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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不安分的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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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德威安安穩穩的在徐氏族學上了兩天學,這日正坐在學堂里,陷入了沉思。

  旁邊徐世安對秦德威說了句話,秦德威卻沒注意,還在繼續沉思。

  徐世安很不滿,用力推了推秦德威。秦德威回過神來,反問道:“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與你說話也不理人!”徐世安指責道。

  秦德威略帶糾結的說:“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明天請個假去找王憐卿,又擔心曾先生發怒。”

  徐世安突然就很興奮:“那你繼續想,想個請假的主意,連我的假一起請了!”

  “我去找王憐卿,那是有正經事!”秦德威義正詞嚴的說。

  徐世安拍了拍秦德威,萬分感慨說:“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嗎?就是你現在這種一邊想著去找美人快活,一邊堅決說自己是個正經人的模樣。”

  秦德威無語,當然是有正經事了,找王憐卿也是為了說說柳月的事情。看看王憐卿能不能介紹個隱退老藝人,先帶著柳月學學藝。

  突然有徐家家丁出現在門口,對著曾先生稟報說:“家里有緊急狀況,老主母讓安三爺和秦小哥兒務必立刻回府!”

  聽到說是緊急狀況,又是老主母親自發話,曾先生當然不會不通人情,揮了揮手就放秦德威和徐世安離堂走人。

  就是曾先生心里隱隱有些擔憂,徐指揮家如果出了緊急狀況,讓徐老三回去很正常,但又要讓秦德威回去,是個什么意思?

  嚴格說起來,秦德威只是和徐指揮家有點關系,并不是徐家人,哪有資格參與到所謂的緊急狀況里?

  秦德威和徐世安面面相覷,問家丁也問不出什么來,只能滿腹疑惑的回去。

  兩人進大門時,卻聽到門子悠悠道:“梁園雖好,非久居之處。”

  步入正堂,卻見徐老爺和徐夫人都在。只是一個老爺垂頭喪氣,一個夫人面如寒霜,氣氛低壓的可怕,所有侍候的婢女家奴都小心翼翼、斂手屏息,唯恐招致主人的注意。

  秦德威看這架勢也不敢說話,只有徐世安壯著膽子對徐夫人問道:“這是怎么了?誰又讓母親惱了?”

  徐夫人將徐世安招至身前,然后一把攬住道:“我的苦命孩兒!”

  秦德威莫名其妙,這徐老三渾身上下,有哪一點苦命的影子?如果徐老三都算苦命,那他秦德威又算什么?

  徐世安也覺得很詭異,再次問道:“到底怎么了?”

  徐夫人看著徐老爺,咬牙切齒的罵道:“你爹這個不要臉的老東西,管不住褲襠的腌臜老貨,把我兒的百戶官又弄沒了!”

  徐世安還是沒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秦德威瞬間就反應過來了。

  我靠!肯定是南京都察院或者兵部那邊對徐指揮的處分出來了,從徐夫人話里猜測,大概是褫奪徐指揮蔭一子為百戶的恩賞!

  這年頭文貴武賤,而且又是實行以文馭武的方針,南京都察院或者兵部擬定了對一個四品武官的小小懲戒,基本就算定案了。

  又不是罷官抄家這樣的重罪還要反復審查,這樣懲戒只需要上報朝廷走個流程,沒人會為此強力干擾司法,因為得不償失。

  在外人看來,既沒有罷指揮同知的官,也沒有免三山門把總的差,更沒有追奪世襲勛位,免除恩蔭一子,只能算個不大不小的懲戒。

  對于在公事場合公然殲宿涉案民女、還鬧出不良影響的徐指揮,已經算得上很寬縱了!

  但是這懲戒落到徐老三頭上,那可就是人生軌跡巨變了。正所謂父愛如山,老爹的一粒沙,落到兒子頭上,就是一座山。

  想到不學無術的奶兄弟,秦德威除了同情暫時也沒有辦法,可是徐夫人叫他來干什么?

  正想著時,徐夫人罵完了徐老爺,突然又轉向秦德威:“我徐家待你不薄,你卻如此不安分,給我徐家惹是生非!”

  不安分?這個詞秦德威最近似乎經常聽到,但都是說柳月的,卻不料今日也落在了自己頭上。不免又疑神疑鬼的想,難道在徐夫人心目中,自己和柳月是一樣的?

  徐夫人對著秦德威責罵道:“如果不是你不安分,又怎會招來那個姓董的賤人!如果不是你將姓董的賤人送到老東西手里,又怎會發生后面的事情!”

  我靠!秦德威極其不服氣,這純粹就是毫無道理的遷怒!徐老爺管不住褲襠,關他秦德威什么事情!但想到徐夫人目前的暴怒心情,只能忍了,沒有還嘴。

  隨后徐夫人又聲色俱厲的質問:“之前那姓董的賤人提出過,只要你幫她脫身,就不會攀扯老東西,為何你秦德威不去做!”

  秦德威皺起了眉頭,先前遷怒自己也就罷了,將心比心可以忍著,但這就越說越過分了啊。

  自己做事當然有自己的考量,而且還牽涉到馮縣丞的利益。自己又不是徐府的下人奴婢,不可能徐府要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必須照做不誤。

  想了想還是解釋說:“關于此事,當時在下也有在下的苦衷,畢竟事情還涉及他人。而且當時也沒想到,懲戒會是剝奪百戶恩蔭。”

  徐夫人喝道:“你能有什么苦衷!徐家對你如何,眾所周知,難道你就不想著報答恩義么!”

  “呵呵呵呵......”秦德威突然笑了幾聲,他想到了每晚送來的飯菜,想到了兩次三番被詢問做衣服,想到了自己可以在徐氏族學蹭課,想到了徐夫人想把自己變養子的賞識。

  今日才真正理解,什么叫溫情脈脈的面紗。在面紗下,隱藏的還是居高臨下的階級傲慢。

  自己是一個人才,將來可能對徐家有用,尤其是對徐老三有用的人,所以徐夫人要對自己好一點。

  那么自己怎么可以有自我意識?怎么可以不全心全意為徐家服務?怎么能拒絕徐家的要求?

  他覺得自己是一個門客,是一個士,但徐家覺得是他就是一個附庸。在徐夫人眼里,他和柳月也許真的區別不大。

  秦德威嘆口氣:“徐家庇護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必將有所報答。但在下并非徐家奴婢,亦有自己的所思所想,難以事事周全。”

  徐夫人就不想聽這個,氣憤的說:“看看,看看,果然是個不安分的人,我徐家的好,就當是喂了狗了!”

  沒人敢幫秦德威說話,秦德威只能自己說:“士可殺不可辱,老夫人請勿惡語傷人。”

  徐夫人見秦德威始終不肯服軟,更加怒不可遏,拍案喝道:“既然你有志氣,就滾出徐家,別在這里住著吃著還蹭著徐氏學堂!”

  秦德威二話不說,走到旁邊母親身前,鄭重地行過大禮,問道:“母親意下如何?”

  周氏勸道:“你確實也太不安分了,還是向老主母服個軟,認個錯。”

  “既然母親如此作想,那兒子我住在徐家,也真沒什么意思了。”秦德威再次行了一遍大禮,起來后轉身就要走。

  他已經確認,徐家就是母親精神桎梏,這種依附強權的奴性已經深刻在骨子里了。他一直想讓母親自行覺醒,從中解脫出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除非自己擁有比徐家更強大的力量,可以使用外力砸碎這個桎梏,讓母親見識到更強大的自己。

  徐世安想喊一聲秦德威,但被母親嚇得不敢說話,徐指揮倒是出聲道:“都是自家人氣話!秦小哥兒不要急!”

  秦德威遙遙對著徐指揮拱了拱手,“在下寄居徐家多日,感謝徐老爺盛情款待,只能他日有機會再報答了!”

  然后他就頭也不回的出了正堂,又走出庭院。想起還在外東跨院等待自己的柳月,頓時覺得好笑了。

  之前自己還琢磨怎么幫柳月找個下家,現在先不用想了,一起滾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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