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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誰是奸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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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暮春,秦德威帶著徐妙璟,在李小娘子的護送下,出城向西南二十里,來到永定河邊。

  秦德威當然不是去看莊田的,在西班牙人把番薯帶到菲律賓之前,他對農業生產興趣不大。

  只是一年前,京城里有些匠戶逃亡,“藏匿”在了永定河邊莊子里,成為受不明權貴庇護的隱匿戶口。

  當時秦德威把一些大致技術思路交給了這些工匠,直到最近他們終于把水力鼓風機和配套高爐研發出來了。

  所以今天秦德威是來實地驗收,順便討論下一步的技術方向。

  秦學士正站著與幾名老工匠說話時,忽然看到自家仆役趙四騎著馬飛馳而來。

  趙四翻身下馬后,急急忙忙的稟報:“老爺!翰林院急報,陛下召集三品以上大臣、五品以上詞臣,以及禮部主事以上官員,兩日后文華殿朝會!”

  在這個“首輔病重”時候,嘉靖皇帝忽然主動召集大臣開會,等于明晃晃告訴朝臣——你們做好了準備沒有?

  不過嘉靖皇帝這自私涼薄的勁兒,讓很多大臣不禁暗暗感慨。

  首輔只是病重,又不是去世,至于開始琢磨他的身后事嗎?

  而且尤其令人意味深長的是,就是特別讓“禮部主事以上官員”出席。

  按照慣例,在當晚,京城里無數縱橫捭闔的小會就提前開起來了。

  當然也有人請秦學士去開小會,作個形勢報告什么的,但很可惜,秦學士今夜在城外農家樂,沒有返回城里。

  禮部尚書嚴嵩也召集了可以信任的親近黨羽,到自己家里來。

  有義子兼刑部員外郎趙文華、忘年交兼禮部儀制司主事尹耕,以及恰好近日在京敘職的妻弟歐陽必進。

  到場人員堪稱陣容豪華,規格高大,讓嚴尚書激動的想潸然淚下。。

  沒法子,別人眼里,嚴尚書還是夏大學士的小弟。

  與其巴結不太有實權的禮部嚴尚書,還不如直接去巴結夏大學士。

  而且更讓嚴嵩心塞的是,只怕連那秦德威都能召集起比這強十倍的陣容!

  “再叫兩個尚書來”的遭遇,簡直就是嚴尚書至今還揮之不去的噩夢。

  只是嚴嵩不明白,為什么秦德威似乎特別“慧眼識人”?

  仿佛秦德威接觸和在意的人,就沒有平庸的,就算是看起來最無能的馮恩,那也簡約而不簡單啊。

  嚴嵩就這樣飄飄忽忽的發散著思維,于是小弟們先說起話來了。

  嚴家的干兒子趙文華興致很高,盼了這么多年,義父終于有機會躍龍門了。

  如果選新人入閣,義父這個禮部尚書競爭力很大!

  而他趙文華,則是從十年前國子監就開始追隨義父的“潛邸舊人”!

  趙文華掰手指頭數著:“除了義父之外,其余最有資格的人就是天官許瓚、霍韜......”

  嚴嵩聽到這些人名,忍不住就說:“真正要關注的人,是秦德威!”

  趙文華詫異的看向義父,你老人家吃錯藥了?

  現在說的是入閣問題,那秦德威又沒資格入閣,也能算競爭對手?

  而且與秦德威關系最好的“二王”尚書,也基本沒可能入閣啊。

  嚴嵩訓斥道:“你以為這只是個入閣問題?入閣問題只是皇上拋下的魚餌,皇上心中所求是其它!”

  禮部儀制司主事尹耕因為職業敏感性,稍微能猜到點內幕,對趙文華解釋道:“只怕皇上又想要議禮了。”

  “議禮”兩個字在嘉靖朝,對很多大臣是苦藥,對另一些大臣則是春藥。

  趙文華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再次開口道:“那義父身為禮部尚書,豈不正恰逢其會?”

  與“禮”有關的業務,那都是禮部主導,天然就是禮部尚書發揮的舞臺,別人奪不走這個主導地位的。

  嚴嵩答話道:“事情并沒那么簡單,總而言之這次情況,本質上是對君恩的爭奪,能不能入閣反而是次要的。

  若論起這方面,秦德威才是最大的對手,這與他品級、官職、有沒有入閣資格無關。”

  趙文華、尹耕、歐陽必進三人聽到這里,只聽懂了后半句的意思——最擅長拍皇帝馬屁的人,才是我方最大的敵人!

  但前半句卻還是似懂非懂,什么叫“能不能入閣反而是次要”?

  嚴嵩輕輕嘆口氣,如果兒子嚴世蕃在這里,何至于連個能聽明白話的都沒有?

  目前就這么幾個蟲豸黨羽,別無可選,嚴嵩只能進一步解釋說:“據我這些年來的觀察,領悟出一個結論。

  在嘉靖朝,只要能獲取真正的君恩,并且維持住,即便舉朝皆敵也是立于不倒之地。

  最關鍵的是,內心要堅決的相信,皇上不會讓你倒!而且皇上也有足夠的權術手腕,能讓你屹立不倒!

  而議禮,也只不過是換取君恩手段罷了,入閣反倒是次要。”

  趙文華下意識的反問道:“難道義父您觀察和學習的是秦德威?”

  嚴嵩很想指著門外,說一聲“你滾”。

  竟敢說堂堂禮部尚書學一個官場三年菜雞,真丟不起那人!就不能是學習前首輔張孚敬嗎?

  從外省來京敘職的參政歐陽必進,乃是嚴嵩妻子歐陽氏的親弟弟,與嚴嵩說話沒有那么顧忌,此時開口說:

  “若真要議禮,還請姐夫三思!萬一引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得不償失啊。”

  假如皇帝再發動議禮,還能議什么?無非就是“稱宗入廟”罷了,但這個分量實在太重。

  當初議禮是“認誰當爹”,很大程度上還能算是皇帝家事,而“稱宗入廟”比“認誰當爹”還嚴重,壞的是國家大禮,相當于公然踐踏祖宗法度。

  可以說誰敢支持“稱宗入廟”,誰在朝廷輿情中立刻就是“奸臣”,你嚴嵩背得起這個鍋?

  禮部儀制司主事尹耕無奈的說:“但老大人身為禮部尚書,怎么可能躲得開?連沉默的都不可以,必須要表態。”

  面對靈魂拷問,嚴嵩沉默良久,突然問道:“你們說,秦德威會不會支持稱宗入廟?”

  其余三人齊齊無語,嚴老大啊你不會真吃錯藥了吧?你今天來來回回的怎么就繞不開秦德威了?

  嚴嵩冷哼一聲,“在我看來,若說誰敢帶頭支持稱宗入廟,只有秦德威這個向來逢迎天子的奸臣最有可能!

  你們說,如果秦德威率先支持稱宗入廟,吸引別人的攻訐,而我只跟在秦德威后面搖旗吶喊撿便宜,這樣如何?”

  秦德威再怎么折騰,目前也只是個五品,而他嚴嵩則是地位尊貴的禮部尚書!

  只要禮部尚書采取穩健跟隨戰術,一樣能獲取君恩和入閣資格!

  而且有秦德威這個帶頭的吸引火力,跟隨在后面的就輕松不少,而且可以塑造成“迫于大勢不得不為”的形象。

  等到再有機會時,還能改成“忍辱負重”,逆轉口碑。

  尹耕有點懷疑的問道:“但是秦德威會那樣做嗎?”

  嚴嵩胸有成竹的道:“到了文華殿上,想讓秦德威開口,就要靠你了!

  而且這幾年里,秦德威得到如此多天恩浩蕩,被稱為嘉靖男兒。這既是他的福氣,也是他的負擔!

  如果說我沒有資格沉默,那秦德威只怕也沒資格沉默。

  這就是我為什么一定要盯著秦德威不放的原因,他不當那個千夫所指的奸臣,誰當?”

  歐陽必進又問道:“姐夫這些想法,需要告知與夏閣老否?”

  嚴嵩再次沉默良久,然后淡淡的說:“以后我的事情,就不必告訴夏桂洲了。”

  三人齊齊一驚,今晚說了這么半天,這句話才是最令他們驚悚的一句。

  在大部分朝臣的不安中,預定的朝會日到了。

  鐘罄悠悠,香煙裊裊,嘉靖皇帝御文華殿,升座。

  比較特殊的是,司禮監太監居然也出現了,從一號張佐到二號秦福,以及黃英、戴永等六個司禮監太監分列兩側。

  只是二號秦太監臉色鄭重,緊鎖雙眉,不知心里在擔憂什么。

  等群臣行禮完畢后,寶座上嘉靖皇帝主動開了金口說:

  “朕前幾日又在夢中見到皇考,如今天人相隔,令朕徒生自哀。只是不知萬年以后,能否與皇考歡聚一堂。”

  群臣們無奈的暗嘆幾聲。它來了,它來了,它果然來了!

  陛下假裝問,駕崩以后能不能與親爹歡聚一堂,這意思明顯就是,爺倆的神主牌位能不能放一起,并且一起接受祭祀。

  所以文華殿內立刻就冷場了,群臣只能用裝傻和沉默來應付。

  右庶子、侍讀學士、鴻臚少卿秦德威心態還是比較輕松的,他偷偷看了眼嚴嵩,恰好嚴嵩也偷眼看向秦德威。

  兩人視線正好對上,互相對視讓兩人的表情一度有點尷尬。

  兩人又不約而同的齊齊收回眼神,心里冷哼一聲“奸臣!”

  于是秦德威就老老實實低眉順眼的站著了,他真的不著急。

  俗話說的好,天塌下來,先砸高個子,反正嚴嵩這個禮部尚書肯定要表態的。

  至于嚴嵩將會怎么表態,那還用想嗎?

  作為一個青史留名的大奸臣,嚴嵩肯定會迎合皇帝啊,不然他以后怎么擊敗夏言當首輔的?

  只要等嚴嵩“橫眉冷對千夫指”的表了態,效果肯定就相當于炸魚塘,那時自己再渾水摸魚隨便說幾聲就行了。

  反正歷史預定的大反派、大奸臣是嚴嵩了,自己也是無奈又違心啊。

  其實秦德威沒有對任何人透露過,他真正暗藏的手段并不在于“稱宗入廟”的過程中,而在于塵埃落定的事后。

  等嚴嵩成為新一代大禮議功臣,躊躇滿志時,再用一個很敗人品的卑賤小陰招,奪走嚴嵩部分氣運,而且又不會讓皇帝反感!

  所以秦德威的總體策略就是前期低調茍,大后期再浪。

  等嚴嵩辛辛苦苦爭來了氣運,暴露了從夏言集團獨立出去的野心,他秦德威再偷襲老嚴同志切走一半氣運,想想就美滋滋。

  至于當前議禮的大舞臺,全都交給嚴嵩吧!

  寶座上的嘉靖皇帝目光如電,來回掃視著群臣。心里忍不住就暗罵,自己剛才沒說透,這些人全都在裝傻!

  早有準備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張佐上前,奏道:“臣實在愚鈍,皇上方才想垂詢的,是獻皇帝可否加宗號,并神主入太廟之意?”

  直接挑明了,大臣也不能繼續裝傻了。

  但大臣們心里都很苦,真的沒有人愿意支持,尤其是第一個站出來引導輿論支持皇帝這個荒謬的想法。

  誰這么干,就相當于直接拋棄道德,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嘉靖皇帝就直接下旨說:“禮部官員先議論!”

  這也是比較正常的程序,涉及到哪部事務,先讓該部拿出專業意見。

  禮部尚書嚴嵩先接了旨,又對禮部儀制司主事尹耕吩咐道:“此乃儀制司該管事務,著你主持禮部內外衙門諸君議論!”

  尹耕領命,然后站在朝會贊禮官位置說了幾句開場白,向人群看去,找到目標說:“秦德威,你先議論!”

  準備進入發呆神游狀態的秦德威冷不丁重新激活了,有點懵逼的望向尹耕。

  你尹主事有毛病吧?你們禮部議事,讓他秦德威發個什么言?

  尹耕微微一笑,對秦德威又說:“閣下有鴻臚寺少卿官位,也算是禮部外系官員。”

  秦德威:“......”

  禮部這個衙署很怪,主體機關很小,就四個司,還都是清閑不得了、人員編制也少的。

  但禮部所管的外圍衙門卻很龐大,像什么太常寺、光祿寺、鴻臚寺、國子監之類的都算是禮部系統的,還有大家津津樂道的教坊司。

  所以掛著鴻臚寺少卿的秦德威,硬要說是禮部外圍官員,也能自圓其說。

  尹耕繼續說:“雖然秦德威你本官翰苑詞臣,但也是天子顧問之臣,這時候請你議論幾句也沒什么不恰當的。

  還是說,秦德威你看不起禮部,亦或是你不想發言?”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秦德威。不得不說,尹主事點名的第一個發言人選,真是刁鉆。

  秦德威可是“嘉靖男兒”啊,別人可以沉默,可以搪塞,可以含糊其辭,但秦德威肯定不能。

  很多人已經開始盤算,如果由秦德威出面,把這個奸臣當了,別人是不是就解脫了,可以繼續站在道德高地裝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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