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這次回到南京城,想與他聚會的人實在太多了。
可以說全南京城但凡能說得上話的人,都想請秦德威吃飯喝酒。
但無論有多少人等著,秦德威回到南京的第一頓飯,肯定要與守備太監李環、守備大臣徐源、兵部尚書秦金這三大員一起。
倒不是秦德威有求于他們,主要是如果不吃這頓飯,這三個待罪的倒霉蛋就不會安心。
畢竟秦德威是作為朝廷使節來勘察情況的,給京師寫勘察報告的也是秦德威。
秦德威倒是沒有為難他們的意思,大型木制建筑發生雷擊火災這種事,實在是防不勝防,他們也挺無辜的。
南京這邊的宮城格局與京師大體相似,但皇宮里基本維持修繕的也就中軸主殿和廟、社,以及宮墻了,其他地方大多荒廢。
看完不太嚴重的太廟受災現場,秦德威就撤出了敝舊的皇城。
然后就去了西安門外的內守備廳,與三大員商議祭祀孝陵的事項安排。
等天色黑了后,三大員就在內守備廳設宴,招待秦德威,其余隨從都安置到館舍去。
第一天就這樣公事公辦的過去了,晚上秦德威沒有去館舍,直接回了家。
其實這個位于武定橋之西,秦淮河南岸的新家,對秦德威而言是很陌生的。
借著月光看到了巍峨的狀元石坊,看到了超出普通人家一截的高大朱門,秦德威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叔父很體貼的打發了仆役在門上傳話,說今晚不見了,讓秦德威直接去休息。
然后就有婢女引著秦德威往后院走,穿過幾道廳堂回廊,就看到顧瓊枝抱著個周歲幼兒,站在內院的影壁前迎接。
秦德威走過主動道一聲:“辛苦了。”
然后好奇地看了幾眼這個已經睡著的幼兒,與顧娘子一起往屋里面走。
秦德威在屋里又看了一會兒子,伸手摸了幾把,此后又有專門的奶媽和婢女將兒子抱走。
此時就只剩下秦德威和顧娘子兩個人了,秦德威再也不講究形象了,疲憊不堪的倒在床上。
側頭對顧瓊枝說:“這地方怪陌生的,直到看見你,才有點自家的感覺。”
顧娘子幫秦德威脫了外衣,答道:“叔父說,只有這樣的門戶,才能配得上小魁兒。”
秦德威心里覺得,從小養于深宅未見得好,但這么敗興的話不至于說出口。
而且從安全性角度來說,原來那種小宅院,對一個大型錢莊的小主人來說確實比較危險,綁架起來太容易了。
顧娘子也褪去了衣裙,上了床問道:“你這次要在南京留多久?”
秦德威一邊慢慢動手找回熟悉感覺,一邊回話說:“多住兩個月,過了夏天涼快時再走吧。”
顧娘子又問:“那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們母子?”
秦德威毫不猶豫的答道:“我當然是想都把你們帶在身邊,但不知你,還有叔父是怎么想的。”
顧娘子嘆口氣說:“夫君你的變化實在太快了,快的讓人目不暇接,簡直追不上你的腳步啊。”
普通人的日子,可能幾十年都沒有太大變化,但秦德威這人,幾年時間就天翻地覆,讓人無所適從。
如果男人沒本事,令人發愁,可男人太有本事,還是令人發愁。
其實對絕大多數南京親朋來說,秦德威中舉后,能先安安穩穩十來年才好。
秦德威大概也感受到了枕邊人的惶恐心理,感慨說:“先不急說以后,我現在還有點其他事情想說。”
顧瓊枝忍無可忍,抓起了秦德威的把柄說:“我也不急說以后,你先說今晚要怎樣!”
秦德威只好翻身,盡起一個久別重逢的丈夫所應該盡的義務。
風風雨雨過后,顧娘子心滿意足的側著頭,看著這張熟悉的臉。
她忽然忍不住說出了所有親朋好友共有的、發自靈魂的一個疑惑:“狀元怎么就是你?早些年實在看不出來啊。”
親朋誰不知道底細,當年這是一個被社學退學、然后學習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少年。
但就這樣一個少年,居然能考中狀元,打破了親朋們對狀元的一切美好幻想。
“睡覺!”秦德威無語,這可真是親人啊。
顧娘子扯了扯夫君:“再說說話兒啊,難道這么久不見,你就沒有什么話跟我說?”
秦德威也側過身子,與顧娘子臉對臉的說:“我那師叔當了戶部尚書,趁著這個機會,在京師把錢莊開起來,你有什么建議?”
顧瓊枝忽然覺得,還不如睡覺。
秦德威蹭了幾下:“好娘子,你就說說,戶部尚書是自己人的機會多難得,不能錯過啊。”
顧瓊枝懶洋洋的說:“要我說,京師那個地方,根本就不適合經營錢莊,或者說不適合用南京這邊的思路經營錢莊。”
然后顧娘子又詳細說:“江南這邊,無論怎樣,各行各業多是民間所為,都是我們錢莊極好的客戶。
而在京師,皇店、勛戚實在太多了,而且很多匠戶商戶都是官營,風氣也更浮躁,只怕就沒有幾個踏踏實實做事業的。
這樣的環境,怎么能開我們這樣的錢莊?”
秦德威點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所以如果在京師那邊開錢莊,不能照搬南京這邊做法,要有點不同。
主要業務就不是工商戶了,一是與江南地方的匯通,二是做官員的生意。而且還要設個規矩,防范來自權貴的風險。”
顧瓊枝問道:“你真的想做這種南北錢票匯通的生意?”
交往這么幾年了,她發現,小夫君對這種異地匯兌生意,有一種出奇的熱衷。
“是啊。”秦德威也沒什么可瞞的。
顧瓊枝就提議道:“如果你想南北匯通,那首先要保證消息能快速暢通的傳遞。
我給你出個主意,出錢沿途的急遞鋪,每處每年給五兩,然后允許急遞鋪投送錢莊的文書就好。”
急遞鋪就是專門用來傳遞朝廷公文的,每一二十里設一鋪,接力式傳送公文。
秦德威默算了下,南北兩京之間急遞鋪大約二百個左右。
假設每處五兩,一年一千兩,完全承擔得起,只要朝廷肯答應。
“真是賢內助啊。”秦德威又開始動手動腳說:“讓我再來報答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