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欽點修訂重錄《皇明寶訓》,但某穿越者本人內心深處興趣缺缺。
這種“尋章摘句”的活計,秦德威真的不情愿去做。
這個夜晚,秦德威在王師叔家里喝完慶祝小酒,回到自己家里,剛進正廳就熱情如火的高呼道:“賢妻!”
此時徐妙璇正在里間鋪床,聽到這么肉麻的呼叫,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必定是有情況!
秦德威靠著門框,一邊揮揮手讓婢女出去,一邊柔情似水的對屋里人說:“娘子好生安歇,讓為夫來服侍你!”
半個時辰后,夜深人靜,夫妻二人雙雙癱在床上。
徐妙璇容光煥發,好奇的問:“今日可有什么事情?”
秦德威雖然累得想睡,但想到正事還沒辦,就強打著精神陪聊說:“也沒什么,皇上下詔讓我編書。”
徐妙璇知道這是好事,一般編完就升,立刻說:“那要恭喜夫君前程似錦!”
秦德威萬分感慨的說:“值此皇恩浩蕩之際,都云前程似錦之時,我不禁想起昔日艱辛,真是恍如隔世啊!”
徐妙璇:“......”
夫妻之間,不說心靈相通吧,也是互知深淺長短。
夫君這個轉折生硬了,明顯不像是小夫妻在被窩里說的話。
秦德威摸索了一會兒,握住了賢妻的手,既深情又唏噓著說:“過去都不容易啊。
就說當初的你,在京師為了糊口,曾經辛辛苦苦的幫人抄寫了許多佛道經書吧?每每想起此事,就真是令我心疼啊。”
雖說轉折越來越生硬,但徐妙璇就很聰明的裝著糊涂,也一起回憶起了那段煎熬時光。
“我還幫你抄了許多翰林講義呢,這比抄寫經文更辛苦。”
秦德威趕緊又說:“你幫我抄寫講義,雖說辛苦,但也都是情意啊。一直深深刻在我心里的,畢生難忘!”
徐妙璇有點情動,緊緊抱住了丈夫,當初的辛苦真沒有白費。
秦德威很溫柔的一個反抱,吻過后低聲在賢妻耳邊說:
“勞煩你這兩年再幫我抄些文字,也不算太多,全加起來大概有個四五十萬字。”
徐妙璇:“......”
原來今晚的謎底在這里?
想要做賢妻,出得廳堂、下得廚房、相夫教子、孝敬公婆仍不夠,還要幫丈夫抄寫幾十萬字?
徐妙璇忍不住自言自語道:“我一定是太累了,或許是幻聽了。”
秦德威纏住了徐妙璇說:“不,你沒有聽錯,我需要你的幫助,這《皇明寶訓》的字也太多了。”
不說別的,重錄兩個字是什么意思?修修補補的完善后,最起碼要手抄一遍才叫重錄吧?
那預估可是四五十萬字,還是用毛筆寫,上輩子習慣了打字的秦德威一想就感覺好麻煩。
只重錄就這么多工作量,更別說還有修訂了。所以皇帝才給了三年時間啊,這年頭編書就是這么麻煩。
徐妙璇坐了起來,借著燭光,睜大了眼睛看著夫君。
秦德威連忙安慰說:“不會讓你太累心的,你只管謄抄,用正楷就行了,不需要什么特色字體。
修訂編纂的事情,不用你費心,我再想想辦法。原始檔案在翰林院,不允許拿出來,所以你也幫不上忙。”
徐妙璇震驚了,這人怎么就能是天下人所說的文曲星?
一個嫌編書麻煩、寫字太累的狀元文曲星?
徐妙璇感覺,夫君成功的以一己之力,拉低了狀元這個神圣稱號的下限。
雖然《皇明寶訓》是一份被秦狀元很嫌棄的工作,但在翰林院里還是引發了一些波瀾。
尤其在中低層翰林里,無人不羨慕。
就好比一個讓渣男棄之如敝履的女人,可能就是另一人心目中的女神。
這秦狀元可真踏馬的是個天選之子啊,才進翰林院一年就能撈到編書這樣的“肥差”!
沒辦法,翰苑詞臣最為清貴,主要工作就是圍繞“做學問”展開,比起其他衙署,號稱清簡,實務委實不多。
換句話說,就是立功升官機會同樣也不多。
大部分翰林只能靠年資來熬,三年一小考,六年一中考,九年一大考。
所以修史、編書對詞臣而言,就是難得的相對實務的工作了。
而且最關鍵是,只要完成修編任務,甭管你資歷怎樣、現居住何職,必定封賞升官。等于是除了年資之外,額外多出的升官機會。
逼格高,又有實惠,所以編書工作才被翰林視為“肥差”,上到翰林學士,下到編修檢討,無人不想干。
修史要等皇帝駕崩,編書要靠皇帝給機會,但這次偏偏就給了秦德威這個菜鳥翰林。
在暮春的陽光里,今日眾翰林又聚在后院柯亭講學。
學士們坐正中,侍讀侍講坐內圈,修撰編修檢討坐外圈,菜鳥庶吉士們侍立。
不知為何,自然而然的聊起了秦德威。
大家都是清流體面人,讀書人里的讀書人,不會出現那種眼紅撒潑的市井言論。
有人開口道:“自從這位狀元公進了翰林以來,似乎從未到過柯亭講學或者聽講?”
又有人回憶了一下:“這一年來,似乎每次秦狀元出現在這里,都是找學士們請假。”
還有人嘆道:“秦狀元在軍器局王恭廠的時間,比在翰林院多太多了。”
張潮張學士也說:“是啊,此小兒不務正業,斯文掃地,整日去研究所謂新式火炮,我也沒想到,竟然還真讓他成了。
聽說這新式火炮實戰性很強,還能搞什么標準化制造,適合大規模推廣應用,將來要淘汰掉不少舊式火銃。”
原來這新式火炮如此重要,聽到這里,大部分人便理解皇帝為什么讓秦德威編書了。
按理說,有大功就該賞,但用制造火炮功績封賞詞臣有點離譜,也像是鼓勵不務正業。
所以圣上不得已,叫秦德威去修訂重錄《皇明寶訓》,就是一種變相賞功。
突然眾人都不說話了,因為某秦姓狀元出現在了柯亭外。
“諸君為何忽然無言?”秦德威詫異的問,隨即又恍然大悟:“一定是在說在下了!諸君繼續,在下這就走,不打擾了。”
同時秦德威又對張學士說:“今晚老師若有閑暇,我與老師小酌幾杯。”
眾人目送秦德威離去,疑惑不解,這人晃一圈到底是來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