何鰲感激并糾結著,他真的很想說一句,嚴閣老不要對自己這么好了,他何鰲不配!

  嚴嵩又繼續說:“此時恰好有個很不錯的位置,詹事陸深病重不起,難以履職,東宮屬官群龍無首。

  故而皇上有意,以三品大臣兼太子賓客,暫時總領東宮事務。我看此職務,非沅溪你莫屬啊!”

  何鰲大吃一驚,沒想到嚴嵩居然給自己準備了這樣的“驚喜”!

  太子賓客乃正三品官職,顧名思義就是掌管東宮事務的,但并不常見也很少設。

  一般情況下,同為正三品的詹事府詹事就足夠用了,不需要太子賓客這虛職。

  這次是遇到了詹事不能理事的特殊情況,所以朝廷才會想著另設立一個太子賓客。

  而且還有另一層考慮,如果詹事陸深以后真的人沒了,太子賓客就可以無縫銜接的補上詹事位置。

  明白官場規則的都知道,東宮屬官乃是官場中最頂級的清流,能夠與翰林院并列的。

  何鰲起復求官,原本最好期待就是換一個大省的按察使,運氣爆表了或許還能混一個布政使或者巡撫。

  但沒想到嚴閣老一開口就是總管東宮事務的太子賓客,而且太子賓客性質只是兼差,本官肯定要安排一個侍郎!

  對于一個原貴州按察使來說,這就不是運氣爆表了,稱得上運氣逆天也不為過。

  此時心靈遭受巨大沖擊的何鰲,也顧不上在秦黨與嚴黨之間的糾結和蛋疼了,下意識就說了句:“在下何德何能當得起如此輔導重任?”

  嚴嵩笑道:“沅溪過謙了!太子賓客掌規諫之責,沅溪當年以正直聲聞天下,

  如何不能為太子賓客?”

  何鰲繼續謙虛說:“朝中賢良何其多也,在下一介庸才,又算得了什么。”

  嚴嵩嘆道:“賢才雖多,卻不是每個人都有時運,而你何沅溪就是一個有時運的人啊!若為薦舉你為太子賓客,必定眾望所歸,無人可與你爭。”

  作為近年一直在外省為官、年紀才四十多歲的人,何鰲從來沒想到過,眾望所歸這個詞居然能用在自己身上。

  一般情況下,眾望所歸這個詞都是形容朝廷大佬,或者特別資深名宿的。

  旁邊的嚴世蕃插嘴補充了一句說:“誰讓秦德威是你何大人的學生?只要秦德威不能不支持你,那么誰還能反對?”

  何鰲暗嘆口氣,原來嚴閣老所說的眾望所歸是這個意思。

  歸根結底,眾望所歸這個詞還是屬于朝廷大佬的,普通官員身上哪能有什么眾望所歸?

  嚴嵩最后又對何鰲推心置腹的說:“你我也算是相交多年,以后同在朝中為官,我輔佐皇上,你輔導東宮,各有其責,理當互相扶持才是!”

  何鰲能感受到,這是嚴閣老有意對自己施恩,可在官場生態中,這就是大恩大德。

  不然天下官員千千萬萬,閣老憑什么一定要對你施恩?閣老的恩典從來都是稀缺資源。

  但越是這樣,何鰲越是感受到沉甸甸的道德壓力,不是個人道德,而是政治道德。

  夜已經深了,歐陽必進和趙文華起身,向嚴嵩告辭。何鰲作為外客,也很知趣的一起告辭。

  嚴世蕃代替父親送客,一直將人送出了儀門,然后又折返回書房。

  嚴嵩略感疲憊的揉了揉額頭,同時對嚴世蕃問道:“你看何沅溪此人如何?”

  嚴世蕃只言簡意賅的答了兩個字:“可用。”

  至于這個“用”字的意思到底是使用還是利用,以父子兩人的默契,就不用細說了。

  剛才關于東宮和詹事府話題尚未說完,于是嚴世蕃就繼續說:“詹事府羅洪先前日來見我,企圖尋求父親的支持。”

  嚴嵩當然知道,詹事府那幫“少壯派”精英尋求的是什么支持。

  當今有一種輿論思潮,還是皇帝本人放風放出來的,就是主張太子監國,讓陛下專心修仙去。

  詹事府諸人作為東宮屬官,肯定是支持這種思潮,甚至還已經有所行動。

  如今詹事府里,除了不能理事的陸詹事和不愿理事的秦少詹事,名望最大的四個骨干就是徐階、唐順之、趙時春、羅洪先,不是狀元、探花就是會元。

  但僅憑詹事府有點勢單力孤,所以也需要尋求重臣的支持。

  其中羅洪先羅狀元是江西人,與嚴家能說的上話,所以找上嚴世蕃也是情理之中。

  不深入了解的人,只會覺得詹事府少壯派都是沒智商的蠢貨。但嚴嵩知道,其實不是那么回事。

  只是有些憂國憂民的人感覺這兩年皇帝開始擺爛了,國家走向衰敗,然后就想著換一條路子試試看。

  可以說他們傻或者幼稚,但不能說他們蠢。

  沉思的嚴閣老緊鎖雙眉,只覺得當前的形勢真是復雜而混沌。

  最根本原因就是,宮里最大的那個有了擺爛的心思,但又游移不定。然后里里外外的各路牛鬼蛇神,都開始上躥下跳了。

  比如想另起爐灶搞軍機處的秦某人,想擁戴太子監國的一幫人,還有個也意圖進一步攫取權勢的姓陸的。

  就連在宮里面也不例外,聽說司禮監內部,張掌印和秦廠公也在撕逼;而道士圈里,真人陶仲文和高士段朝用也在明爭暗斗!

  踏馬的就不能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以內閣為核心,各守本分,各安其位嗎!

  嚴閣老的長考有點久,嚴世蕃等得不耐煩,就主動問道:“詹事府羅洪先所請托,父親以為如何?”

  在兒子面前,嚴嵩就沒必要遮掩什么,答道:“以如今之圣意,若加以合理引導,其實不是沒有可能。”

  根據家族近親的平均壽命,自覺可能臨近壽限的皇帝怕死是真的。

  皇帝想隔絕外界閉關修煉的心思也是真有的,只是沒有最后下定決心。

  嚴嵩可以判斷,只要有合理的勸誘引導,讓恐懼死亡的皇帝去閉關,然后太子監國,并非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嚴世蕃急忙說:“就算有這個可能,父親也無此必要支持!”

  嚴閣老是嘉靖皇帝的嚴閣老,是純粹因為嘉靖皇帝寵信才能執政的嚴閣老,是權力直接來源于嘉靖皇帝的嚴閣老!

  只有嘉靖皇帝威加四海君臨天下,才有嚴閣老的權臣地位!所以對嚴閣老而言,太子監國又能有什么意義?

  純從個人利益角度,嚴閣老現在吃飽了撐著,才會去支持太子監國。哪怕皇帝再爛,又不影響嚴閣老的權位。

  嚴嵩卻又問道:“你說秦德威會不會支持太子監國?”

  嚴世蕃毫不猶豫地答道:“父親你都不會支持,那秦德威就更不會!”

  嚴嵩感覺自己像是站在一個三岔口,最后嘆口氣道:“你私底下口頭對羅洪先說,你支持他們,鼓勵他們有所行動!

  但我的態度不便于公開,只能在內閣暗中策應,讓他們心里有數就好!”

  嚴世蕃聞弦歌而知雅意,“他們如果自以為得到了閣老支持,必定步子邁得更大。

  除了表達我的支持,我還會說,讓他們也去尋求秦德威的支持,畢竟秦德威乃是詹事府少詹事!

  而且秦德威的座師即將出任太子賓客,成為東宮官員的臨時首領!所以要讓詹事府的事情,與秦德威脫不了干系!”

  同樣一件事情,皇帝可能生氣,也可能不生氣,甚至往哪個方向生氣,很多時候全看身邊人如何影響。

  嚴世蕃進一步獻策說:“天氣轉冷,以皇上之體質,以及往年慣例,很有可能生病。

  但如今皇上深居內宮,少見外人,病了也不為外人所知,這就是機會。

  一般病中人更脆弱和敏感,可在皇上病中時,引誘詹事府人有所動作,然后父親在皇上那里稍加挑撥,必可事半功倍也。”

  嚴嵩也不得不服氣,在毒辣方面,自家兒子確實是獨一份。

  卻說何鰲從嚴府出來,回到寧紹會館住處后,簡直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主要是嚴閣老給的大餅實在太大了。

  太子東宮的首領官員!那將來如果自己從龍了,是不是就立地化身宰輔了。

  在進京之前,何鰲從未想過居然還有這樣的前程等待著自己。

  而且讓何鰲深思的還有就是,嚴閣老反復強調過“眾望所歸”,而嚴世蕃也明示過“你何大人的學生秦德威”。

  這是不是暗示著想當太子賓客還需要這個,自己要利用好秦德威這層關系?

  如今朝中有三大勢力,如果嚴閣老支持,秦德威也支持,那這事基本就能成了!

  想到這里時,何鰲才真切地感到,從前不敢想過的未來似乎觸手可及。

  就這樣一直到天亮,何鰲才迷迷糊糊的睡著。次日醒過來后,何鰲又在去不去找秦德威的問題上足足糾結了一天。

  然后何鰲咬咬牙,又在晚上很低調的出了門,前往武功胡同。在秦府大門投貼時說,為了同鄉后進徐文長而來。

  在這樣政局變幻莫測的時候,秦中堂家里自然也不可能無人光顧,坐在外書房的座上客乃是王世貞他爹王螅以及詹事府四大骨干之一的唐順之,還有翰林熊過。

  其實主要客人就是唐順之,王蠛托芄都是被拉過來攀關系的,不然唐順之和秦中堂搭不上話,甚至還有可能進不了門。

  王蠛頹氐巒關系就不必說了,而熊過和唐順之都是當年的嘉靖八才子之一,而熊過是張潮張老師的同鄉晚輩。

  以唐順之的才華和性格,uu看書絕對不擅長趨炎附勢的求人事情,但今次也是不得不來。

  來了也只能尬聊說:“下官乃是常州人,與秦學士雖為同鄉,向來少有親近......”

  秦德威只能“呵呵”了,回應說:“說到南直隸同鄉,松江府的徐階怎得沒來?”

  唐順之:“......”

  要不是任務在身,他真想轉身就走。

  詹事府內部是分了工的,羅洪先負責游說嚴嵩,徐階負責游說夏言,負責秦德威的就是他唐順之!

  此后唐順之幾次提起東宮話題,但都被秦中堂顧左右而言他閃避了。

  賓主正在說話時,忽然何鰲的名帖被送到秦德威手里,讓秦德威很是吃了一驚。

  秦德威本以為,何老師出于政治道德,還會繼續跟自己“避嫌”一陣。他實在沒料到,何老師居然今天就臨時起意的跑過來了。

  出于倫理綱常,秦德威不能坐在書房里不動,只能對其他客人致歉后,連忙前往大門處迎接老師去。

  見過禮后,秦德威又想了想,就把何老師帶到了外書房,與唐順之等人一起說話。

  反正他不想跟唐順之談論那撲街東宮的事情,多個與東宮完全沒關系的何老師在場打岔,引開話題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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