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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最大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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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例行規矩,日本國使團應該和琉球、朝鮮等國一樣,都是安置在會同南館,而這次秦德威改了規矩,把日本國使團放在了北館。

  不但是因為距離他辦公地點近,而且算是個小小下馬威,畢竟按慣例北館都是安置女直人之類的真正蠻夷。

  日本國使團正使和副使都是和尚,這也不奇怪,自從國朝初年開始,日本國就有用文化型和尚充當貢使的習慣。

  其中正使叫湖心碩鼎,副使策彥周良,正使不大管事,主要事務基本都委托給了副使策彥周良。

  秦德威也打算將主要注意力放在副使策彥周良身上,此人在史上也有一定地位。

  根據原本時空歷史,策彥周良和尚十來年后還會以正使身份再來一次大明,這也是日本國最后一次朝貢大陸天朝。

  據說回到日本國后,策彥周良和尚名聲大噪,曾是武田信玄、織田信長等人的座上賓。

  畢竟秦中堂的原則一直就是,盡量跟歷史名人打交道。一般歷史名人都是一時之杰,相對比較能跟上自己的思路。

  聽到日本國使團已經安頓,秦德威便代表朝廷前往會同北館進行撫慰,并進行初步接洽。

  協理夷務衙門日本館一個孔目,叫凌晨的,在路上對秦中堂稟報道:

  “雖然日本國使團帶有通事,但為防有詞不達意之誤會,日本國使節比較喜歡筆談。彼輩都習得中原文字典故,也能作詩文,但能寫不能說而已。”

  秦德威隨口道:“真要論起來,本官其實也略懂幾句日本話。”

  凌孔目立即拍馬道:“中堂果然學識廣博,世間罕有!”

  聽聞朝廷大員駕到,日本國使團正副使兩個僧人連忙出迎。

  只見到一個英姿勃勃的年輕大人,身著象征身份的朱紅官袍,昂首闊步的走了過來。

  秦德威熱情的對日本國正副使打了聲招呼:“斯米馬賽!”

  兩人聽不懂,都去看負責翻譯的通事,但通事此刻也是一臉懵逼,大人這句到底是什么話?

  秦德威很惋惜的嘆口氣,看來五百年后的日本話并不適用于今日。

  上輩子學的幾句日本話完全沒有用武之地了,連“八嘎”都沒得說了。

  掃了幾眼正副使兩個和尚的穿著,秦中堂下意識又說了句:“和光榮游戲里的畫風不太一樣啊。”

  兩個和尚使節還是聽不懂,又看向通事,但通事仍然懵逼,這句話似懂非懂,該怎么翻譯?

  在場人里又沒人敢指責秦德威,于是詭異的冷場了。

  面對這個氣場很強、又完全不按常理的年輕大佬,兩個和尚使節都有點不知無措。

  秦德威“哈哈”一笑,自我解圍說:“聽說貢使也是學問中人,有斯文之雅,為何不與我見禮也”

  這句話總算能翻譯了,通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連忙對兩位使節說了一通。

  兩位使節上前行禮,秦德威揮了揮手說:“無須多禮,進去說話!”

  落座后,寒暄了幾句,問了問行程,然后就進入社交慣例的吹捧環節。

  果然不出秦德威所料,對方其實是以副使策彥周良為主。

  周良和尚讓通事翻譯說:“此次在下渡海而來,踏足大邦,便聞說秦學士乃中華當世詩仙。”

  秦德威對隨員凌孔目招手示意,然后說:“恰好本官也有應景的見面禮,贈與諸位!”

  隨即凌孔目從外面捧進來一摞書籍,又放到了案上,只見封面上印著書名是《秦學士廿歲集》。

  策彥周良:“......”

  他雖然不會說漢話,確實也精通漢學文字,自然看得懂是什么書。

  生平從未見過如此送禮之人!

  秦德威指著書籍說:“前幾日剛刊行的,諸位來的也是巧了,正好可以先睹為快。”

  周良和尚還能怎樣,只能收下了禮物,然后又讓通事翻譯說:“懇請秦學士留下墨寶。”

  秦德威也沒拒絕,提筆寫了四個大字:“觀海聽濤”。

  禮節性的寒暄和文化交流到此結束,秦德威揮了揮手,吩咐道:“其余無關人等暫且退下,本官與使節單獨筆談。”

  這是要談重要機密話題了,當然在場人越少越好。

  隨后周良和尚提筆疾書,一氣呵成的寫了一整張的文字,呈給秦中堂。

  秦德威老神在在的掃了幾眼,都是老生常談的東西,闡述日本國恭順之意以求通貢而已,并懇請將十年一貢改為三年。

  策彥周良坐直了身軀,緊緊盯著秦中堂,卻見對方沒有提筆答話,反而從袖中抽出一份文稿,并遞了過來。

  而后周良和尚打開文稿看去,只見上面寫道:“倭奴性多狙詐狼貪,狼子野心,剽掠其本性也!自唐以至近代,已成中國疥癬矣。”

  看完后,策彥周良臉色不大好看,以眼神詢問秦中堂,當面罵人不是待客之禮吧?

  秦德威便提筆寫了幾個字示意:“此乃我朝大臣奏疏摘抄。”

  然后秦德威再次抽出一份文稿,遞給周良和尚。

  文稿上面寫道:“日本叛服不常,巧于用詭。圣慮控制周密,然亦不能保其不我擾者,無他,彼之狡難制而此之法不行也。

  因肆奸譎,特拏舟載其方物戎器,出沒海道而窺伺我,得間則張其戎器而肆侵略,不得間則陳其方物而稱朝貢,其計之狡如是。”

  策彥周良氣得臉色通紅,奮筆疾書道:“我國之民有貧有富,有淑有惡!久習中國之詩書,重廉知恥,未若北虜夷狄一概而言也!

  我等傳小國之命,觀大國之光,以聽政教訪風景為心,豈敢有他?”

  秦德威氣定神閑的也提筆回應道:“聽聞爾日本國內近年來有狂僧瑞溪周鳳,聲稱以日本為神國,欲去我大明冊封王號,不奉大明正朔,只以表面恭順欺詐而通貢?

  《善鄰國寶記》是不是此人寫的?其間有大日本神國也之語,東皇、西皇并稱之言,是何道理?”

  策彥周良頓時愣住了,兩國遠隔重洋,消息很是不通,這種思潮怎么被對方知道的?

  瑞溪周鳳也是個高僧,前幾代將軍的高級顧問,但幾十年前就去世了,對方又是怎么把瑞溪周鳳的言行扒拉出來的?

  他剛才見這位大明的年輕高官一直沒個正形,未免起了輕視之心。

  但見到剛才幾句后,頓時如冰水澆頭,這位年輕高官絕對不是淺薄無知之輩!

  能被日本國內派來做使節的人,必然也是博學而善對,不然根本沒法與大明方面的文化精英溝通。

  周良和尚穩了穩心神,趕緊提筆寫道:“吾國向慕中華,效化高出于朝鮮琉球之上!

  然近年大明臣民指我國王使臣等狂呼夷人倭奴,便有國人一時不忍,故作憤激之言!”

  秦德威看完這幾句后,久久無語,這就是中日友好靠朝鮮?

  這幾句大概意思就是,我們日本國明明比朝鮮更有文化,但你們大明卻總是喊我們夷人倭奴,對朝鮮卻視為小中華,所以才有憤青不服啊!

  秦中堂不禁啞然失笑,這位周良和尚也是個有急智的人物,不過關于他寫出來的東西,作為穿越者只能表示,信你個鬼!

  然后秦德威不再糾纏于此,提起筆寫道:“我天朝物產無所不有,原不需爾國貢物。

  爾國卻急需我大明銅錢、生絲、瓷器、書籍、藥材等物事,祖宗許以通貢,不過引導爾國王約束剿除倭寇而已。

  如今爾國全然無措,倭寇依舊出沒于東海,通貢于我天朝又有何用處?”

  策彥周良提筆回應道:“豈不聞大邦絕貢吾國十數年,海寇愈多?通貢定能減少寇患。”

  秦德威忽然冷笑幾聲,提筆詰問:“你究竟是誰派遣來的?守護大名大內氏還是幕府將軍源氏?”

  看到這一句話,周良和尚臉色又變了。

  這句話本身不難回答,但是其中透露出的信息令他十分震驚。能寫出這樣一句話,表示對方非常熟悉日本國內情況。

  策彥周良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寫字答道:“自然是奉吾王表文而來。”

  這句話算是滴水不漏,名義上統治日本國的人無論自稱為大將軍還是什么,但在大明這里只能稱為“日本國王”。

  因為這是大明皇帝冊封的名號,并賜給了國王金印,確立了名義上的藩屬關系。

  秦德威笑著寫道:“為何不敢正面回答?周良和尚你還是由大內氏選拔的吧?

  就憑幕府將軍政令不出居城的窮困窘迫,空握金印,只怕也無錢無力組織航海,只能將國王金印借與掌握勘合的權臣大內氏使用了!”

  策彥周良看到這幾行字,在北國早春中忽然就汗流浹背了,萬萬想不到,對方這位年輕大佬對日本國情了如指掌!

  自從數十年前應仁之亂后,幕府將軍威信掃地,現在已經是戰國爭雄的時代,將軍早就是個空頭統治者了。

  如今大明賜予的朝貢勘合在大內氏手里,將軍又沒錢投入組織航海,所以也只有大內氏能組織起航海隊伍去大明朝貢。

  秦德威繼續寫道:“爾說通貢可減少海上倭寇,但據本官所知,倭寇以爾國薩摩、肥后、長門三州之人居多!

  這些地方又不是大內氏領地,與大內氏通貢,焉能平息倭患?那我皇明又何必要通貢?”

  策彥周良兩眼發直,坐著一動不動,已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大內氏如果說有什么,那就是銀子了,石見銀山的開采和冶煉技術已經成熟了。

  可如果直接說給你們大明銀子,那就聽起來就像是羞辱天朝上國似的,對地大物博的大明來說,銀子又不能吃又不能穿。

  更讓周良和尚感到更可怕的是,日本國在對方眼里,仿佛就像是一個脫光了衣服毫無秘密的人,這還怎么談?

  秦德威等了一會兒,見周良和尚已經陷入深深自我懷疑,便又寫道:“休說三年一貢,就是每年一貢也不是沒可能。”

  這句話映入眼簾,周良和尚立刻清醒過來,如果從十年一貢變成每年一貢,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天大好事!

  就是策彥周良不敢確定,這到底是意外驚喜,還是一個陷阱?

  秦德威又寫:“大內氏也可以接受我皇明冊封,從此也是大明屬臣,受特別優待也是理所當然。”

  策彥周良無語,這個提議,他是萬萬不敢回答的,根本不能由他回答。

  秦德威繼續寫道:“爾回國后,好生與大內氏分說,若能事成,我大明也不會虧待你。

  朝鮮國有人言,能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榮幸,共勉!”

  周良和尚沉思良久,寫字回應說:“大明藩屬不知有多少,還缺一個大內氏不成?若另有其它條件,請一并提出。”

  秦德威就洋洋灑灑的羅列了一些:“以后允許大明在大內氏領地設置使館,并派兵駐守。

  大明子民可以行船販運貨物往大內氏,不得加以阻攔,亦不得加征。”

  策彥周良立刻揮筆寫道:“大明不許吾國之民隨意上岸經商,又為何己所不欲強施于人?”

  國家等級不同,有資格談對等嗎?秦德威不屑于解釋,繼續寫自己的條件:“若大明子民在大內氏領地犯事,由使館處置。”

  秦中堂寫了很多條件,但最關鍵的大概就以上幾條了,其實就是以利誘惑之。

  反正也不費什么事,不試白不試,這時代的人也沒什么現代主權意識。

  與之相反,若能打開與大明常態化通商的渠道,對所有日本國人而言都是超級巨大的誘惑,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樣。

  策彥周良卻莫名其妙的問了另一個問題:“上邦朝中,如大人這般的幾多?”

  秦德威露出一個標準笑臉,提筆答道:“本官論才學中人之姿而已,只因為長相出眾、身材高大,聲音洪亮,所以被打發來接待夷人。”

  策彥周良:“......”

  這次貢使真的難做了,小國若想在大國身上占便宜,所能利用的就是信息差而已。

  大明這種以天朝上邦自居的國家,對小國國情都是懶得去了解的,所以小國經常可以玩點花樣,多撈點好處。

  但日本國這點僅有的優勢,也被秦大人抹的一干二凈,甚至信息差雙方還反了過來。

  初次洽談結束,秦德威步出會同館時,對孔目凌晨吩咐道:“若安排使節團覲見皇上時,只允許正副二使去,其余一概不許。”

  然后秦德威又再次吩咐說:“日本國此時已經四分五裂,使團這次來了三百多人,其中必定夾雜許多其它各家人物,與大內氏未必齊心。

  你多在會同館里停留,必定有其他人想要接觸你,且都先記下來,尤其注意有沒有日本國王派來的暗線。

  等他們正副二使去覲見皇上時,我再來接見一下別人,好處能給大內氏,自然也能給別人!

  能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榮幸,總會有人愿意來做的!”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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