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進士的開懷笑聲中,征明貌似很有點惱:“你一個布衣小學生,連童生資格都沒有!也敢在此戲弄老前輩!”
王廷相突然插了一句:“衡山你或許不知,此子乃縣衙紅人,明年必定考成個童生,萬萬不可小看!”
從廣義上來說,過了縣試就可以自稱童生了,即便活到七老八十也是童生。嚴格來說還得過府試才能稱童生,但這么底層低端的稱謂,大家也不太較真。
征明故意驚道:“竟然是縣衙紅人?那就提早恭喜小朋友縣試高中,榜上有名了!”
秦德威無語,大司馬這也是來內涵自己?弱弱的辯解說:“小子行走功名之路,憑借的才華”
征明又擠兌著說:“你說你有才華,可也沒見你展示過什么,半為江山半美人什么的,就算了吧。”
南國子監湛祭酒接著征明的話說:“衡山啊,你我都要有自知之明,有的人或許真有才華八斗,但只是不想給你我展示罷了。”
征明一時沒明白老朋友的意思,反問道:“這又是為何?難道你我二人還不足以為人前輩?”
湛祭酒瞥著旁邊的提學御史聞人詮,故意酸氣的說:“即便有才華,也是要給大宗師展示啊,他可是真管著功名呢。我這種冷衙閑官,還有你這個老歲貢,不值得給你我展示啊!”
秦德威:“”
一群大人聯合起來擠兌自己這個小學生,很有意思?
征明很應景的哈哈自嘲笑了幾聲,又指著笑而不語的聞人詮說:“布衣小子!識得這是誰否?”
秦德威滿臉崇敬,滿懷激動,滿口親熱的對聞人詮喊了一聲:“大宗師!”
不要說秦德威表現不堪,沒有跪下抱大腿,就已經算是秦德威很克制自己了。
這年頭讀書人瘋起來上罵天下罵地,不敬上官的比比皆是,但唯獨不敢觸犯提學官。
因為提學官掌握著錄取一省秀才和掌管功名的權力,讀書人考取秀才必須要經過提學官親自點選,而且提學官還有剝奪功名的職能。
提學官在外省叫提學副使,在兩直隸叫提學御史,都被讀書人尊稱為大宗師。尤其是對于沒中秀才的讀書人來說,屬于必舔對象,萬萬不敢有所不敬的。
南直隸提學御史聞人詮繼續笑而不語,秦德威這嘴臉,實在見多了。毫不客氣地說,全南直隸至少有幾十萬人想對他跪下叫爸爸,只求他賞個秀才功名。
征明三番兩次被秦德威內涵,終于也忍不住要報復了:“聞人大宗師就在這里,我給你出個詩詞題目!你要是能做的好了,我就替你向聞人大宗師說情!”
秦德威眼中精光爆閃,“衡山先生此言當真?”
征明斬釘截鐵的說:“當然一言為定!”
秦德威心中狂喜,提學御史就是批發秀才的官兒,只要在聞人大宗師這里掛了號,秀才功名就是鐵板釘釘!
這踏馬的就是天大機緣!不過是不是有點私相授受、操持公器、科舉舞弊的意思?
秦德威看了看聞人詮,還是笑而不語,沒有阻攔征明的意思。又看了看王廷相、湛若水,都是不以為意的樣子。
大佬們都沒當回事,自己還瞻前顧后怕個錘子!
什么合同不合同,違約不違約的,女人只會影響進步的速度!秦德威大喝道:“請衡山先生出題!”
征明站在欄桿邊上環視四周上下,只見水波蕩漾,楊花柳絮空中飄動,在岸邊的柳樹下,美人們已經齊聚在岸邊說笑打趣,等候召喚。
“有了,你不是要立青云之志嗎?就用眼前此景,寫青云之志,作詩詞贈給聞人大宗師!不要太久,限定你在美人上船之前作出!”
眾人聞言就搖了搖頭,這題目有點刁難人,時間限制也緊迫。
因為眼前這些景物,無論蕩漾無定的水波,輕浮亂飛的楊花柳絮,亦或是賣笑助興的美人,在傳統詩詞意境里,都跟青云志向沾不上邊,不管用哪個都很難寫。
真要要說起來,跟懷才不遇、漂泊無依、水流無情這些意境掛鉤還差不多。要表現出積極向上的青云之志,并獻給手握自己前途的大宗師,實在是難上加難。
眼看著岸上美人開始點名列隊,時間所剩不多了。
秦德威熱忱的望著聞人大宗師,口中吟道:“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得均勻。蜂圍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
眾人聞言點了點頭,當然聽得出來這是寫楊花柳絮,比較特殊的是,比其他同題材詩詞略為歡快。
短時間內能作出來,也很不錯了,就是沒聽出和青云之志是有什么干系。
小少年望向大宗師的目光越發的熱忱了,繼續吟道:“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
臥槽!征明大驚失色,還真作出來了?
韶華休笑本無根,這不是就形容他自己嗎?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這不是寫給大宗師的嗎!
完全嚴絲合縫的點題了,而且還有意境和雅趣,不是直白跪舔!
周圍看熱鬧的眾人齊齊震驚,卻滿臉怪異的看向征明,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衡山這濃眉大眼的,居然也 征明突然醒悟過來,連連擺手道:“我衡山在此立誓,事先絕對沒有與秦小朋友串通!真是他即興而作!”
于是眾人更震驚了,居然不是有預案的捧人揚名,是實實在在的、實打實的指物而作!
這不是一年好幾十個的人造神童,這是活的純天然神童啊!開眼了,真開眼了。
秦德威沒管別人怎么震驚,只看了看征明,又看了看聞人大宗師,你們答應我的事呢?
南直隸提學御史聞人詮終于停住了笑而不語,苦笑著說:“這詞真不錯,但提學官三年一換,本官明年鄉試完場后就離任了。所以本官等不到你參加下次道試,無法親手送你上青云了。”
說完聞人詮長嘆一聲,非常遺憾的樣子。
“哈哈哈哈!”始作俑者征明憋不住了,扶著欄桿,仰頭狂笑,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老夫確實可以幫你向聞人詮說情,沒問題!”
王大司馬和湛祭酒一起看著小學生笑了起來,甲板上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臥槽尼瑪!秦德威的淚水真的差點脫眶而出,這些大人物,竟然聯合起來一起騙小學生的詩詞!
難怪征明剛才公然說到,幫自己向聞人大宗師說情時,其他人居然對這種明著舞弊都無動于衷,因為他們都明白內情!
小少年那剛剛熱切起來,一度以為秀才唾手可得的功名之夢,一眨眼就破滅了。
旁邊有主人家安排的書役,拿著筆默默記錄下了詩詞,內心毫無波動,就是一個莫得感情的抄錄機器。
有管事之人吆喝著:“請老爺們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