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熱鬧的狂,也有曲終人散的時候。
鄉試落第舉子率先紛紛離去,例如吳承恩在秦淮舊院療傷了幾天后,就黯然回家了。
在九月份,新科舉人們也一個個的離開了南京城,嘉靖十三年的鄉試也就成為歷史了。
當然這些新科舉人回到家后,地方上官府和鄉親肯定還有些“載譽歸來”的儀禮,那都是最后的余韻了。
但對秦德威而言,這種儀禮有點多余甚至尷尬。
想象一下,假如江寧縣縣衙要舉辦“慶祝我縣秦德威考中舉人”儀式,場面是什么樣。
主持人申知縣,贊禮縣學丁教諭,觀禮鄉紳代表顧東橋老先生......然后新科舉人只有秦德威一個人。
還是算了吧。
但南京城的官府不只是江寧縣,還有應天府。府尹柴奇還是想要有所作為,振奮士氣的。
所以江寧縣根據秦德威的指示不辦這種尬禮了,應天府那邊卻又要張羅典禮。
全南京城加起來,新科舉人能增加到三位了,還是略尷尬。
秦德威左右不了柴府尹,到時候只能去參加了,忽然又有點期待以鄉紳身份見到顧老先生的場面了。
但在典禮的前兩天,南京文壇發生了一件大事。
金陵文壇盟主顧東橋老先生離開南京北上了,聽說他要起復做官,以五十八歲高齡重新為大明發揮余熱!
沒了顧老盟主列席觀禮,秦德威頓時覺得這場“慶祝南京城三人鄉試中舉”典禮索然無味,連帶著南京文壇也沒意思了。
當鄉試徹底成過去式后,現在秦德威面臨著一個與當年曾后爹同樣的抉擇。
如果打算參加明年二月份的會試,就要準備出發了。
北方運河十一月份開凍,想要在凍住前趕到京師,那么最晚十月初就要出發。
根據這個時間表的話,就只剩半個月左右了。
想到這里秦德威就嘆口氣,在南京城的羈絆有點多。
已經懷胎的顧娘子就不說了,如果去京師參加會試,就算落第,估計也趕不及回來看到孩子出世。
而且那王憐卿也越來越幽怨了,現在都有點不敢去找她了。
在這種煩惱中,秦德威收到了聊城縣發來的文書。
這是聊城縣衙假公濟私發給江寧縣,然后書吏轉交給秦德威了。
在文書里,曾后爹說了三件事情。第一,熱烈祝賀便宜兒子勇奪鄉試經魁,要再接再厲再攀高峰。
第二,曾后爹的親兒子已經出世了,徹底不用琢磨讓秦德威改姓了,從此秦德威多了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第三,曾后爹要從聊城縣離任,下月準備赴京敘職,這應該是升遷前兆。
對第一點,秦德威無視了,對第二點,秦德威也說不上什么來。
主要是第三點,關于曾后爹的職場生涯問題,秦德威想得比較多。
根據原有歷史軌跡,這時候遼東巡按御史出缺,志在邊疆的曾后爹就補位了。
然后到了明年,遼東巡撫、都指揮使兩大員齊齊作死撲街,遼東出現兵變。
于是曾后爹像個網文主角似的力挽狂瀾,以一己之力平息遼東兵變。
從此曾后爹一飛沖天踏上了升遷快車道,只用十年就當上總督。
秦德威不知道自己帶來的蝴蝶效應,有沒有影響到這關鍵的一步,還有就是自己母親如何安置的問題。
想來想去,只能回信里寫道:“若老爺志向遠大,居官無定所,還請暫將母親安置于京師,另可請璇大姐幫忙照看。”
這暗示很明顯了,巡按御史這樣的官,沒有固定駐地,要在轄境內不停的巡察,帶不了家眷。
給曾后爹回了信后,秦德威想了想就去找王憐卿。
顧娘子這邊應該問題不大,能穩得住,一是將要有孩子,二是有事業,至少還要在南京安心呆一兩年。
但如果自己長期不在南京,老情人王憐卿未來該怎么辦,就是個問題了,自己也許該負點責。
見了面后,王美人就說:“你一定又想北上了。”
秦德威反問道:“我又沒這樣說,為什么你會如此肯定?”
王憐卿嘆道:“你連續數日沒過來找我,足以說明你的心思了!”
秦德威就開口說:“要不然你跟我一起走?”
王憐卿輕笑道:“你明年會試還不一定能中呢,萬一落第,豈不是又要回來?先不跟著你折騰了,到明年再說。”
秦德威也沒法,以現在的交通條件,對任何人來說,背井離鄉都是一件大事。
秦德威又問道:“那你是希望我明年中式,還是落第?”
王美人很有哲理的說:“無論你中式亦或落第,都是浮云罷了,對我來說又能怎樣?歸根結底,還不是看你這個人怎么樣?”
秦德威就調侃說:“你這心境大有進步啊,原來只會說希望我一輩子別中。”
王美人回應說:“誰讓我與你相好上了,這都是命。”
秦德威又繼續問:“那你說,這是好命還是壞命?”
王憐卿有點酸意的說:“反正沒有顧娘子命好。”
顧娘子可以光明正大的生兒育女,秦德威肯定也接受,但王憐卿知道自己不行,提都不提。
她畢竟是樂籍身份,無論生下男女,還是樂籍,秦德威絕對不會接受的。
秦德威想了想說:“可以想想辦法,讓你脫籍。”
王憐卿沉默了片刻,還是那句話:“等你明年考完會試再說。”
秦德威奇怪的說:“難道你不想?”
王憐卿看得很透徹:“這個身份雖然卑賤,但也是一份穩固職業,相對還自在些。
即便年老色衰了,也能在這行里找口飯吃,再不濟還能去當個琴師之類的。
但若脫籍入了別人家,反而身不由己了,一旦成為棄婦,下場只怕更凄慘。”
秦德威想道,這王美人怎么如此沒有安全感?舍不得離開舒適區?還是說對自己沒信心?
他還想說什么時,王憐卿就一巴掌把秦德威拍在床上,很心煩的說:
“你今晚怎么如此啰嗦?原來想與你談心時,你回回喊困裝死。
今天卻說起來沒完沒了的,看我看看,你是不是下邊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