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馮縣丞決定先聽取幕僚秦德威的意見。說起來也奇怪,向來喜歡指手畫腳、教人做事的秦幕席居然沒出聲,特別反常。
左顧右看,卻發現秦德威在旁邊不遠處,隔著白線,正與對面上元縣小吏熱火朝天的聊起神龕樣式應該怎么設計 馮縣丞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宅子目前應該算是秦德威的,無論哪個縣出錢幫他修繕,似乎對秦德威沒實際區別?
馮縣丞黑著臉,走到秦德威身邊,提醒道:“秦小先生啊,本官記得,你的戶籍是登錄在江寧縣的啊。”
秦德威目前戶口本登記地址還是叔父家 對面上元齊知縣也走了過來,針鋒相對的說:“這位便是小學生秦德威?雖然暫時變不了戶籍,但可以暫時登記寄籍在上元縣,本官可以一力擔保、特事特辦!”
然后又加了一句暗示:“考試也是可以在寄籍地考的啊。”
秦德威下意識就比較了一下,在江寧縣考縣試,還得掏八十兩銀子買過,但換到上元縣的話,聽一把手知縣這意思就是承諾保過?
當然寄籍考試這種事很敏感,想想后世對高考移民的敏感性就知道了,但江寧縣和上元縣兩縣之間倒是沒這么敏感。
馮縣丞臉更黑了,二把手的弱勢就這樣顯現出來了,他根本拿不出對應籌碼。
但秦德威很清醒,八十兩銀子實惠和一千五百兩銀子債務相比,那根本沒法比啊!
于是立刻對馮縣丞表忠心說:“二老爺放心!在下生是江寧縣的人,死是江寧縣的鬼!”
想起自己要當南城御史的野望,馮縣丞刁難道:“若本官不在江寧縣了呢?”
秦德威:“”
馮縣丞又跳回主題:“別管是人是鬼,本官現在不想聽這些,只要你出主意!”
秦德威只得獻計說:“白線上元縣那邊沒有空地了,但江寧縣這邊還有空余地方,二老爺可以向朝廷申請建個褒忠牌坊,效果沒差多少!”
馮縣丞皺眉,感覺還是不太夠。
秦德威又再獻計說:“聽說楊忠烈祠廟在南邊城外聚寶山下,那邊也是江寧縣縣境內,二老爺大可做主把祠廟移到這里!”
馮縣丞無語,這個主意 南城外聚寶山下是忠烈楊邦墓地所在,所以當初祠廟也就修在那里了。好端端的把整個祭祀祠廟移到東北這里,閑得沒事干了?折騰不折騰?
于是秦德威就想撒手不管了:“二老爺又想要政績工程,又不想折騰,那智慧如在下,也束手無策無計可施了。”
“也行吧。”馮縣丞忽然點頭說:“南城聚寶山下人煙不多,忠烈祠建在那里太偏了,無法更好的教化人心。
正好城中這邊臨近貢院府學地方新考證出了忠烈故居,又有本地義士被本官教化感染,愿意捐獻出土地新造褒忠祠,此乃大善之舉也!
更何況此地靠近貢院府學,正可訓導士心,本官理當從之。”
秦德威:“”
所謂被馮縣丞感化的、愿意捐獻出土地新造褒忠祠的本地義士是誰啊?
某小學生現在擁有的地皮很奇葩,宅子在上元縣境內,但隔壁園子卻在江寧縣境內。
馮縣丞斜視幕僚:“那么大園子某人也修不起,又幾乎是白得來的,估計很多人都嫉妒啊,正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分一小塊地方捐做褒忠祠,換一個義士美名不好嗎?”
小幕僚很慈祥欣慰的看著馮縣丞,就像是老師傅看關門小弟子長大成人一樣。
馮縣丞很敏感的問:“你這又是什么眼神?”
小幕僚答道:“沒什么,就是受了二老爺感 化,比較激動。而且在下建議,可以加上信公啊,這個和南京也有些關系,還都是前宋忠烈。”
信公,天祥也。
既然有了新想法,馮縣丞也就不想在這里與齊知縣對峙了。咱江寧縣經濟發達,就是比上元縣有錢,你也就能修繕故居,老子直接在對面造祠廟!
臨走前,馮縣丞隔著白線對齊知縣放了狠話:“走著瞧!”
讓齊知縣頓時驚疑不定,為搶個忠烈故居至于如此嗎?
南京官場傳聞,馮恩為了當御史已經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條棍棒打遍南城二十八坊,莫非任命就要下來了?
要是真讓馮恩這廝當了御史,以后天天盯著自己監察怎么辦?
此后兩縣便互不干擾,上元縣把秦德威宅院門庭都修繕了一下。在影壁那里加上了神龕,還幫著在后院水池子邊修了個紀念亭,齊知縣親手題字。
江寧縣便開始籌備牌坊和祠廟,先準備著材料,但需要朝廷走程序下旨表彰才能正式開始。
上元縣不是不想跟江寧縣搶新祠廟,但上元縣這邊都是民居,思想覺悟太低,不愿意當義士捐地方,拆遷麻煩事太大,也就作罷了。
時間漸漸進入五月,天氣漸漸炎熱。期間又有王憐卿打發了人到秦德威家里,將當初簽的欠債書送了回來,債務一筆勾銷。
錢鋪也開始籌辦,前期工作大都還是顧娘子負責。
又到三八日,縣丞私人幕席秦德威去了縣衙縣丞廳上班。
他正和馮縣丞說話時,忽然門子來報,吏部有個主事老爺派了人來傳話!
馮縣丞和秦德威對視一眼,臉上齊齊出現喜色!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
吏部主事派私人傳話,肯定是正式任命已經下到南京吏部,一切都板上釘釘了,然后那位主事老爺故意賣好,趕著時間先通氣來的!
御史老爺都要當了,還搞什么縣衙公務啊!馮老爺哪還有心情繼續被教做事,連忙將人請了進來。
果然,那人見面后就道喜:“恭喜馮老爺云騰萬里!”
馮恩開懷大笑,秦德威仿佛養成游戲打通關,同樣開心。
“榮升六品江寧正堂!”那人緊接著就說。
馮縣丞:“”
秦德威:“”
說好的轉型為御史言官呢?怎么還升了一品當知縣正堂老父母了?
馮縣丞有點茫然:“這是更好了還是不好?”
御史言官對很多基層官員來說,是一個清流情結。
秦德威嘆道:“至少對在下更好,明年能省下八十塊兩銀子啊,如果馮老爺再大膽點,比如點個案首,在下還能繼續省錢。”
按照潛規則,縣案首在府試也是必保過的 馮縣丞突然指責秦德威:“你到底靠譜不靠譜啊!”
按原本歷史軌跡,馮老爺應該就是御史啊秦德威也很苦惱,終于感受到,歷史開始被自己蝴蝶效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