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鏡面被石頭擊碎,現實空間于兩人周圍破碎,隨后重組成為了黑暗中的時間中轉站。
夏德與艾米莉亞同時拔出了手中的長劍,血光與綠光映照著兩人嚴肅的面容,他們順著樓梯來到一樓,托馬斯·班納特果然在這里等待著他們。
旅店老板這次沒有再去佩戴那張遺物面具,他站在柜臺后如同迎接客人一樣向著兩人點點頭,臉上看不到太多的表情。
命環已經在他的背后提前顯現了出來,只是那命環并非是原本的等級而是如今的十一環。命環材質依然是黃銅,但密密麻麻的樹根纏繞其上,只在靈符文烙印的位置才留有空隙讓靈光能夠輻射出來,這讓他的命環看上去像是憑空大了一圈。
艾米莉亞主動向前走了一步,背后八環的蒼翠玉色的命環同樣顯現了出來。
雖然兩人對對方都早已耳聞,但實際上這卻是托馬斯·班納特第一次見到艾米莉亞,如果沒有意外恐怕也將是最后一次。他探究的看著那年輕的姑娘,然后輕輕嘆了一口氣:
“古老者的描述果然沒錯,第二候選人是純血精靈。我這一生雖然見識過很多事情,但真正見到精靈還是第一次。”
見對方沒有立刻動手的意思,夏德便開口問道:
“命環代表著靈魂的力量,所以你這是徹底不打算做人了嗎?”
托馬斯·班納特搖了搖頭,從柜臺后面走了出來:
“你知道我們家族的故事嗎?我們受過樹的恩惠,自我那最遙遠的先祖在樹下接受了古老者的力量,時間與樹的烙印便已經留存在了血脈之中。
我還是很自知的,不使用古老者的力量,我注定只能迎來死亡。但如果我真的能夠攔住你們,未來我的路也許還有很長很長。”
他抬起右手豎起手背,翠綠的紋路編織成了葉紋:
“以尤克特拉希爾的名義,精靈,這是屬于我們的時間之戰。”
嘭的一聲一樓的大門打開,但后面卻不是濃稠不化的黑暗,而是無光的手風琴旅館門前的街景。
那里同樣是凝固于一瞬的時間,托馬斯·班納特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后直接走了出去。
艾米莉亞想要跟出去,卻聽到了來自于夏德的心靈感應:
“有些不對勁,上次他還說自己想要獲得自由,然后在無盡的時間長河中尋找復活他妻子的辦法,怎么現在變成一副認命的樣子了?”
艾米莉亞很勉強的才在夏德腦海中回答道:
“是不是那棵樹逼迫了他?他應該沒有反抗的能力吧?”
“時間中轉站”的場景于此時擴展到了旅店一樓以外的區域,或者說也許原本“中轉站”就不止是僅僅在旅館一樓,以前只是沒開放而已。
來到室外以后,頭頂看不到星星月亮只有一片黑暗,視野可及的城市中也沒有任何光亮,在這一瞬間里城市像是死去了一般。
“嚴格來說,這里在空間上的確不是現實。維斯塔林地在時空概念上依托著世界樹的殘骸而存在,而這里其實可以算是世界樹殘骸的內部,位于和現實相反的空間。”
站在街道上面對門口走出的兩人,托馬斯·班納特背后的黑暗中似乎多出了什么東西。
夏德努力去看,然后發現那是一座有著十字架墓碑的墳墓,但再仔細去看,那座墳墓后方分明還有著密密麻麻的更多墳墓。
死寂的城市讓托馬斯·班納特的聲音格外的響亮,艾米莉亞同樣看清楚了他背后的墳墓,于是忍不住問道:
“你使用的明明是樹的力量,但最后卻又要呼喚亡靈嗎?”
“亡靈?”
中年商人輕輕搖頭,背后那些密密麻麻的墳墓中,腐爛的尸體依次爬出,夏德能感覺到每具尸體中居然都有靈魂。
尸體們穿著屬于不同時代的破衣爛衫,它們佝僂著背駝著腰,有些甚至連腿骨都缺失了一小截。各不相同的命環自那些尸體的背后顯現了出來,最高等級為十一環,最低等級則是三環。
因為本身不再是活人,因此這些尸體的命環也并非是完全的黃銅材質。只是每個命環上都如同托馬斯·班納特一樣纏繞著樹根,而托馬斯·班納特也給出了答案:
“這些都是我的先祖,是自第六紀元507年開始,在曾經矗立于這片黑暗中的獵人小屋、班納特村、溪木鎮、維斯塔市中經營時間中轉站的先祖。”
“所以你們這些為那棵樹服務了一輩子的人,其實死了以后連靈魂都沒能離開?這是害怕有人通靈他們,進而知曉中轉站的秘密?”
夏德詢問道,托馬斯·班納特并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平靜的對他說道:
“你的對手就是我的先祖,我的對手是你的精靈。喚神者,哪怕你現在恨不得立刻殺死我,但不要違背時間之戰的規則。去吧,整座城市都是你們的戰場,這條街道則是我與這位精靈的決戰之地。”
他的右手提著那盞提燈,左手拿著上次使用的黑色木頭。只是這次木塊并未變成手弩,而是變作了黑色的手杖。而艾米莉亞雖然依然顯得很緊張,但還是輕輕對夏德點了下頭,這場戰斗只能由她自己來。
夏德于是輕盈一躍來到了空中——學會飛行術后“青蛙的躍動”便徹底失去了價值,而在班納特身后那些墳墓中爬出的尸體們,或是同樣飛行,或是跳躍,或是如同蜘蛛一樣攀附在墻面上,或是變形為動物,或是單純的靠著雙腿飛速奔跑,也全都散落向整座黑暗中的城市。
于高空俯瞰此時寂靜無聲的維斯塔市,空中的夏德高舉起了手中的法杖:
“這里還是太黑了——月光!”
于是如同銀色的太陽于城市上方綻放,那耀眼而純凈的月光照亮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艾米莉亞抓著時之笛,甚至可以在月光下看清楚二十米之外的托馬斯·班納特臉上每個毛孔的細節,她知道這是夏德在規則之內能夠給她提供的最大幫助。
“那么終于開始了。”
精靈在心中輕聲對自己說道,月光的溫柔讓她知道夏德就在她的身邊,未來的精靈女王于是揮劍向前,在頭頂那銀色的月光龍咆哮著掠過頭頂的同時,月光下對峙的兩人也同時進入了時間加速狀態。
時之笛揮舞間劍身逸散流光,兩人近身相接,艾米莉亞以輕盈的步伐跳入敵人的攻擊范圍,劍刃與手杖相撞,長劍在每一次舞動中都帶起翠綠的殘影,猶如在黑夜中綻放的流星。
華麗的精靈劍舞來源于古代精靈的傳承,時間加速狀態下她的動作本就快如閃電,如今以劍舞的姿態進行迎擊,殘影甚至讓精靈無數定格的姿態出現在托馬斯·班納特的周圍。
劍舞流暢如水,不僅是劍身迎擊手杖,就連劍尖都能在每一次旋轉中擊中提燈的光芒構造出的時間屏障。一圈圈漣漪在托馬斯·班納特周圍的光芒中回蕩著,他的手杖雖然舞動如風,但顯然冷兵器格斗的水平比不過有著正經傳承的精靈。
于是忽的他手中的提燈光芒閃爍,密不透風的光線區域中時間流速的急速減緩讓艾米莉亞幾乎化作一團光的身影再次變得清晰起來。精靈的短靴踩住地面,身形驟停,手中時之笛猛然向前刺出。
時間減緩讓刺出的長劍像是陷入了泥土,但緊接著那長劍便如同一道尖銳的翠綠光芒撕裂了粘稠的時空。同時,艾米莉亞在劍上猛然注入力量,劍身發出悠遠的笛聲,時間的律動被重新導向。
無言施法的托馬斯·班納特的身后漆黑的時間裂縫張開,隨后干枯的藤蔓自裂縫中探出。這些因為鎮壓末日裂縫而失去生機的樹藤卻擁有了鎮壓時間異常的特性。
樹藤如同時間的鎖鏈企圖纏繞住艾米莉亞,艾米莉亞于是輕輕躍起,身形如燕,腳尖在樹藤上點了一下,整個身軀旋轉著如同舞者一樣躍至高空。
精靈的小腦袋中回憶起了那些強大的第五紀元龍女仆們接連張開翅膀撲向海面,只為比拼誰才能夠一次性抓住更多海魚的場景。紅龍菲歐娜·德拉戈笑著講述的捕獵技巧在這一刻被她融會貫通,于是她一劍直劈而下,整個精靈也像是巨龍一樣撲向下方。
劍身迸發出的靈光如同此刻劃破夜幕的月牙,劍舞的流光讓手中時之笛的殘影如同綻放的蓮花,以螺旋之勢襲向提燈的男人。
托馬斯·班納特感覺此刻的自己像是真的在面對一頭巨龍,但他并不慌張。十一環術士催動命環繼續釋放奇術,當他將提燈舉過頭頂,在旺盛的火光中,就連艾米莉亞居然都被定格在了空中整整一秒。
所有因為劍舞而出現的絢爛靈光都像是照片中的光影一樣凝固,當艾米莉亞回過神的時候,托馬斯·班納特已經躲過了劍刃風暴的中心位置,隨后身體融入到了提燈的光影中消失不見了。